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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apter 033

    公司下午开大会,  按原定计划,南迦不该出现在医院里,应当在会议厅里,  再不济也是坐在别墅的电脑前远程参与现场,而非纡尊降贵现身病房门口。

    但南迦就是来了,  还是主动要来的。

    这人在北苑待不住,  处理完文件后还是参加了半小时的会议,见公司一切顺利就提早退了,  没事出来走动散散心。

    顺便也来瞧两眼,看看纪岑安是怎样对这边上心。

    毕竟纪岑安前两天就开始记挂着这事了,  决定了要来,  晌午过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悄然离开,  看样子挺着急她的朋友们。

    而实情也是如此,  纪岑安果真由里到外都放不下这些人,  对阿冲的关心更是独一份特殊,三两下都抱上了,也没见得她待别的人这样。

    就算是当年纪家父母生病住院,纪岑安都做不到这份儿上,  顶多是帮着跑腿,这么搂抱住、轻言细语地宽慰,  还想法子逗人家乐观起来,  那真的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二世祖,  竟然也有知人情世故的一天,活似木头开了窍,  极其不容易。

    由此可见,  再怎么出格、不顾正形的人,  其实心底里也有那么一块柔软所在,  只不过得看面对的是谁,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待遇。

    南迦没经历过这般待遇,纪岑安虽对她死缠烂打,像十足的疯子,但纪岑安不会这么对待她,简直天差地别。

    纪岑安待她的好,对她的付出,全是需要相应的回报,一分一毫都会讨回去,任何从指缝里流出的缱绻爱意,都得有与之对应的代价交换。

    那是位不肯吃亏的主儿,腰杆直,骨头硬,有自己的“原则”。

    现如今,换做一个带孩子的单亲妈,人家仅仅是不费力地关照了她几次,她的“原则”就被打破了。

    早在纪岑安抬起胳膊那会儿,南迦和赵启宏就来了,直接撞上了,偏偏那么凑巧。

    这一趟倒是不白来,不然也不会知道纪岑安还有温和良善的一面。

    南迦当即就放缓步子,静默旁观。

    赵启宏要上前打断来着,可被南迦拦住了,示意别吭声,观摩等待她们何时能分开。

    纪岑安的表现也没让人失望,甚至直接用指腹帮阿冲抹了抹眼泪,温柔得不像话。

    南迦没生气,只是觉着眼前的纪岑安过于陌生,陌生到看不出丁点属于她的影子,好似内里早就换了,唯有壳子还留着。

    南迦侯在那里,等江添出声喊了,才面色平和地将视线挪开,宛若未被这一幕冲犯到,心里没有多大感觉。

    回头见到她的一瞬间,纪岑安下意识的动作也耐人寻味,这位有些躲闪,脸上先是一怔,随即收收手,不自禁就和阿冲母子俩拉开距离,不再那么亲近。

    像是在避嫌……准确点,应该是不想被南迦发现什么,刻意而为之,欲盖弥彰。

    可能是自己也知道那样太暧昧,因而得稍稍“撇清”,加以掩饰。

    江添嗓门大,阿冲和小宇也跟着看过来。

    发现有人到了,阿冲赶紧擦擦眼睛,收住泪水,连忙招呼赵启宏二位,压下方才的激动情绪,将他们迎进来。

    “赵先生,”阿冲说道,飞快放下孩子,搬起凳子支病房中间,“没注意到你们来了,这儿坐,快请快请。”

    南迦和赵启宏倒是从容自如,见怪不怪的,未表露出多余的变化,亦不会有看低或别的意味,非常自然就进门了。

    赵启宏随在南迦身后,一面走一面回复阿冲他们,一一向大家问候,言简意赅讲明来意。

    今天是阿冲老妈做手术的日子,还是重要,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公司方再次派代表来看望,以示关切。

