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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你大概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至此,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方才是在同我表白对罢?”我抬手将他要靠近的动作给挡了挡,依旧拒绝道,“崇安王殿下,你大概在皇室呆久了,仗着这般尊贵的身份,想得到一个人、想得到一件东西,都易如反掌。但凡是总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这是我们寻常百姓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对于感情也一样?”他笑问。

    “你这话问得好巧。我曾长年混迹于市井,听到了许多故事,也看到了许多场景,我们平凡小民中有些不成器的男人或女人,总想着去那些成双入对的夫妻中凑热闹、插一脚,他们经常用一句话为自己开脱,那就是‘感情不分先来后到’,每每听到这一句,我都想笑。感情确实不分先来后到,你把这感情藏在心里,任何人都不能把你如何,但你非要说出来、还打算从别人手中抢东西,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唾弃么?”

    “你是说本王是偏要在你和陈兰舟之间插一脚的、”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位不成器的男人?”

    本首辅面上堆笑,身子微不可查地从他身下往一旁挪了挪:“下官没这么说,但是下官觉得,殿下应当有这个自觉。”

    卫期今晚十分古怪,仿佛邪神附身,油盐不进,右手落在我肩侧,挡住了我要挪走的动作,“既然你提到了先来后到,那本王便跟你论一论我同陈兰舟,到底谁先谁后。”

    他说罢翻身下榻,在我一脸震惊之中,旁若无人宽了衣解了带,留下薄薄一层绸纱做的中衣后,又极其自然地躺在了我外侧,低头看了我一眼,许是看到了我宛若遭了雷劈的神情,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扯过凉被来给我裹上,然后装出一副可怜相道:“本王的衣服湿透了,若是继续穿着会着凉。”

    本首辅:谁他母亲的管你着不着凉?

    但敌强我弱的现状,使我气焰全无:“听闻殿下以前做的是统帅全军的职务,想来一定身强体壮,淋个雨应该要不了命的。现在——”我望了望窗外,听着外面风吹雨打的动静,心神不由再次愉悦起来,“趁现在风雨正好,殿下怎么来我府上的,就怎么回去罢。”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听到逐客令的崇安王殿下,不但没有走,反而不紧不慢地从床尾又拎过一床凉被,将自己裹了裹,同我靠近一些道:“方才说到哪儿了?先来后到对不对?”

    “……”

    他极其自然地吹了灯,仿佛这房间是他的厢房,这床头是他的床头:“你第一次见陈兰舟是什么时候?”

    我睡意全无,望着看不见的房顶,幻想着自己是武功盖世的江湖人,然后一脚踹爆身旁这不要脸的王爷的狗头。

    他见我不答话也不勉强,自言自语道:“若本王没猜错,应当是三月,你初到南国府,在揽月湖上见到的他对罢?”

    我:“是,没错,即便是这样算也比你早。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画舫楼梯上,那时候我已经同身旁的兰舟小公子十分熟识了。”

    枕边人发出一声愉悦的笑,“这么算的话,陈兰舟可就输了。本王第一次见你,你第一次用本王的东西,可比这早不少。”

    “空口无凭。”我道。

    “羡羡,你是不是忘了今年元日穿的新衣是谁做的了?南国府溪园,你醒来后明明还问及此事,我当初是明明白白告诉了你的。”

    这叫我蓦然一怔,恍惚了半晌后,将当初的场景回忆了个清楚。

    跳湖之后,我昏睡了四个时辰,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心心念念的溪园,我的救命恩人优哉游哉地躺在藤椅上一边看书,一边吃桂花酥。

    “那就是昨夜。昨夜你在画舫顶楼的茶室门口,是不是唤我‘羡羡’来着?”我曾问他。

    “是。”

    “所以你以前认识我?”大概是因为沉睡过五年,有那么一段好时光变成了空白,所以遇到一个认识我的人,叫我觉得惊奇又欣喜。

    因为十分在意这件事,所以他当初的回答,我自然也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忍不住侧目,看着他下颌模糊的轮廓,道:“当时在南国府溪园,你十分淡漠地说不认识我,只是认识游大哥而已,因为要给我做新衣裳,所以看过我的全身画像。”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溢出些苦涩,我扯了扯唇角尽力地笑了笑,以掩藏住从当初延续至今时的委屈与遗憾,继续道,“所以你现在来说早就认识我,是不是晚了些?”

    这些话你当初为何不说,我那时明明很希望能早些认识你来着。

    有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额头,“羡羡,那时候我是骗你的,但衣裳不会骗你。若不是对你万分熟悉,做出来的衣裳怎么会合身。”

    是啊,我也曾好奇,做衣服的人都没有见过我,为何从颈到肩、从腰到脚,所有的尺寸和长度都这样合适。

    我浅浅道:“好像自去年,我醒来之后,很多人都不愿意同我讲真话了,我根本分不清你们什么时候在骗我。只有兰舟小公子,他只初见的时候同我隐瞒过名字和年纪,之后同我很真诚地坦白了。”

    “我们是为了……”

    “我知道你、疏桐、游大哥是为了我好,但将我蒙在鼓里,一有风吹草动就把我弄出锦国,这般生拉硬拽、强人所难,即便是我这样不太记仇的人,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身旁的人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因隔得太近,我将这突如其来的颤抖感受得清清楚楚。

    “殿下,你该不会真的着凉了罢?”

    他兀自沉默了半晌,开口的声音严肃低沉了许多:“你方才说自己不太记仇……”

    “对啊,记仇多累啊,一般有什么不好的事,我睡一觉就能把它摺过去了。”

    他突然翻身过来,手臂撑在我身旁,这般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纵然是黑夜,我依然能看到他冰封似的眸子,也能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凛冽气息。

    “羡羡,你现在也不恨我了么?”

    我皱了皱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纵然我有时候对你的某些举动十分不解或不满,但也谈不上恨你罢?况且,你屡次三番救我,甚至还帮我买了溪园故宅,我怎么会恨你呢?”忍不住笑了几声,无奈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眼儿跟针尖那么大?”

    他一句话也不说,眉头却渐渐收紧,面上再无方才的欢悦与从容。

    这样的卫期多少让我有些害怕,“你到底怎么了?”

    良久之后,他缓缓地翻身下榻,捡起地上湿透了的外袍系在身上。

    “本王想明白了一件事。”说这话的时候,他发出了一阵自嘲似的笑声。

    “卫期?”我十分无措地唤他,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突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绝望——我想到了南国府,西园对面的酒楼,他身负重伤之时,看到陈兰舟掌心月魄玉做的扳指,也发出过这样的笑声。

    “既然这样沉重的恨都能放下,你大概是真的不喜欢我了。今夜来这儿之前,我曾万分纠结也曾痛苦挣扎,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我多虑了。羡羡,你说到时候离开锦国同陈兰舟在一起,这样也很好。”

    他回身,似乎在我额头上落下过一个轻飘飘的吻,似乎又没有。

    我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呼吸着尚未散去的雨水味道。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你把这枚扳指……送给他了。”

    “也好……你能有个喜欢的公子,这样也很好。”

    不恨他不好么?

    为何他走的时候会这么绝望?

    我缩在被子里,竟一点也想不明白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