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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本章BGM:柴可夫斯基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PyotrIlyichTchaikovsky-SymphonyNo.6inBMinor,Pathét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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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鲁斯特管乐团在蛮荒中蛰伏多年,甫一出山便盛况空前。基金会邀请了多位常驻P国的他国外交大使,加上闻讯而来的本地音乐人、媒体、普通观众,晚上七点演出开场前,音乐厅里已座无虚席。



    对抢劫从业者约翰内斯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他自十六岁起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从没想到有一天能穿着西服,和一大堆有游艇有庄园的人物坐在一起,欣赏一场交响管乐音乐会。



    可约翰内斯并未感到丝毫的不自在。



    因为他知道,自家那两位总是和四周格格不入的长笛天使,终于为自己的笑容找到了落脚之处。



    安娜穿着统一制作的长裙,偷偷伸出头往观众席瞅了一眼,立即惊呼道:“天哪,好多人!”



    特雷西把她拉回来:“他们会看到你的!”



    安娜:“特雷西你看到了吗?好多人!”



    “用不着看。”特雷西说,“我听到了!”



    安娜:“林先生知道吗?”



    特雷西眼珠一转:“我们去告诉他!”



    两位长笛天使跑过后台,胆大包天地敲开了指挥休息室的门。



    林衍穿着燕尾服站在门口:“怎么了姑娘们?”



    安娜兴奋地说:“林先生——”



    特雷西插嘴道:“好多人——”



    两人齐声说:“都坐满啦!”



    林衍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吗?带我去看看。”



    林衍左手一个安娜右手一个特雷西,被两位长笛天使迫不及待地拉到舞台一侧,观众席传来热闹的喧哗声,一听就知道场面确实很盛大。



    林衍低头对自己的长笛首席和副首席说:“安娜,特雷西,把所有人都叫到我这里来。”



    开场前十分钟,全员在后台集合。林衍端详着这群自己精心呵护了好几年的小精灵,似乎看到了他们人生之路上柳暗花明的转角。



    林衍:“今天来了很多人,大家都看到了吗?”



    所有成员:“看到了,先生。”



    林衍:“大家知道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吗?”



    孩子们被问住了,彼此交换着天真不解的眼神,没人说话。



    林衍环顾全团,掷地有声地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们非常努力。”



    “学习音乐除了日复一日不停地练习,没有其他捷径。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希望你们继续不懈努力,那么十年后、二十年后,将会有更多人来看你们的表演。”



    “男孩女孩们,做得到吗?”



    所有成员:“做得到,先生!”



    林衍:“很好,拿好乐器,准备上台。”



    由指挥家EvanLin、长笛演奏家丹尼斯·贝恩、圆号演奏家安德鲁·亨利三人联手打造的普鲁斯特管乐团,在十一月席卷赤道的热带风暴中横空出世,为听众奉献了一场超出所有人预期的演出。



    上半场的最后一首曲目,是林衍和穆康专门为普鲁斯特管乐团谱写的《林中精灵》。



    这场演出林衍没有拿指挥棒。他站在炙热灯光下,身姿笔挺一如既往,右手朝向大管和长号,轻点出第一个和弦。



    圆号和英国管在三小节后加入,和声逐渐丰满。音乐厅里场景陡转,渲染出色彩,听众耳边仿佛拂过一阵丛林野风。



    这股由音乐塑造而成的幻象之风,是听众们闻所未闻的崭新巧思,是孩子们熟悉亲切的宁静家乡,而在林衍心间流淌的,则是他无可取代的爱情。



    短笛和高音小号音色跳跃,自信地说:“得把它们种得自由潇洒,漂亮精致,才叫本事。”



    长笛和降E小号气息绵延,微笑着说:“还是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好。”



    大管和长号线条悠远,温柔地说:“我百分之八十的作品都是写给他的。”



    全曲结束在一个所有声部都有的和弦长音,属于穆康的、天马行空的和声被林衍握在掌心,好像那个耀眼灵魂跨越千山万水,跃然眼前。



    观众席爆发出震天的掌声和喝彩声,演出非常成功。基金会高层听得满意至极,丹尼斯和安德鲁坐在台下喜笑颜开,深知奖学金名额已十拿九稳。



    唯独林衍背对着全场观众,久久没有转身。



    他被音乐拉扯,又一次接受了穆康的精神洗礼,终独木难支,无以为继。



    我该怎么办?林衍低下头,绝望到手脚冰凉。



    我真的……好想他。



    他曾在故事里诚恳退场,独行经年,明明已久经考验、饱练世故。



    可他也曾被他紧紧搂住,亲耳听到他说“我不放手”,说得那么真、那么深,镌入了林衍的每一缕痴心妄想。



    “音乐直击灵魂的那一下,就是你该往下走的方向。”



    音乐直击灵魂的这一下,倒逼出林衍对穆康的刻骨情感,情感烧热思念,思念犹如潮水,残忍掀翻了他隐忍两个月的悲伤无助。



    十一分钟的乐曲,二十个声部,每个音符都是和穆康有关的甜蜜故事。



    音符数以万计,多到林衍的双手盛放不下,终满溢成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穿透回忆、光影与空气,在指挥台上烙下斑驳印记。