    另外,赵启宏也堂正光明同所有人介绍南迦,挑开南迦的身份,不瞒着,告知她是公司里的高层,是谁谁谁。

    赵启宏办事素来令人顺心,他绝口不提南迦这个级别的人物为何会亲自到这里,且很有眼力见地忽视了纪岑安。

    按理讲,投钱做公益是应该定期回访,有始有终,但这种小事轮不到领导阶层的头上,连赵启宏这个层次的员工都用不上才对,更犯不着背后的boss操心,纯属大材小用,可偏生南迦就是有空来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此。

    不过赵启宏也机灵,仅称呼南迦为“南总”,不说她是老板,不告诉阿冲他们这个。

    阿冲他们从来都认为赵启宏是那边公司专门派来对接的工作人员,不了解细情,至于赵启宏是北苑的管家,是南迦的私人秘书,那就更不清楚了。现今听到一个什么老总到医院,还是样貌漂亮得跟仙儿似的,高傲出尘又清冷,一看就是不一般的人物,大伙儿都愣了愣,懵了。

    大家平日里哪有机会接触南迦这类角色,立马脑袋都有些转不过来了,不晓得该怎么接待才好,变得拘谨得很。

    江添灵光,率先张嘴:“南总好,有失远迎,不好意思,来来来,坐、坐。”

    阿冲亦为南迦倒水,递过来。

    “南总您喝水,赵先生您也喝水。”

    拽得不可一世的陈启睿都放下了臭屁架子,念及阿冲老妈多亏了南迦这些老总,难得给好脸色,少有的和缓一回,在阿冲拿杯子时就把柜子上放着的瓜果摆出来,态度良好。

    只有纪岑安沉静,杵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但她的态度不要紧,一点没影响。

    南迦接过杯子,礼貌道谢,温润有礼,秉着公事公办的准则,不夹杂一丝私人恩怨,整个过程都略过了纪岑安,但又不是非常漠然,不会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好像在这儿遇到只是巧合,缘分使然,不小心就凑一处了。

    当她们是第一次碰上的陌生人,阿冲不多时又在中间拉动气氛,完全忘记上回在一楼大厅电梯口见过南迦,当时只顾着关切孩子和纪岑安,对南迦早已没印象了。

    阿冲对纪岑安和陈启睿他们两个一视同仁,说的都是朋友,言语间倒还行。

    “这两个都是我老乡,一个地方的,他俩是发小兄弟。”阿冲说,最后添两句,再又一次转向纪岑安,多讲了句,“江灿原本是我和启睿哥的同事,这阵子有时间就过来帮忙,她也是下午来的。”

    “初次相遇”,气氛较为和睦。

    南迦待外人都是一贯的作风,温婉得体,挑不出毛病,尽管不够接地气,可不难接近,哪怕是与这些往日里压根不是一个世界、日后也不会有交际的群体往来,她也不会高高在上,始终都是把自己放在与大众一样的高度。

    在阿冲特地点名纪岑安后,南迦给面子地看了纪岑安两眼,面上柔和,语气却不冷不热,说:“江小姐心善,很仗义。”

    挺普通的一句夸奖,没有过深的含义,听在阿冲他们耳朵里就那么回事,实在的褒义词,可纪岑安又是另一番感受。

    明显,南迦并不是在夸人,那个样子就不像。

    终究是深入了解过的关系,相互磋磨的两年里,她们就算没敞开过心扉,但光凭着那么多次交颈温存的经历,有的小细节纪岑安还是能看出来。

    南迦若真心赞扬谁,一般不会太直白,因为浅显的语言太容易脱口,不够用心,乍一听似是做作的恭维,切实的欣赏是春风化细雨的,藏在话里,不使当事人察觉,可又让其十分舒心。这样的话术才是南迦常用的。

    纪岑安领教过太多次,心知南迦这是不高兴了,可也不能怎么样。

    有人在,没法儿当面问。

    ——没人在亦没差,问了都没用。

    一行人在病房里待了二三十分钟,过后又去监护室看看阿冲老妈。

    他们进不去监护室,只能在外面瞅。老妈需要在监护室住一段时间,可能几天,或者更长更短,情况转平稳了才能转移回去,后面还得进行观察和治疗。

    治病是项复杂的程序,做手术仅是其中一个阶段,后面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流程得持续跟进。

