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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第一更)

    老爷子的八十大寿盛大而华丽, 温栀握着沈明恒的手穿过宾客,走向中间的沈毅文。

    满堂宾客,来者皆有名。

    “紧张吗?”沈明恒握着温栀的手, 压低了嗓音。

    “我为什么要紧张?”温栀又不是没见过世面,她也不怕人, 为什么要紧张?即便是紧张,她也不会表现出来。

    沈明恒跟她十指交扣, 抬眼看向前方的爷爷。唇角扬了下,随即落回去。

    温小姐就是这么优秀。

    怕的手指冰凉,还能若无其事。

    两个人走到爷爷面前, 沈毅文拄着拐杖站起来。

    四周宾客看了过来, 温栀攥紧沈明恒的手指, 站的笔直。下巴微微的上扬,唇角带着笑,端的是落落大方。

    “爷爷生日快乐!”温栀开口。

    “我孙子明恒,孙媳妇温栀。”沈毅文咳嗽了一声, 他尽可能站直,让背不那么岣嵝, 他有着曾经的气度,“今日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家另一件好事定下来的日子。”

    温栀脚步一顿,沈毅文点到即止,他咳嗽了一声,“明恒, 栀子, 来我这里。”

    沈明恒走过去扶住他,理所当然的站到他身边。温栀原本在沈明恒这边, 松开他的手,绕到另一边扶着沈毅文。

    沈明恒抬眸注视她,爷爷在这里挖坑,温栀居然没有甩袖走人。

    有媒体拍照,宾客纷纷前来祝寿。

    沈毅文坐到主座上,身后站着温栀和沈明恒,温栀微笑着听沈毅文跟每个人介绍她,介绍沈明恒。沈家接纳了她,非常彻底的接纳。

    温栀本想拒绝,她不想成为谁的太太,谁的附属品。她进入沈家,必然会背上沈毅文孙媳妇的标签。

    以前蹭热度那是没有付出感情,付出了感情,这份感情是纯粹的,她就会考虑纯粹。

    但沈毅文是个很难缠的老人,老奸巨猾,太懂得打蛇七寸。

    温栀一直没有家,她曾经很努力的想挤进温家,可最终她只是在屋檐下站了几年,在暴雨天被赶出了门。

    她四处飘荡,像个浮萍。

    沈毅文打开大门,很热烈的欢迎她。她看到屋子里有炉火,灯光温暖。十分诱人,她就一时没忍住,抬腿走了进去。

    宴会到晚上九点结束,温栀扶着沈毅文上车,也坐到了车上。

    沈明恒看了她一眼,以为她要送老爷子回去,整了下袖扣抬腿上车坐到对面,解开了西装扣子,敞着外套,“生日快乐,爷爷。”

    “你的礼物呢?”沈毅文哼了一声,“不要告诉我,你没准备。”

    “已经送到家了。”沈明恒取了一瓶水打开递给温栀。

    “是什么?”沈毅文问。

    “回去你就知道了。”沈明恒接过管家递来的保温杯,给沈毅文。

    “画?”沈毅文摆手,“不喝水。”

    沈明恒:“……”

    沈明恒确实送的是画,他的礼物最高标准就是画。

    温栀没有送东西也没有说话,沈明恒看向温栀,她在看窗外,肌肤在光下莹白。侧脸轮廓清丽,浓密睫毛在眼下落出一道阴影。

    “你能回公司,能回家,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沈毅文转移了话题,他孙子就这个脾性,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少花样,“在公司怎么样?”

    沈明恒点头,“嗯。”

    “喜欢学校还是公司?”

    这话问的,沈明恒至始至终都没喜欢过公司,“累不累?”

    “不累。”沈毅文严肃的眸子染上了笑意,“高兴。”

    沈明恒的话不多,跟沈毅文也就那么几句话,说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静静坐着,手肘压在腿上,许久后,他开口,“我会去适应一切。”

    他身上有很多责任,人活在这世上,从生下来那一刻就会背负着不同的负担。他害怕责任选择了逃避,最终还是要面对。

    这是他的责任。

    成年人谈喜好很奢侈,爷爷给了他近十年的自由,够了。

    “痛苦吗?”沈毅文问。

    沈明恒摇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还好。”

    而且前方有温栀,他是男人,他需要扛下一片天。这片天空下有温栀,他就没那么恐惧。

    车到了沈家,温栀从另一边下车,沈明恒又看了她一眼,他扶着沈毅文下车,看到温栀拎着手袋走在另一边往里走。

    “你不用下车。”受台风影响,这几天S市在降温,温栀穿着单薄的裙子,看起来很冷。

    房门打开,沈毅文进门,温栀也进去放下包换拖鞋。

    沈明恒看过去,“温栀?要坐一会儿?”

