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要学的东西很多。

    除了基础的国语、英语和数学，哲学、历史还有社会学都在五条悟的学习列表里，甚至还有一点物理和化学的入门。

    “一般”来说，五岁的孩子这个时候还在嬉戏打闹呢。

    不过好在那些高难度的大都是辅助课程，不用深学。最重要的还是对于咒术理论及咒术界常识的学习。

    作为“一般孩子”、从零开始的加贺见清和，再怎么聪明也不是能和五条悟相媲美的天才，一开始五条悟所说的“跟不上进度”都是好听的说法了。

    完全听不懂的加贺见清和被安排了一堆功课——坐在旁边自学，老师有空了就来问她几句。

    被书本和体能训练塞满了所有时间的加贺见清和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同时她又无比庆幸，在保护五条悟这个任务中她只是一块小小的拼图。靠她这每天疲惫不堪的精神和肉/体能做到什么呢？即使天与咒缚给她换来了比一般人适应性更强的身体，那距离能派上用场还差太多。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是她所期待的，那就是在极致的困乏下，她再也没有做过梦。

    庭院里的雪化了，在加贺见清和没有察觉到流速的时间里，1995年要来了。

    两个孩子被特许放了假。

    坐在温暖的室内，五条悟用竹签挑起一块红褐色的点心。

    “这是你做的？”

    “花子姐姐她们有帮我。”加贺见清和露出柔软的笑容：“所以有一半算是我做的。”

    被学习占满了大脑的日子里，两人共同的慰藉就是每次休息时间的小点心。

    福利院的甜就是偶尔会有的几块奶糖，所以一开始加贺见清和并不适应——特别是五条家的点心都是那种高级和菓子。

    太甜了。

    甜到她有时候都会忘了自己的处境。

    五条悟对她来说是个小少爷，却不是像别人说的那么难相处的小少爷。

    虽然有时候会嘲笑她的进度像乌龟，但是也会在她遇到不懂的地方时给她讲解一下；训练摔倒的话，如果他就在旁边，也会伸手把她拉起来；吃点心的时候也会把自己那份再分一点给她，虽然理由还是在暗示加贺见清和笨——她更需要动脑子。

    总之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间不像她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和她过去认识的同龄人相处起来没什么两样。如果要类比的话，大概就像福利院那些有点嘴巴坏的男生，但是也就这一个缺点。

    哦，不对。

    他有一点很坏，就是有时候会趁着咒力的训练，假装失误然后攻击她。

    加贺见清和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反正伤不到她，她就当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自己的事。

    将零碎的事加加减减，加贺见清和还是觉得五条悟对她挺好的。

    福利院的阿姨教过，别人对自己好的话就要报答人家。

    所以她想了又想，应该做什么来报答什么都不缺的五条家少爷。

    最后她鼓起勇气去找了平时侍奉五条悟的侍女，告诉她自己想要学习做点心。

    优雅美丽的侍女有点惊讶，但是还是同意了。

    在厨房里度过的时间也很快乐，加贺见清和认识了新的侍女。比起平时看到的样子，她们更加鲜活、亲近。

    做的点心是比较简单的羊羹。

    磨碎红小豆和栗子还有过筛的工作让侍女们帮忙做了一部分，需要用到锅台的步骤也是由她们代劳，加贺见清和主要做了事前的准备和把熬煮出来的浆液注入模具的工作。

    说是她自己做的话那实在心虚，不过她相信自己再长大一点就可以自己做完全程了。

    五条悟谨慎地嗅了嗅，然后咬了一小口。

    加贺见清和没有说话，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还可以。”

    五条少爷很给面子。

    虽然比不上平日里的，但是也不算难吃。

    “为什么要自己做，”五条悟喝了口茶，“平时的点心分量少了吗？”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加贺见清和听到这句话脸色迅速染上薄红。

    “才、才不是。”加贺见清和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想，“是特意做给悟的。”

    五条悟哼了个疑问的鼻音。

    “因为悟，平时很照顾我，我想表示感谢。”

    五条悟想要叉起下一块羊羹的动作顿住了。

    “照顾？”五条悟奇怪地看着她：“我没有照顾你。”

    “……”

    加贺见清和瞪大了眼睛。

    是了，他也许根本没想那么多，不过都是“顺便”而已。

    不过就算是顺便，那也是有帮到她，想要感谢五条悟的心情依然没有变。

    看着加贺见清和显露出来的惊讶，虽然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是五条悟还是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他歪头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都做了什么，以至于加贺见清和会觉得自己是有特别关照她。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五条悟仔细梳理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在加贺见清和的视角看来确实算得上是对她好了。