    南迦一方此次来也是为了这个,赵启宏要和阿冲谈谈后续。

    至于怎么谈,这就属于私密了,纪岑安和陈启睿他们不能听,赵启宏打算跟阿冲单独讲。

    纪岑安他们知趣,自觉离开,准备到外面等着,顺带下楼买饭拎回来,个把小时后再回来。

    这么久肯定够两边洽谈完成了,绰绰有余。

    许是南迦的突然到访着实意外,又或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觉着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关门出去前,纪岑安不自禁回头望了望,恰恰撞进南迦投到这边的眸光中,视线相触,对接了一瞬。

    南迦的关注点从来都不在今天的正事上,其实不在意医院这边。

    鬼使神差的,纪岑安心口一跳,倏尔紧缩。

    江添后一步出来,没发现纪岑安片刻的走神,侧身的刹那间就合上门拉拢,说:“走吧,下去了。”

    纪岑安驻足不前,犹豫了下,后一秒还是跟上他们,到楼下去。

    买饭多买两份,不用问赵启宏他们吃不吃。

    俩贵客到来,不吃也得买,以表诚意。

    今天小饭馆顾客多,排长队,拥挤,侯次序都花了很长时间。

    纪岑安在这边排队,陈启睿他们到附近的商店置办日用品,再给阿冲一家买点她们能用得上的东西。陈启睿走前对纪岑安说,让她多买两份饭,不然吃不饱,纪岑安心神都飘远了,没听进去,轮到位了就按常规的搭配买,买完站路边等陈启睿两人回来。

    没有多买两份饭,少了。

    陈启睿回到这边不免要嘴贱说她,前脚刚嘱咐呢,她都没记住,还得重新买一次,耽搁时间。

    纪岑安不辩解,这回任陈启睿叨叨。

    三人再回到病房,想着南迦和赵启宏应该还在,孰知已经离开了,很早就走了。

    不知究竟聊了些什么,阿冲低落的情绪平复了不少,白捡了钱一样。

    那边应该带来了好消息,很好的那种。

    陈启睿进门就挑挑眉,最先注意到阿冲的情绪变动。

    这姑娘有够感性,哭的时候心碎,一旦有好事发生了,心情又摆在脸上。

    也确实是好事,于阿冲而言,绝对是这辈子以来很好的一件事了。

    吃饭时,阿冲就将方才私下谈的部分内容告诉他们了,一是南迦公司承诺可以报销老妈后面的全部治疗费用,直到痊愈为止,二是考虑到这一家实际的困难情况,光是出钱帮扶还不够,不是长久之计,那边得意思是可以提供一份工作机会给阿冲,只要她愿意,公司也能为她提供合适的岗位。

    这对阿冲无疑是从源头就解决了后顾之忧,离开中学进入社会打拼以来的那些年里,细细想来,阿冲没做过一份勉强算是正经且长期稳定的工作,一份都没有。

    很多次,一个活儿能干上一年都是长久的了,可能今年做服务员,明年又得干导购,再过两三个月继续换别的。

    甚至小酒吧的打杂活计,都是陈启睿帮忙找的,没有陈启睿做担保,荣必定不会收阿冲。

    没办法,前些年是阿冲太小了,没本事没学历的小姑娘能找着啥有盼头的工作,还不就是到处跑,后来又是找了个男友怀孕生子,生活就更艰难了,带着奶孩子更没出路,到哪里应聘都是碰壁。

    进大公司干活,即使是当扫地做卫生的保洁,那也比现在强得多。

    再者赵启宏都讲过了,会给阿冲一份稍微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会派师傅带她上手,只要她能学成,能过实习期,破格录用也不是不行。

