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辰刚才被她能开口说话，被她一次又一次叫自己名字时的愉悦心情都在她这一番话中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尽的心疼。

    他的小丫头在宫里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

    刘子行没有好好对她吗？

    他以为他只是恨自己，想要除掉他，他以为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刘子行都会善待她，都会好好对她。

    他以为，当初他向戚真真求赐婚，只是因为爱她，他以为，他就算再恨自己，也会好好的爱她护她。

    可他忘了，这些都是他以为，刘子行根本就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爱她。

    早知这样，当日，他便是抗旨，也要留下时宜，他的小丫头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周生辰心疼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只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抚她，道：“不怕不怕，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乖，不哭不哭。”

    时宜享受着周生辰的轻声细语和抚摸，心里又暖又痛，她真的好爱她师父，她也不想哭的，她也不想让她师父心疼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好难受，她不知道为什么难受，是为自己还是为师父？

    “师父，我真的很想你，自那日阿娘告诉我你的死讯，我便觉得，天都塌了，未曾想，那次平秦王带着你来见我，那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刘子行在平阴那么对你，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宫去，也要把你救出来，可是我没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他瞒得死死的，我被他骗得团团转。”

    “就连我去白马寺为你们祈福，寺里的高僧都是假的，我明知他们是假的，可是我却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好恨我自己是那般的无用，桓先生送来的莲花，我只以为他是看懂了我留在南箫的那副莲花，却不想那是他在告诉我，他在南箫等我，让我做好逃往南萧的准备，他是在告诉我你那时的处境很危险，我却什么都没悟出来。”

    “我就只能一个人偷偷的把你埋的酒挖出来喝掉，我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寝殿里等着你们，等着你们归来的消息，可是我却不知道你们再也回不来了，那日我跟刘子行说“我想要师父，还有师兄姐们入京，”他说你带兵远赴关外，赶不回来，那时你怕是已经遇害了，而我什么都不知，只能傻傻地待在宫里，师父，周生辰……”

    周生辰听得眼眶都红了，不停地哄她道：“十一乖，十一最乖了，不哭了哈，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吗？师父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师父，我知道你心系天下，你放不下那些亲族大臣，但是师父，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你多心疼一点你自己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也自私一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他们了，你多考虑一下自己好不好？好，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你也要考虑一下我，考虑一下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姐……你是他们的天啊，也是我的天，天若塌了，你要我们怎么活啊？师父，我求你了，十一求你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多心疼一点自己呢？我知道师父你忠心耿耿，可是北陈给了你什么？我记得，在我入中州的那一天，我听到他们都在说“小南辰王的人在中州都没好下场，你被逼走不说，谢太傅刚回来几年也不在了，而我是你的徒弟，却也要离开你去往中州”，师父，北陈什么都没有给过你，它除了让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它除了让你越来越孤单，它除了让你寒心之外，它还给过你什么？师父，我求求你，你自私一回好不好？”

    周生辰听着时宜一遍又一遍的求自己，心疼得都碎了一地，数十年间，时宜从来都不曾有事开口求于他，这是唯一一次，却是求他自私一回，却是求他能多心疼自己一点，不要再这样任他们伤害了。

    他哽咽的开口道：“我答应你。”

    时宜本就是想发泄一下她心里的痛，她知道师父心系天下，即便是遭受了剔骨之刑，背着被诬陷的罪名，他也不会改变他的初心，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师父竟会答应自己，现下，当她亲耳听到的时候，惊喜的立马从他怀里退出来，睁着红红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他的姑娘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现在都变成核桃了，让他好一阵心疼，他伸手轻轻拂去她眼睫上的泪珠，再度开口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会再这样傻了，师父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对我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是比你更重要的了，我无欲无求，只想求你，待在我身边，陪着我。”

    时宜听到这句话，眼泪再次泛滥了，这些话是以前周生辰从来不会说与她听的，因为他们之间有师徒的名分，他们之间对感情都很克制，从来不会说这些逾礼的话，现在师父说与她听，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忙扑过去抱着他的脖颈，一遍遍地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周生辰听着她类似表白的话，唇角的弧度更加灿烂了，轻声说道：“真乖，不过师父答应你了，你是不是也得答应师父一件事啊？礼尚往来，方才公平嘛。”

    时宜咯咯地笑着，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道：“什么呀？”

    周生辰把她从怀里拉出来，说道：“时宜，你看着我，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做赌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以保护自己为首要任务，知道吗？”

    时宜歪了歪头，否认道：“不，师父，你说的不对，在这个世界上有比我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

    时宜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周生辰瞬间明白了，她是在说，在这个世界上，在她眼里心里，自己的命比她的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