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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 141 章

    彭、范两位太傅是先帝特意为嫡长子任命的先生,  当今身为嫡长子,两位太傅更是嫡长制的拥护者,在两位太傅眼中,  身为嫡长子的当今是当之无愧的继任者。

    帝王自古高坐朝堂,高处不胜寒,  容不得有软肋,如此才能不带私心,公正处事,这也是两位帝师教导嫡皇子的第一课。

    当今受帝师教导,自也是受他们言行左右,  与他们政见相当,认为儿女之情会移了性情,两位太傅在当今面前也向来规矩礼仪,  对男女之事尤其避讳,闻衍便也认为两位太傅始终如一,也是从不把男女之事放在心上的那等人的。

    范太傅像是经验老道一般,  说起后宅男女之事也如同做学问讲经那般滔滔不绝:“那是自然,  虽说女子应当贤惠大方,但在这等事上向来是心眼小,又十分善妒的。”

    他侧身朝彭太傅说起:“嫂夫人虽上了年纪,到底也是女子,彭太傅你要是想让家中清净些,就对其他的表妹们远一些,只要不做那等叫人误会的,  这家宅也就太平了。”

    彭太傅还格外烦闷的一点便是,  家中老妻都一把年纪了,  还偏生跟年轻女子一般闹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出来,  叫彭太傅觉得十分没脸。

    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但他向来恪守礼仪,绝不轻浮孟浪,何况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还会干这等有辱斯文的事,彭太傅吹胡子瞪眼,急忙维护自身:“本官向来知道界限,不曾跟妇人有过任何出格之举,范大人你可莫要坏了本官清誉!”

    彭太傅为人古板,二人同朝为官几十年,对彭太傅的为人范太傅却是知根知底的,“既然彭大人没有出格,那彭府上为何这般?”

    彭太傅看着他,这些日子彭太傅也在想,但始终没想出过结果来,只得推到彭夫人身上:“本官哪里知道这些的,许是上了年纪,管不住火气了吧。”

    范太傅摸了摸胡须,轻轻点头:“大人言之有理。”

    天子头一回听两位正经的太傅讨论后宅之事,倒是与他们平日的严肃全然不同,少了入朝为官的那等官员的沉稳,在官场上的头头是道,倒是让天子觉得鲜活几分,天子抬眼,目光落在范太傅身上:“朕倒是不知原来范太傅对这男女之事竟如此精通,想来与学问一般,已是能为人师,解人惑了。”

    范太傅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位大越天子,方才的随意顿时一收,连着彭太傅也朝天子抬了手,范太傅面上勉强,下意识回答谨慎起来:“陛下过奖,臣不过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他们君臣几十年,一直都是这般严肃正经,天子强势,臣下便弱势,此消彼长,虽为帝师,但在天子面前,师尚在君后。

    闻衍对此也习以为常,双手背在身后:“范太傅随意一说,朕听着倒觉得有理有据的,若是太傅认真起来,只怕没甚能难住太傅的了。”

    范太傅叫天子打趣,面上有些为难情。

    好在闻衍只说了句便揭过了,放他们出了宫,“如今宫中封笔,朝中也无甚大事,彭太傅倒是能回去好生的理一理家中的事了。”

    彭太傅忙回:“陛下说的是。”二人便告退离去。

    闻衍返回承明殿,杨培已经候着好一会了,闻衍刚坐下,杨培便递上了一本名录来:“陛下,这是德妃娘娘拟的名录,已经交由太后娘娘过目了,太后娘娘命人送来请陛下定下。”

    名录与普通的不同,封上是带着烫金镶边的,色泽不够浓赤,带着些淡,是后宫嫔妃请封时专用的名录。

    钟萃管着后宫,大小事都只用自己拿主意,除非实在拿不定主意才会报到永寿宫去,更不用报到前殿来的。

    闻衍没有打开名录,也知道里边是甚。先前太后曾与他商议过,这两年后宫事多,高位嫔妃下去不少,后宫有些动荡,按高太后的意思,便趁着年节时,把后宫低位嫔妃们的位置给抬一抬。

    天子向来重规矩,后宫中的嫔妃至登基后也不过得封过两回,都是按资历身份往上抬,从无例外,只是这回是高太后主动开口,天子再三考虑还是应下了,这才有了如今这份呈到御前来的名录。

    拟名录之事,本该是由皇后来拟定,交由天子定夺,但当今后宫无后,这份名录便交由到钟萃手上,由她拟了出来,再层层的往上递。

    这件事闻衍早就知道,本就是走一个过场的,但现在他手中捏着这份钟萃亲自拟出来的名录,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憋闷,叫他无处发泄,只能把这份名录归为碍眼,因为并没有按宫规晋升,破了他一惯的规矩,叫他心里不悦,闻衍没看名录,随手往案上一仍,说了句:“按上边的办吧。”

    杨培忙伸手接,小心问道:“陛下不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闻衍反问,压下心里的烦闷,下意识还想拿折子来看,却拿了个空。宫中封笔,通政司自然不会再送折子到御前来。

    闻衍往后一靠,抿着唇,明显带着不悦,摆摆手,杨培见状,便不再开口,弓了弓身子,轻轻朝外走。刚走到门口,只听后边天子突然发了话:“钟、钟妃和皇长子在做何?”