    沈毅文进门就拄着拐杖先走了进去,管家连忙去倒热水,“晚上吃宵夜的话,我叫厨房准备。”

    “我说。”温栀穿上拖鞋,在玄关处抱臂看向沈明恒,“我搬到你家了。”

    温栀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你家。”

    沈明恒敛起了所有的情绪,看着温栀。

    “看什么?”

    沈明恒皱了下眉,往后靠在柜子上,抬手扯松了领带,“你搬到这里了?”

    “你什么表情?”温栀白皙的下巴上扬,“不满意?还是不愿意?你皱什么眉?”

    沈明恒松开紧蹙的长眉,单手插兜,“谁的主意?”

    他就出去了一周,发生了什么事?

    温栀转身往里走,踩着楼梯快步上楼。

    沈明恒彻底扯开了领带,跟着温栀快步上楼。

    管家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向沈老爷子,沈老爷子慢悠悠的喝水,“不用管他们,你们休息吧。”

    “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沈毅文靠在沙发上,“明恒送的什么礼物?”

    “画。”管家道,“我这就搬过来给您看。”

    ――――

    温栀走进房间坐到沙发上,沈明恒的卧室很大,有着巨大的落地窗。整体风格偏暖色调,沙发是白色。

    沈明恒反锁上门,把扯下来的领带放到柜子上,走向温栀,“生气了?”

    温栀搬到他家,他很高兴。

    但沈明恒没想到会是老宅。

    温栀叠着长腿,笔直的坐在沙发上,“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只是很意外。”沈明恒走到温栀面前,蹲下去,嗓音沉下去,“你――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温栀的手指抵着下巴,往前靠了些,望着沈明恒,“我从不走回头路,我从观江一号搬走,你觉得我还会搬回去吗?”

    温栀的语调很慢,她身上有着鸢尾花的香。

    “沈明恒,你当初惹了我,你拒绝了我。你为什么认为那件事过去就彻底过去了?我心里没有任何痕迹没有任何阴影。”

    这是温栀送给老爷子的生日礼物,带沈明恒回家住。

    那天在高尔夫球场聊过之后,他就每天发消息,字里行间都是他很想念沈明恒,他想让沈明恒回家住。

    “我没有拒绝你。”沈明恒蹙眉,嗓音很沉,“你还记仇?”

    “反正我是不可能搬到那边,这不是你的家吗?”

    漫长的沉默,沈明恒点头,“是。”

    “你不满意我可以搬走。”温栀收回腿霍然起身,说道,“不就是一个月搬四次,我可以的。”

    她落入沈明恒的怀抱,吻落了下来。

    停顿片刻,温栀抬手抱住他的脖颈,漫长缠绵的吻。分开时,温栀的呼吸很乱,她握着沈明恒的肩膀,“沈明恒。”

    “嗯?”沈明恒修长的手指托着温栀的后颈,低头,再次亲吻她的唇。

    “这里才是你的家,我要搬到你家,就是要搬到你以前住过的地方。”温栀咬住他的唇,很重的咬了下,才松开,“不准不高兴。”

    “嗯。”沈明恒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喉结滚动。

    “不准跟我拉着脸,你拉着脸一点都不好看,很丑。”

    沈明恒抬眼,黑眸中翻涌着情绪,打算亲哭她。

    “好了,我去洗澡了。”温栀推开沈明恒,转身走向衣帽间,“你的衣帽间我征用了,你以后去隔壁房间拿衣服。”

    沈明恒暗沉的眼寂静,单手插兜,抬起头看温栀。

    他被爷爷算计了。

    温栀那么跳的性格,居然会听爷爷的话。

    “好。”沈明恒脱掉西装外套放到沙发上,解开一粒衬衣扣子。温栀搬到了他家,跟他同居。

    修长的手指搭在衬衣上,他解开两粒扣子,转身往外面走。衬衣外面是马甲,西装长裤勾勒出他笔直修长的腿,他到一楼碰上爷爷。

    爷爷正往电梯方向走。

    “爷爷。”沈明恒单手插兜迈着长腿走过去。

    沈毅文停住脚步,转头看过来,“有事?”

    沈明恒走到电梯前,碰触到爷爷的眼,把话强行咽了回去,抬手挡住电梯,“慢点。”

    “谢谢。”沈毅文走进电梯。

    沈明恒的手并没有松,他看着沈毅文,“您怎么说服她的?”

