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操场上是往常绝不可能出现的景象——二十只以上的咒灵围成了一个隐约的圆形，而置身其中的少年垂着嘴角，一脸无聊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他说过“不小心会失手”这种话，他面前的这些咒灵并不是什么高级的存在，对他而言也就算不上麻烦，要说用处的话也就是物理上阻隔一下他的视线以及混淆一下他对咒力味道的判断了——
这些咒灵被夏油杰收服之后在保留着自己的咒力的同时还掺杂了很大一部分夏油杰的咒力，在这个基数上要去辨别这圈咒灵墙之外的夏油杰的行动轨迹的话还是要五条悟稍微费点心力的。
“好臭……”
五条悟撇了撇嘴，仰头看向视野上方那几只飘在空中的咒灵。
按照规则的话，想要取得胜利还是得夏油杰本人亲自出手，召唤出这么多咒灵出来无非是想限制他的活动，他既然已经配合地留在这个包围圈里面了，那这些咒灵的主人又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上面？’
五条悟摇了摇头，继而腿上瞬间用力高高跃起——
“——！”
他原本所踏的地面向上鼓起，眨眼间就裂成了一个圆坑，一张长满锋利牙齿的巨口从中钻出，目标直指身在半空中的五条悟。而之前只是围着他在观望状态的咒灵也动了起来，可以飞行的几只咒灵立刻俯冲了过来，无疑是想趁他现在这个貌似最脆弱的时候从中得利。
“烦死了。”
在他的眼里和主人一样讨厌的咒灵自然得不到半点耐心，反正都是低级咒灵，那不就是在告诉他随便杀掉也无所谓吗？
[苍]果断地发动，和五条悟相比过于弱小的咒灵甚至与他的距离还没有拉近到两米之内就被抹消掉了踪迹。而被驱使的咒灵没有任何害怕之类的本能可言，涌动着缩小了包围圈，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将等在他落地点的咒灵一脚踹飞，五条悟皱眉看了一圈，为明显数量又增加了的咒灵咋了下舌。
他已经从加贺见清和那里知道夏油杰的咒术是怎么收服咒灵的了，一想到那家伙在入学之前就不知道吃掉了多少咒灵这回事就让他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觉得不适了。
但是如果仅仅想凭这种程度的车轮战来消耗他的咒力和体力的话，那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点。
“要是简单一点也不错就是了……”
苍蓝的“六眼”微微睁大了一点，像是发现什么了一样的大脑立即向身体下达了指令——
“没有人教过你背后接近人是很危险的吗？”
用力抓住伸向他后心的手，五条悟的动作没有半分迟滞，顺着转身的力道就将偷袭者甩了出去。
那只手毫无疑问是属于人类的手，而能在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
自然只有夏油杰一个。
轻巧地控制身体在空中转换角度落到了自己的咒灵背上，黑发的少年平静开口：“危险的是被接近的人吧。”
“哼……你的计策就是这样吗，还真是不愧是使用咒灵的咒术师啊。”
五条悟的话里带上了几分讽刺，要说不是故意在激怒对方的话恐怕没有人会信。
诚然以五条悟为中心的半径五米范围内除了咒灵就是夏油杰的咒力，这对于夏油杰来说是一个不错的伪装环境，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突入进来袭向防备不够充分的五条悟，若是不成的话也可以在咒灵的掩护下轻易退走，但是五条悟现在还处于一个精神相当活跃的状态，还不至于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分辨不出接近自己的是咒灵还是咒术师本人。
“要是只打算偷偷摸摸的话，就别怪我把你的咒灵都处理掉了。”
他姑且也是有考虑到夏油杰以后也会用到这些咒灵的问题才留了手的，如果真让他不耐烦了，想要将这一圈咒灵全部消灭也就是一个呼吸间罢了。
“没人规定咒术师就不能用脑子吧？”听着他的挑衅，夏油杰的表情也只是紧绷了一瞬，很快就露出了同样一副欠揍模样的笑脸：“那些家伙你要动手的话请便，不过它的话还是有点用的，要是死了的话我会伤心的。”
他说的是脚下那只会钻地的虫形咒灵——也就是和加贺见清和一起做任务时收服的那只，作为在场的唯一一只高等级咒灵确实不是应该在这种切磋中付出的代价。
“啧。”