    不过也就是那种程度而已。

    如果她不是孤儿，或者福利院还在的话，她能接受到的好意会更多。

    “福利院的人对你不好吗？”

    五条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诶？”加贺见清和呆了一下：“没……没有。”

    “……”五条悟观察着她的表情，试图用“六眼”看出来点什么。

    “阿姨……还有姐姐们，对我都很好。”

    “其他人呢？”五条悟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里不想提及的部分：“我是说，福利院收养的人。”

    加贺见清和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并不是一个活泼吵闹的小孩子，即使大人们会很喜欢这样“懂事”的性格，但是不代表同龄人也是这样。

    他们不会欺凌自己，只会说她个闷葫芦，也不愿意带她一起玩。

    加贺见清和不讨厌他们，却也不会想和他们一起玩。她更愿意在玩乐的时间去厨房帮忙打下手——虽然只是帮忙拿拿东西，或者自己一个人看绘本、看大人们打扫房间之类的。

    “我……不怎么和他们说话。”加贺见清和低头用竹签捅了两下自己的那份羊羹，“他们也不会找我。”

    “那就是关系不好咯。”五条悟总结般说道：“没有朋友呢，你。”

    “……”

    她只是不想和不喜欢自己的人做朋友，反正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影响。

    “悟不也是，没有朋友吗？”

    “……”

    这回轮到五条悟沉默了。

    五条家自然没有能够格和五条悟做朋友的人，他也仅仅是在学习中了解到这种社交关系而已。

    拿来评价加贺见清和的时候只是陈述他所听到的事实，但是被对方拿同样的词来形容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需要朋友。”五条悟这么回答。

    加贺见清和也不是想讽刺五条悟，她只是觉得有点“巧”。

    五条悟不讨厌自己，她也不讨厌五条悟。

    虽然他是五条家的天才少爷，但是——

    “悟，”加贺见清和抬头看着他：“我们，做朋友吧。”

    只要五条悟同意和自己做朋友就好了吧。

    五条悟再次沉默了。

    他明明刚说过不需要朋友的。

    就在他想开口拒绝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五条悟起身走到了加贺见清和身边坐下。

    漂亮得仿佛蕴含了整片天空的苍蓝色近距离看着她，加贺见清和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

    “可以哦。”男孩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既然我们是朋友了——”

    他压低了声音。

    “——不如告诉我你怎么看得见咒力的？”

    “朋友之间应该没有隐瞒，对吧？”

    加贺见清和拒绝了，然后拎着和服下摆溜走了。

    落荒而逃。

    也就没看到她背后的五条悟笑得更欢了。

    五条悟觉得自己把她留下来的决定真的太正确了。

    “五条悟”的价值是为了以后成为咒术师，去作为“最强”帮助咒术界、帮助普通人，最重要的是带领五条家走上更高的位置。他一直被这么期许着，也理所当然地接受着。

    剩下的再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知道加贺见清和被派到自己身边的意义，但是自诩更强的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什么工具。

    加贺见清和就只是加贺见清和，一个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的人。

    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

    虽然一开始畏畏缩缩的，一副很弱的样子——当然确实很弱，但是这反而让她的秘密更有吸引力。

    除此之外，她也和五条家的人差别很大。

    比他地位更高的老头子只会教育他、督促他，剩下的人则无条件顺从他。

    五条悟想起那双被期待和希冀填满，仿佛熠熠发光的紫色眼睛。

    加贺见清和并不像表面一样敬畏他。

    她会自作主张地想要给他准备谢礼、会说想和他做朋友，甚至刚刚还“顶撞”了他。

    她那双眼睛在看着“五条悟”。

    也许以后会有很多人这么做，但是第一个总是格外的意义非凡。

    “清和？”

    五条悟走到加贺见清和的——也就是他的房间门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敲了两下纸拉门。

    这个时间她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五条悟基本可以确定她就在里面。

    过了大概两分钟，拉门才被打开一道缝隙。

    加贺见清和躲在那道缝隙后面看着他。

    跑回来以后，她才想到自己丢下五条悟的行为是多么严重。

    但是她又怕五条悟追问。

    好在还在她纠结的时候，就传来了敲门声。

    怀着胆怯的心，她拉开了门。

    加贺见清和怕看到五条悟生气的表情。虽然他平时就不怎么表露自己的情绪，但是那张脸要是生气起来一定很吓人。

    还好。

    男孩像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不悲不喜。

    “清和。”他唤着她的名字：“今晚吃牡丹锅。”

    “你还想要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