    “如果你弄不懂她为什么搬过来,明恒,你该反思你是否真的爱她。你若是不爱她,就不要给人家姑娘希望,趁早分了,我好认她做我的孙女。”沈毅文握着拐杖,眼神锐利,“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你是不是好男人,有待商榷。”

    沈明恒被拐了女朋友,平白无故又多个渣男的罪名。

    “您去睡吧。”沈明恒收回手。

    沈毅文道,“摄影师把宴会的照片发过来了,一家三口,我很喜欢。”

    电梯门合上,谁也没有伸手去挡。

    他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人。

    沈明恒站了许久,转身上楼。

    他们家今天上了新闻,新闻的封面图用的是一家三口的合照。温栀和沈明恒站在沈毅文身后,三个人都是微笑着。

    一家三口。

    沈明恒反反复复的看这张照片,他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屏保,放回桌子。敞开腿坐在沙发上,他的手肘压着膝盖,抬手抵着眉心。

    曾经心理医生跟他聊父母,聊人终有一别。

    终有一别啊。

    所有的感情,终有一别。

    别了,此生再不会相见。

    他学着独立的生活,离开任何人都可以生活。他找到一份很稳定的工作,他搬出去一个人住,他学会开车,学会做饭,学会所有独立的技能。

    他拼命的走出去,如今又走了回来。他恐惧束缚,恐惧亲情,他恐惧的也是离别,是终有一别。

    一切,都会消失。

    就像父母的离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放纵自己沉沦,放纵自己接受,到那一天,该怎么接受?

    沈明恒坐了很久,浴室门打开,温栀走了出来。他抬眼看去,温栀穿着一条丝质黑色睡裙,纤细修长的小腿裸露在外面,她的头发已经吹干,散在肩头。

    走动间,光洁白皙的肩头若隐若现。

    沈明恒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温栀若无其事的走过来拿护肤品,又走回去。她的身材很好,该瘦的地方很瘦,该有的一点都不少。

    温栀走到第三圈,翘起漂亮的长腿,躺到了床上。

    被子是深蓝色,温栀的肌肤白的诱人。

    “你不去洗澡?”温栀开口,凤眸上扬,她的脸很小。下巴尖的恰到好处,红唇有光泽,不施粉黛,肤白如玉。

    沈明恒起身,走向温栀。

    温栀抬起脚尖抵着他,“去洗澡。”

    沈明恒握住她纤细的脚踝,一碰立刻就松开,温栀的肌肤细腻光滑,他的手心滚烫。

    往前靠近温栀,“温栀。”

    温栀靠在床头,盯着沈明恒的唇。

    “其实我不太想回来住。”沈明恒坦言。

    温栀敛起了所有的情绪,“你跟爷爷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没有。”沈明恒摇头,他圈着温栀,低头亲在她的额头上。

    “你不喜欢爷爷?”

    “不是。”沈明恒沉黑的眼没有任何情绪。

    “那你一个人搬走吧。”温栀躺回去,说道,“需要叫管家叔叔帮你打包行李吗?哦对了,不需要,你在这边本身就没有东西。”

    “温栀。”

    “沈明恒,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温栀无法拒绝老人的要求,她不算多善良的人,但在这件事,她心软了,“他是个八十岁的老人,你觉得,我们能陪他多久?你能陪他多久?”

    沈明恒起身,单手插兜大步走到落地窗前,他打开窗帘看向远处。湖水被灯映的一片苍茫,他的喉结滑动。

    “我是因为你认识他。”温栀也抬腿下床,她穿着拖鞋走到窗前,抱臂睥睨沈明恒,“我是因为你走进这个家,但对于爷爷,我也有我的感情。”

    沈明恒重新拉上窗帘,温栀穿成这样,站窗口,他挡在温栀面前,嗓音沉哑,“相处的时间越久,将来分开时就越痛苦。”

    “那我们早晚都要死,生老病死,没有人可以绕开这个循环。那我们现在就别活了,别相遇了别再见面了什么感情都不要发生,反正总是要分开。”温栀扬了下嘴角,笑的有几分刻薄,“逃避有用吗?逃避一天少一天。”

    沈明恒蹙眉看温栀。

    温栀抬手捏住沈明恒的下巴,“沈教授,你还是老师呢,你还学过心理学呢。你想不通这个道理吗?逃避有用的话,我怎么找到你的?你逃了十二年,还不是被我揪出来了。”

    温栀穿拖鞋比沈明恒矮一个头,嚣张的捏他下巴。

    真是――

    “你现在后不后悔当初的逃避?沈明恒,哑巴哥哥。”温栀当初叫他哥哥,因为他不说话,成了哑巴哥哥。

    “没有你的逃避,我们早就在一起了,还是青梅竹马。”温栀啧了一声,“你早就是我的了,用等到现在?”

    “哦对了,你在逃避期间,我还自杀过。好在,我没能自杀成功,我被救回来了,我能活着把你揪出来。”温栀松开他的下巴,继续抱臂,唇角上扬微笑,“不然,你只能抱着你那些画怀念漂亮的栀子花,我们永远不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