五条悟有点后悔，在开始之前他就应该向夜蛾正道要求将他们两个的比试改成不用术式的体术较量的，反正夏油杰也不可能展现出自己的全部咒灵，说要了解的话也实在没什么必要。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不知道要和这人绕多久的弯才行，怎么想都觉得很讨人厌。
“那就先让他们陪你玩一会儿吧。”
夏油杰悠然自得地挤进咒灵之间退了场，留下五条悟顶着眉间更深的沟壑站在黑压压的一群异类中。
“这样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吗？”家入硝子扯了扯加贺见清和的衣角，“你说杰到底想做什么啊？”
在咒灵彻底遮蔽了他们的视线之后，除了一些响声和消失的咒力之外，他们这些旁观者也很难再单凭肉眼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家入硝子不认为五条悟是被困在了里面，但是就这么僵持的话也实在让人紧张。
“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悟也不会一直待在里面就是了。”加贺见清和摇摇头，“也许他出来的那一刻才是该分出胜负的时候。”
她的视线凝在了重新从那片围城里走出来的夏油杰身上，没有任何凌乱的样子证明着在他刚刚进去的那段时间两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手，但是比起这个信息更让加贺见清和关注的是他新召唤出来的那只咒灵。
躲避三级或者四级咒灵的攻击倒是没什么，就算数量足够多，五条悟在夏油杰发话可以“请便”之后就在需要的时候随手消灭掉了好几只可能会碰到他的咒灵。麻烦的是他在那之后投入到这里面的二级咒灵——这个喜欢钻地的家伙马上就要把这一片空地变得没什么合适的落脚点了。
五条悟本来打算在夏油杰下次再试图偷袭他的时候还以颜色，省了他去搜寻的功夫的同时还能名正言顺杀几个夏油杰的咒灵来消气，然而似乎是真的只想让这些咒灵陪他“玩玩”而已，幕后操纵者没再现过身，所以他在这点可有可无的热身之后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
再次弯腰躲过那张滴着涎液的血盆大口，五条悟足尖点地，向一处相对咒灵数量较少的方向掠了过去。
咒力凝成的肉身在[苍]的吸引力之下无所遁逃，接连发动的术式给他清出了一条通道，属于东京偏远山林的天空重新出现在了五条悟的眼前——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五条悟看见的不是高专，而是五条家。
他正站在加贺见清和住的那个院子里，而白堇色头发的少女是十二、三岁时候的模样，缘廊的屋檐打下的阴影让站在有了年头的木板上的人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五条悟知道那是加贺见清和。
“悟……”
和他的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声音响起。
“我要走了，抱歉。”
少女蹲下身，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接着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沿着另一侧的缘廊一点点远去。
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但极佳的视力还是让他知道了加贺见清和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本浅棕色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是加贺见清和正式将他们的心愿一条条写在上面的笔记本。
里面有很多行文字后面都用红色的签字笔打了圈，意味着本条愿望已经成功实现了。
但是她现在将这个笔记本留了下来，还说什么“我要走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刚刚那是什么？”
胸前的衣服被人攥在了手里，相对的，他的手也抓住了那个人的领口。
复古的日式庭院在眼前消散，只有留着奇怪刘海、扎着黑色丸子头的少年有点困惑地站在他面前，用着同样情绪的声音问他：“你看到什么了？”
“……幻术吗。”
五条悟紧了下手心，还是松开了手。
夏油杰见此也放了手，不过在五条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墨镜重新戴上后，他试探着安慰道：“不管看到了什么都是假的，你就不要太介意了。”
“我没有介意。”
