第二十五章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 很安静。

    傅臻单手将人拎到办公桌前，另一只手上的水杯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回了他自己的位置。

    没有说一句话, 两个人甚至都没有眼神交流。

    元艾甚至有种错觉，她像是一只被拎到一边的小猫, 面前还给放了水的那种。

    元艾说了一声谢谢，继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开始吹吹杯子里的热水。

    其实, 跟独居生物相处挺好的, 因为不用想着找话题，两个人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空气像是这两个人之间流转一般, 元艾慢慢地喝着热水，缓解着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 元老师是拜托伍老师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午饭。

    伍老师估计有事情耽搁了，元艾喝着水更觉得肚子饿。

    甚至咕咕地响了几下。

    元艾没觉得尴尬，而是看了一眼旁边熊老师的桌子, 熊老师桌子上摆放着好七八瓶牛奶, 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像一堆小士兵。

    元艾思索着要不要给熊老师发个短信, 借一瓶牛奶喝。

    这时，原本坐在窗户旁边的人站了起来。

    元艾从牛奶上收回了视线, 继续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傅臻站起来并没有朝着教室外走去，在外面的风声雨声雷电声中，男人走到了她身边，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元艾愣了一下, 这……这是傅老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主动地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紧接着她桌子上就出现了一包肉干，肉干比她的巴掌还大两倍, 都比得上一张a4纸了。

    肉干的纹路非常清晰，应该是牛肉干。

    傅老师的零食……霸气！

    元艾转过头，就看到傅老师没有看他，他正在看元老师桌子上那个丑丑的老虎抱枕，又看了看小士兵一样排了一整列的牛奶瓶。

    或许是因为他身体紧绷，这使他的神态里，多出了一些刻意的漫不经心。

    元艾没有观察那么多，她还在震惊状态。

    一个独居生物，主动坐到了她身边，并且给她肉干？

    元艾心里有点感动，尽管不喜欢吃这种肉干，元艾也没有拒绝，而是打开了包装袋，原本真空的包装袋一下子胀气了。

    这么大一块儿，元艾不可能吃得完，再说了，傅老师也没吃午饭。

    元艾隔着包装袋想要把这个大块牛肉干撕成两半。

    牛肉干的肉质非常紧实，晒得也非常干，元艾，用力撕了两次都没有撕动。

    她虽然力气比不上伍老师他们，但看着这纹丝不动的牛肉干，元艾很怀疑，这能咬得动吗？

    傅老师看她捣鼓了半天，怎么都弄不开，差点忘了――

    这个是人类，一个第一天来学校就感冒发烧，因为对毛过敏，三个月内有三次差点死掉，而现在，则是喝了点熊猫的盆盆奶就脸色苍白的人类。

    如此脆弱的人类。

    傅臻把自己的储备零食拿了过来，隔着。真空袋轻轻一撕就撕成了两半。

    考虑到人类估计牙口也没他好。傅臻又撕碎了一些。

    元艾看着这人轻轻松松地把一张a4纸大的牛肉块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牛肉干。

    这就是属于体育老师的力量吗？

    傅臻撕好了以后，放在了元艾面前，示意她吃。

    元艾把对方撕好了的牛肉干分成了两堆，两人一人一半，另一半放到了傅老师面前。

    牛肉干是真的很干，却也很香，吃起来倒是非常好吃。

    元艾看了看包装袋上的牌子，记了下来，她也想买几包。

    傅臻甚少会跟人挨着吃东西，至少他的人生经历中没有这件事。

    旁边的小人类一口一口地吃得很香，连带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他吃了十几年的零食可能挺好吃的。

    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荡开，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外面的风声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咚咚咚――”有人推门进来了。

    “唉！元老师你没去吃午饭吗？”重新写完作文的谭越跑进了办公室，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气氛。

    谭越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坐在元老师身边的傅老师。

    “元老师，这是我写的作文！”谭越把作文放在桌子上。

    元艾拿了过来，谭越的字倒是好看，工工整整地写着标题――

    “我命由我”

    紧接着，就看到了头四个字――

    大豆种子。

    元艾失笑，所以重新写的版本是大豆种子与食人花种子的升级版吗？

    她倒没有因为这个开头生气，而是认真地往下看。

    大豆种子说，我是大豆，我会长成大豆，这并不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事。

    紧接着便是六百字的情节，简单概括的说就是――

    食人花种子打大豆种子，因为他是异类。大豆种子很难过，可他依旧选择希望，他要认真地吸收阳光和雨水，努力长大。

    食人花种子驱逐了大豆种子，大豆种子茫然，但他依旧选择希望，无论多贫瘠的土地，他都要长成大豆。

    典型的三段式作文，最后是总结――

    大豆种子明白了，决定他最后命运的，不是他生在大豆种子，不是他被抛弃，被误解，被驱逐。

    而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重要关头，他的选择。

    选择决定命运，而选择永远都在大豆种子手中，无论多少人逼着大豆种子选择成为烂种子，大豆种子都可以成为最厉害的大豆。

    元艾看到最后，终是看懂了，她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骄傲。

    生而为狼，被人群排挤，被一次又一次贴上标签，这个孩子不懂如何宽恕世界，不懂如何保护自己。

    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他明白了如何处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他找到了一个适合他的方式。

    元艾为他感到高兴。

    “老师，我写得怎么样？”谭越有些期待地看着元老师。

    这个作文他整整写了一周多，不断地去想那颗可以做豆腐，可以做豆浆，也可以使人胀气的豆子。

    他最后挥笔写出了这文。

    元艾从旁边拿过了红笔，打上了分数――

    60。

    “下一次班会课，正好我要以选择作为主题，老师可以用你这篇作文作为开头吗？”

    “可以！”

    傅臻看着这兴奋到就差摇尾巴和狼嚎的狼崽子。

    几个月前，这头狼还在学校里横冲直撞，短短几个月，变成了会写作文的文化狼了。

    谭越之所以留下来不只是想听元老师对自己作文的夸奖，还是因为看到了元老师桌子上丑丑的老虎抱枕，总觉得元老师有危险。

    谭越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旁边的傅老师。

    “元老师，你还没有吃午饭吧？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谭越大胆地说道。

    总之，一定不能让傅老师和元老师单独待在一起！

    “行。”元艾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事了，正好要去食堂看看伍老师怎么还没有回来。

    元艾起身时，作为一个群居生物，她的社交本能就想问傅老师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话还没有说出来，刚到嘴边，元艾就反应过来觉得好像没必要，以前她还不知道对方是独居生物，提了几次请他吃饭，他都拒绝了。

    元艾转过头，傅老师正看着她，一双眼睛里多了一些光，不再像以前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如同神明俯视着芸芸众生，看到世间万物，却又什么都看不到。

    而这一次，元艾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样清晰。

    不知为何，元艾心里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只要她开口邀请，傅老师会答应。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元艾心里那种预感越发地强烈，强烈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傅老师，你也没吃午饭，我们一起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