    杨培连忙回身答道:“回陛下,奴才听说这几日御花园里的寒梅开得正好,宫中娘娘们不时便前往赏梅,今日难得放晴了会,钟妃娘娘先前带着大殿下也去了御花园里赏梅,这会儿天色暗,怕是钟妃娘娘早早便带着大殿下回宫去了。”

    寒冬腊月的,少有放晴的时候,在晌午十分出门还有几分暖意,那会去赏花赏景的多,现在这个时辰,娘娘们都早早回宫了,何况是还带着大殿下的钟妃娘娘了。

    “嗯。”闻衍沉吟了声,这才闭了眼,靠在椅上休憩。杨培等了会,见陛下没声了,这才捧着怀中的名录亲自赶往后宫。

    翌日也是难得的好天气,在半晌午时,宫妃们便带着婢子嬷嬷出门走动了。宫中在寒冬时节向来没甚可看的,尤其宫墙庄严,带着深深的压迫,也只有在御花园,才能瞧见柳红翠绿,也最是叫宫妃们驻足走动的地方。

    御花园里梅花种类繁多,绿萼、红梅、朱砂梅、宫粉等,在冬日时节里,成片的梅花盛开也是宫中绝美的景色,连钟萃都忍不住带了明霭来御花园赏花。

    宫中御花园大,宫妃们各自找了梅林赏景倒也互不干扰,难得碰上也见过礼便走了。钟萃喜绿萼,绿萼不如其它粉色、红色的梅那般鲜艳,但颜色淡雅清新,也别有一番风景。

    皇长子穿得厚重,不便走动,宫人就一直把人抱着,他坐在宫人臂弯,盯着树梢上的梅花,乌黑的大眼不住转动,要伸手去构那花枝,他胆大,倒是把宫人给吓得心紧紧提着。

    钟萃正要开口,迎面过来几位嫔妃,先是给钟萃见了礼,目光移到这片梅林,掩着嘴儿巧笑着:“原来娘娘喜这绿萼呢,这绿萼确实漂亮,跟其他的梅半点都不同,娘娘真真是好眼光。”

    自晋升为四妃以来,钟萃不知听过多少回这样谄媚讨好的话。

    宫妃见她不如预想的那般好哄,顿时又换了个话题:“嫔妾听说今儿有好些姐妹们拿了画卷出来,说是要在林下作画,一比高下呢,娘娘身份高,不如也去评一评的。”

    嫔妃聚集之地钟萃向来不喜欢凑近了的,正要回绝,只见抱着大皇子的宫人额头都细细密密的出了汗,念头转了转,要拒绝的话变成了:“既然在作画,那本宫也去瞧一瞧便是,评一评还是交给旁人来。”

    嫔妃们作画的地方是在一片宫粉梅林下,树下摆着案几,铺着画卷,搁着笔墨,几位嫔妃正在作画,余下的嫔妃们三三两两的围着,或是离得远了些,坐在石台上悠然赏景。

    钟萃向来与后宫嫔妃们不亲近,她一来,倒是不少人面露吃惊,很快来见了礼,请她去最好的位置观摩。

    钟萃摆摆手:“不必了,你们作你们的便是,本宫不懂画,不过是过来瞧瞧热闹罢了。”

    嫔妃们推托一二,见她当真不是口头说说,便又把心神放到作画上去,到画作好,林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几副画卷被抬起,嫔妃们在谁的画最好上产生了分歧,争论不下之下,还有嫔妃问道了钟萃面前。

    钟萃失笑:“本宫觉得都不错,若是要挑,却是挑不出来的”

    “什么画,朕瞧瞧。”突然的声音响起,顿时,只见天子带着杨培进了梅林里。闻衍换了一身常服,不如平日的威严,却也气势浑厚,叫人不敢造次,嫔妃们心中一跳,满是欣喜,个个神色微敛,眉心羞怯,哪有半分方才争论时的模样。“陛下。”

    闻衍在嫔妃们身上看过,轻轻的颔首:“起来吧。”

    他上前几步,目光在几副画上看过,点了中间的那一副:“这一副不错,谁画的?”

    年轻的嫔妃走了出来,还有些不敢直面天子,轻着声音:“陛下,是嫔妾。”

    后宫的嫔妃有许多,除了平日入天子眼,叫天子有几分熟络的,也有不少嫔妃难得见到天颜,叫天子几乎记不住的,出列的嫔妃少有见到天子,微微低垂着头,闻衍目光落在人身上细细看过,旁的嫔妃们见状,却是站不住了,眼眸不时便在人身上看过。

    闻衍认不得人,按他的脾性,便是问过了便抛诸脑后的,但此时范太傅昨日的话莫名在脑海中冒出了头,随口要打发的话一顿,盛赞起来:“这寒梅图画得不错,把这林子的梅画得入木三分,足见用心,爱妃用心了。”

    “钟妃,后宫嫔妃还有此等擅画之人,你说该不该奖赏一番的?”说着,天子却是亲自扶了扶人。

    嫔妃们面上只勉强撑着,对难得见天子,却又叫人抢了风头恼怒不已。

    钟萃早在天子到便把明霭拢到了身边,带着他行礼,牵着人站在一旁,听见天子问话,钟萃眉眼含笑的点头,语气一如从前温和,仿若真心实意一般:“郑常在的画入了陛下的眼,自是该赏的。”

    天子不认得郑常在,钟萃却是认得的,郑常在不善言辞,在嫔妃中不起眼,同上辈子的钟萃一般,在宫中多是叫人欺负一二的,如今钟萃掌权,郑常在的日子倒也清净,但若是陛下提及,她倒是能顺着叫郑常在得赏,宽裕两分。钟萃本也是一片好心。

    闻衍深深看着人,骤然收回了目光,唇角一点点收敛,面上恢复了一惯的面无表情,叫人瞧不出情绪来:“是吗。”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钟氏在他面前,向来老老实实,从不作假。钟氏身为未来的中宫后位,宽容大度,对后宫嫔妃一视同仁,这本该叫天子欣慰,但此刻,从心尖处却密密麻麻的蔓开了疼痛来,叫他明白了一件事。

    任他如何强求,在她的眼中对他却没有半点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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