五条家的天才少年极快地回答道，神情也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哼嗯……”
“真的是平局欸。”家入硝子转头看向加贺见清和：“清和你是猜到了会这么结束吗，好厉害。”
“……不。”加贺见清和蹙了下眉毛，“平局是我随便说的。”
“诶？”
“因为哪边我都不希望输，所以才这么说的，”少女的声音里有点歉意，“不是想故作高深欺骗你的，对不起。”
“没关系……倒是没关系啦。”家入硝子的语气也迟疑了起来，“清和你还好吗，脸色有点差……”
“是吗……”加贺见清和摸了下自己的脸，笑着摇摇头，“没事，可能是阳光太晒了。”
“噢……”
“虽然是平局，不过你们两个干得都不错。”夜蛾正道看着走回来的两个学生，点头肯定道。
“是你的咒灵使用的幻术？”
面对老师的提问，夏油杰诚实地回答道：“是。”
“因为是切磋所以他不好随便杀掉我的咒灵，我就选择了用低级咒灵来让他放松警惕，误以为我是想借着数量骚扰取胜，这样他就会有一段时间都处在咒灵的包围中。”
“等他意识到不对想要出来的时候就应该会选择我特意留出来的突破口，视野中的景象改变的瞬间就是适合发动咒术的时候，”少年苦笑了一声：“不过五条……悟很强，我的咒灵的术式并没有干扰到他太久，结果还是平局呢。”
“嘁……你该庆幸我没有认真，”五条悟的发言堪称嘴硬典型，“那种程度的幻术要是认真状态的我的话根本连零点一秒都撑不到。”
“我也只用了一只一级咒灵而已。”
“……”
五条悟瞪了他一眼，转身朝加贺见清和的方向走了过去。
“悟？”
身高腿长的少年绕到了她的身后，两只胳膊环在了她的颈前，头也垂下贴在了她的后脑。
“……我现在不想看到他。”
这点声音被离得很近的家入硝子听在耳里，惹得她朝夏油杰一阵挤眉弄眼。
‘果然平局还是很不甘心吧。’
收到她的信息的夏油杰耸耸肩，表示自己还好。
加贺见清和拍拍他的胳膊表示安慰，抬头看向夏油杰：“杰，你要休息一下吗？”
“……是，应该休息一下呢。”
夏油杰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看到五条悟还缠在加贺见清和身上的样子还是收回了话头，点头应了下来。
“不用了，今天最开始的打算就是进行这两组比试而已。”
出乎意料的，夜蛾正道将夏油杰和加贺见清和的比试否认了下来。
“反正你们两个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搭档，实战比这种切磋有意义得多了。”
这下子连五条悟都看向了他。
换句话说今天上午这场切磋的意义——根本就不是名义上的让他们增进了解吧。
非要解释的话，重点也许就在于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这位老师恐怕也是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不愉快吧，这才提供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同时也是在告诫他们两个作为同伴应该互相信任、不可以私下因为小矛盾而动手。
“下午会有祓除咒灵的任务通知，现在就先解散吧。”
他们的老师两手一拍就自顾自离开了，留下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该就此解散。
“什么啊……”家入硝子忍不住失笑出声：“完全看不出老师是会调解学生矛盾的类型。”
“不，那是你想多了吧，”五条悟摆了摆手，“就是他自己想看一下我们的身手，所以两组就够了吧。”
“距离午饭还有点时间，要先回宿舍吗？”夏油杰问道。
“我们就先不回去了，”加贺见清和看一眼五条悟，见他没有否认就继续说了下去：“我想再在外面逛一逛，悟陪我就好了。”
“这样……”家入硝子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色，确认不像刚刚那样之后放心地点点头：“那我和杰就先回去了。”
“嗯。”
“一会儿见。”
等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走后，加贺见清和瞥了眼一片狼藉的操场，估摸着老师没提那就是之后会有人来收拾，也就不再关注，转而仰头看向五条悟：“悟。”
少年站在她的身侧，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们下山吧。”加贺见清和握住了他的手，“还有时间不是吗，我们快去快回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