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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迟也冲进卫生间,二话没说把身上那件西装脱了下来。动作过于粗暴,喻闻若跟在他身后,没忍住“啧”了一声。

    迟也猛地回过头,被喻闻若吓了一跳。

    “没别的意思。”喻闻若把两只手都举起来,一副“你看我手里没有枪”的架势,目光落到那件衣服上,“就是……我订制的这件,比一般的款还要贵一点。”

    迟也置若罔闻,他正紧紧地攥着那件西装,指节收紧,衣服背后的刺绣快要被他扯变形了。

    卫生间里镜子上的壁灯照下来,光线昏黄,他快把鼻子都埋进衣服里去,才勉勉强强地看清楚那两个首字母。它们占地面积很大,几乎覆盖满背,穿插交织,设计得非常有美感。最特别的是用来绣两个字母的线的材质,在正常或者像此刻昏暗的光线下,它们和背景完地得融为一体,甚至在不同的地方,也分别用了跟周边一模一样的颜色。只有在刚才那样的强光下,才会折射出若隐若现的银光。

    迟也愣在当地,被喻闻若的闷骚震得说不出话。

    他一直没发现背上有什么玄机,虽然他敏锐地意识到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用一种暧昧的目光看着他。这种暧昧的目光在喻闻若隔着半个展厅朝他举起杯笑了一笑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迟也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他想了半天,总觉得这是一种……

    老师把暗中在谈恋爱的两个同学一起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全班同学在静默中交换的起哄的目光。

    直到小可跑到他身边,把微博给他看的时候,他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b.t的官博带着#b.t艺术之夜派对#的tag发了不少微博,很给迟也面子,单独发了他两张高清图。为了突出这件新款的特色,有意放了他背过身去签字的图,背后硕大的ag仿佛盖上去的章,b.t官博还特意讲明,“私人创意diy”,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俩字母还有别的意思。

    喻闻若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两手抱胸从镜子里看着他,“没关系,别人看到a.g也不一定就想到我。”

    迟也很缓慢地回过头去,感觉快被他气笑了:“那他们会想到什么?”

    喻闻若想了想,耸肩道:“angry goose?”

    迟也闭上眼,恨不得喻闻若真是只鹅。他要把他做成铁锅炖大鹅。

    “衣服还给你。”迟也有气无力地伸手。

    喻闻若没接,他那副表情,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只是来看好戏。

    “我觉得你不应该直接给我。”

    迟也没好气:“包装在化妆间里,要不我拿来,再给你扎个蝴蝶结?”

    “蝴蝶结倒不必了。”喻闻若笑了,“我是说,这衣服你是付钱买的吧?”

    迟也舔了一下牙根,阴阳怪气地说:“没有,我偷的,专挑了写了你名字的偷的。”

    喻闻若没在意他不好好说话,大度地把这句话当成了一个玩笑。“b.t不会把写了首字母的定制款卖给别人,我估计是拿错了。你花了钱,总要拿到东西。你现在直接给我了,到时候怎么回店里换你自己的那件?”

    他想得还挺周到。迟也在心里直翻白眼。谁要跟你穿同款。

    “我不要了。”迟也又递了一遍。

    喻闻若的视线扫过他里面那件内搭。“你就这样出去?在b.t的活动上穿达诺尔的衣服?”

    迟也低头一看,白衬衫的袖子上明显的红蓝两条纹章,是达诺尔的经典元素。

    穿里面还不要紧,穿外面的话,不知道的以为他来踢馆的。

    迟也抬眼,看见喻闻若身上那件深蓝色的西装:“我们换。这边一结束就还你。”

    喻闻若挑了一下眉毛,“你确定想让所有人看见我们一起从卫生间出去还换了衣服?”

    “……”

    迟也还没开口,卫生间的门突然开了。两人一起看过去,把刚进门的邹元朗看得险些一个趔趄。

    “啊……那个……”邹元朗愣了半刻,先朝喻闻若伸了手,“喻主编好喻主编好,好久不见……”

    喻闻若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他没说什么,虽然他们其实根本不能算是“见过”。这个场景感觉说什么都太尴尬了。

    邹元朗也觉得尴尬,看看迟也,又看看喻闻若,“那个……诶,你们徐总还好吧?”

    迟也额上青筋直跳,近乎咬牙切齿道:“尿你的!”

    邹元朗让他吓了一跳,喻闻若也抿紧了嘴,显然不是一副想跟他聊徐穹的样子。邹元朗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便池前面,刚把东西掏出来,一转头,看见迟也和喻闻若都侧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邹元朗尿不出来了。

    他悻悻地把裤子拉链又拉好,“也不急,也不急……”一边说,一边往外退。人都快走到门口了,迟也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朝他喊了一声:“你出去别乱说啊!”

    邹元朗到底没绷住,回头朝迟也露出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容:“我还需要多说什么呀?”

    说完也不等迟也发火,一下就溜没影儿了。

    卫生间里重又只剩下了喻闻若和迟也。谁也没说话。喻闻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迟也则在心里盘算着要用多大的锅才够炖了喻闻若。

    “你跟邹元朗关系很好?”