    阿冲觉得是赵启宏对自己说了这些,便误以为是赵启宏为自己寻的机会,感动得又红了眼,同时也无措拘泥,想去但不敢。

    担心自己做不来,没那个脑子,学不好反而拖累赵启宏。

    傻姑娘单纯,全然忘了南迦这茬,不懂那些弯绕,像张白纸。

    陈启睿和江添也是俩心大的,听到有钱可以挣,转正后那边还给交五险一金,以及给各种福利补贴,当场拍桌子定下,逼阿冲去,硬着头皮也得上,必须上。

    这哪里只是一个机会这么简单,阿冲要是能进去,指不定找着门路考张劳什子的证书,评个啥职业相关的称号,那往后可不就有路可走了么。

    陈启睿说一不二,强硬说:“你去,小宇你不用担心,上班时我帮你带。”

    知晓他也不容易,带娃耽搁干活,阿冲面露难色,不想答应。

    “你这才找着个新的,老板肯定……”

    “老板不计较,没事。”陈启睿回道,“先前应聘就问过了,说可以带过去,只要不闹腾就行。不信你问江灿,她也知道。”

    说着,偷摸在桌下踢纪岑安两脚,暗示赶快配合。

    纪岑安没那么乐观,不懂南迦这是怎么了,为何做这个,低头想着原因,感觉到痛了才回神,点了点头,应声:“嗯,是可以。”

    陈启睿说:“我俩都在,到时候江灿也能帮着看,你放心去就是了。”

    阿冲半信半疑,不敢下决定。

    整个饭间都围绕这事,除了纪岑安神不守舍,俩男的都有点激动,比当事人阿冲还开心。

    他们仨里就阿冲差些,江添在读大学生,以后保准不会太差,陈启睿有手艺傍身,只阿冲什么都没有。

    阿冲应该去,进公司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纪岑安也这么认为,认同他们的说法。

    但考虑到南迦的不寻常,纪岑安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慎重。

    天黑九点多了才到北苑,时间不算晚。

    别墅里没留灯,上到二楼打开门了,南迦已经在那里等着。

    依旧是两人共用浴室,一如先前。

    但她们在里面也不做什么,没那心情。南迦自己不动手,让纪岑安帮自己穿衣服,末了,踩她湿漉漉的脚背上,柔柔贴身上去,轻语:“你抱我出去。”

    纪岑安照做,拦腰搂起对方,径直把人抱到床上。

    外面不开灯,就着浴室里的光亮凑合。

    南迦小腿上还有水渍,需要擦擦。

    纪岑安找毛巾过来,蹲下去,为之擦干,低着头垂眼,低声问:“今天是为什么?”

    像是听不懂,南迦将脚放她腿上,假意说:“什么为什么?”

    纪岑安直直挑明:“阿冲的工作。”

    “你说周女士?”南迦轻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纪岑安说:“你给她安排的?”

    双手撑在床边,南迦漫不经意,目光在纪岑安脸上停留了会儿,仿若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回道:“这是在质问我?”

    “没有,只是问问。”纪岑安说,比较坦诚,“觉得应该是你。”

    腿上干净了,南迦收回脚,说道:“你都有答案了,还找我干什么。”

    纪岑安起身,放下毛巾,瞧了瞧南迦,不知又有了哪样的想法。

    满意,或是不满意。

    多半是后者。

    南迦自作主张了,以前纪岑安最讨厌这样。

    但不至于发脾气,纪岑安上去,坐旁边,只说:“不像你的性格。”

    今夜的南迦有些刺儿,似乎很不乐意。

    “我的性格?”南迦问,一眼就洞悉全部,“还是你在担心什么?”

    纪岑安说:“不是。”

    双方到床上了,不一会儿就挨一起。

    南迦撑在上方俯了俯身,低低道:“纪岑安,你又说谎。”

    纪岑安仍是那句:“没说谎。”

    南迦坐她腰间,眉眼耷拉着,不留情戳穿:“你担心周冲,怕我伤害她,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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