    迟也一怔,没想到喻闻若突然开始说邹元朗。

    喻闻若:“听你跟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朋友。”

    他们确实算是朋友。邹元朗主编的杂志《浪潮》总部在法国,以前是做影评报道出身,到中国创刊以后,虽然定位已经非常模糊,但比起别的时尚杂志,他们还是要离影视圈更近一些。迟也早年一直在电影圈混,上《浪潮》那是家常便饭。

    但他会跟邹元朗有私交则是因为另一件事。

    当年《浪潮》专访《夜盲》主创,本来定好了张念文跟迟也的双人封面,结果照片都拍完了,邹元朗突然说张念文又老又丑,跟迟也站在一起太不和谐。开了多少个会吵了多少次架他都固执己见,在当年的《浪潮》,主编的意志大于一切。虽然张念文气得在家里骂人,但最后杂志印出来,封面上就只有迟也一个人。

    迟也喜欢他,觉得他有性格有想法,不管外界对他的私德怎么评价——说实话,这个圈里,实在也没人在意什么私德。

    不过,因为徐穹在bridge的影响,他们那边的人对邹元朗是很有看法的。迟也一看喻闻若的表情就知道又是那些旧恩怨,他识相地闭了嘴,也没承认跟邹元朗有没有私交,摆明了不是很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喻闻若。

    喻闻若看着他低头不说话,突然莫名地被取悦到了。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喻闻若语气淡淡的,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衣服送你了。”

    只要他以后也不穿,不承认a.g是他,大家最多起哄这一晚上,明天起来就忘了。

    迟也惊讶地抬头看他。喻闻若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他猜到喻闻若肯定会没事儿人一般,只当那天在上海的事没发生,继续跟他客客气气。毕竟他就是那么个人,永远人模狗样,永远风度翩翩,但冷不防地就会在你耳边来一句,“有人说你演技跳崖,你有什么看法”。

    他做好了自打嘴巴的心理准备,要跟喻闻若低个头,承认他也很需要bridge的平台和机会,希望喻大主编高抬贵手。

    但没想到,喻闻若的态度怎么好像……宽容得好像跟那个让他滚下车的人不是一个妈生的。他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提风尚盛典的事儿了。甚至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件事他不用提了。

    迟也仍旧攥着那件西装,重工刺绣的面很粗糙,磨在他指腹和掌心,痒痒的。

    “太大方了。”他轻声道,“我以为你们时尚杂志没赚这么多钱。”

    喻闻若笑了:“你穿着挺好看。”

    “如果我穿着好看的你就要送我,那你干脆把整个国贸给我买回去吧。”迟也放松下来了,没忍住耍了个嘴皮子,“我穿什么都好看。”

    喻闻若唇边的笑意更深。他不想承认刚才看着迟也穿着这件衣服满场打转的时候,他竟然产生了一丝卑劣的占有欲,还掺杂着一种男人的虚荣心被满足的快感。他知道迟也是为什么来的,但为着这种隐秘的满足,他决定放迟也一马,不必他开口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人,突然想,是,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又不是买不起。

    迟也感觉喻闻若的眼神变了。

    “不过……你这副眼镜……”喻闻若走了两步,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自然地撑在洗手台上,好像把迟也困在了他怀中。这个姿势太过于暧昧,迟也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下子口干舌燥,竟然忘了作出任何反应,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喻闻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端详着迟也戴着的眼镜,端详得心无旁骛。迟也透过镜片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平光镜,带了点度数,看人看得太清楚了。

    迟也在蹿成一团乱的心跳里分了一缕神。

    原来他是有点近视的。他想。

    喻闻若的目光终于透过镜片看定了迟也,似乎才注意到他的表情:“怎么了?”

    迟也定了定心神:“风尚盛典,我也不是非去不可。”

    喻闻若眉峰一挑,很意外。

    迟也声音很小:“没有想去到愿意这样。”

    他没说清楚,但喻闻若已经听懂了。

    喻闻若发现自己真的是很恶劣一个人。

    “衣服送给你,眼镜还给我吧?”他微笑着,语气轻松得像对迟也的嘲弄。但他没说迟也自作多情。“我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国内还没上这款呢。”

    迟也吞咽了一下口水,彻底摸不清他的套路了。

    喻闻若伸出手,食指轻轻地在迟也鼻梁上一勾,便把这副眼镜从迟也脸上勾了下来。指尖若有若无地触到了迟也鼻梁,迟也就像被针刺了一下,险些跳起来。他的后腰抵在洗手间的水台上,喻闻若跟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把身体往前倾,他只好往后仰着避开,真想跳也没地方跳。只能这么无措又尴尬地僵在那里,看着喻闻若把眼镜戴回了脸上。

    “你要戴着出去?”迟也有点后知后觉的愤怒。这比他们换外套出去高明到哪里去?这就不让人想歪了?

    喻闻若的目光透过镜片一闪,仍是充满了戏弄:“要是不想让人家误会什么,以后就不要穿写了别人名字的衣服。”

    他随即站直了身体,放过了迟也似的,转身准备出去。

    迟也仍旧愣在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喻闻若手搭到门把手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壁灯暖黄,像某种细碎的光屑洒在迟也的发间和眉眼,他意识到喻闻若回头了,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他是个破碎的瓷娃娃。喻闻若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心里偷偷对迟也的评价。他没变过。

    “这次盛典上的慈善义卖跟往年不一样,不用嘉宾买。”喻闻若没头没尾地对他说,“但需要嘉宾捐赠用来义卖的东西,希望你提前准备好。”

    迟也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发邀请。

    喻闻若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需要你的流量。”

    迟也感到自己脸在发红。他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觉得自己当时那几句话如此狂妄,也从未像此时一样为自己的狂妄而羞耻。

    喻闻若没再说话,卫生间的门“咔嗒”一声,随着他的离开而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