    这一刻堪比史诗。



    面对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都能镇定自若的EvanLin,被一个登徒子打乱了指挥家从不出错的节奏,生涯第一次泪洒指挥台。



    堪堪排在“第一次瘦了十五磅”之后,和穆康有关的“第一次列表”又多了一行。



    而同样是在这堪比史诗的时刻,林衍距离给了自己无数个“第一次”的登徒子,不过两千八百公里。



    蔓延整个赤道的热带暴雨不仅冲垮了非洲高原的排练厅,也摧毁了雅加达北部贫民窟的数栋危楼,包括夏树剧组放器材和食水的场所。剧组成员连夜把物资抢救出来,搬去了高处的一栋废弃棚屋。洪水隔天便奔涌而至,卷走了所有能载人的小木船,将剧组和大部分居民一同困在了与世隔绝的贫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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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树的团队即便成了灾民仍十分敬业,随遇而安地就地取材,一帧一帧记录着当地人在洪水中维持生存的卑微与艰辛。



    夏树和穆康的临时住所此刻水深约二十厘米,根据当地标准,属于“可以住人”的水平。两人推着一艘勉强能载物的小破船,在光怪陆离里辛苦奔波了一天,于下午五点结束工作,涉水步行几百米,疲惫进屋。



    棚屋里弥漫着一股发酵和腐烂混杂的味道,靠北放了两张小床,一半浸在水里,只剩与人体接触的部分暂且幸免于难。穆康一屁股坐到床上,接过夏树递来的毛巾擦脚。



    自穆康被夏树忽悠来雅加达上了贼船后,小腿以下就从没干净过。



    还他妈被雨水淋废了一台尚未来得及更新换代的手机。



    穆康三天以来第十八次对夏树说:“我需要新手机。”



    “雨停了晒干还能用。”夏树说,“这会儿上哪儿去给你弄手机?”



    穆康:“你手机有信号吗?”



    夏树:“没有,你半小时前问过了。”



    “雨什么时候能停?”穆康烦躁地说,“手机是老子的命。”



    “据说明天能停。”夏树给穆康递了支烟,“有灵感了吗?”



    穆康把烟点着,猛地吸了一口:“没有。”



    “要听点曲子找灵感吗?”夏树说,“小小在我手机里放了些音乐。”



    “柴六听过吗?”穆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已经在这儿循坏播放上百次了。”



    世界满目疮痍,心情拥挤不堪,两位艺术工作者相顾无言半晌,一同叹了口气。



    周身烟雾缭绕,身下水波粼粼,两人盘腿而坐,颇有修仙风范。夏树抱怨道:“小小说住得太差,不来探班了。”



    穆康:“不来是对的,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夏树:“今晚还这么睡?”



    穆康:“还有别处能睡吗?”



    “没了。”夏树说,“晚上水上来了怎么办?”



    穆康就着烟吐出一口浊气:“上来了再说。”



    夏树跟着吐出一口烟:“怎么‘再说’?游出去?”



    “游呗,当地人都用游的。”穆康随口说,“还有烟吗?再给我一包备用。”



    夏树爬到床头摸出一包没拆封的中华扔到穆康脚边:“万一我们没醒……”



    “不会。”穆康盯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我醒得来。”



    凌晨两点,穆诗人和林狱警梦中相会,祭出一刀虐恋,准时叫醒了穆康。



    穆康在轰隆雨声中倏地睁眼,花了三分钟平复心情、两分钟思念林衍、一分钟适应黑暗、二十秒摸透所在地形势。



    住所水位攀升,已距离床板不过五厘米。



    穆康淡定地坐起来:“夏导演。”



    夏树:“……嗯?”



    穆康:“我们要被淹死了。”



    夏树本就睡得提心吊胆,一听这话睡意立刻没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什么……我操。”



    穆康果断拿起枕边的手电筒和手机,下床踩进污水里:“烟呢?”



    夏树往身后一看:“泡水里了。”



    穆康啧了一声:“算了,走吧。”



    两人艰难迈出棚屋,大雨迎头浇下,天地间一片漆黑,四周是跨雨而至的嘈杂人声。姓穆的落汤鸡一号被豆大雨点袭击得眼都睁不开,朝姓夏的落汤鸡二号吼道:“我们去西边的避难处。”



    落汤鸡二号:“好!”



    落汤鸡一号:“其他人呢?”



    落汤鸡二号:“没事,我们一路喊过去!”



    贫民窟西边的避难处建在剧组暂存物资的高地上,既难以被水淹,又可以避雨,走过去会途径所有剧组成员临时驻扎的棚屋。两人每经过一座棚屋就一通狂喊,也不管里面睡的是不是自己人,一路喊下来,身后跟了一串手攥手电筒的落汤鸡三四五六七**号。



    雨水瓢泼无情,黑暗里跋涉又看不到前路,平常觉得不远的目的地这会儿怎么走都走不到,落汤鸡军团各个被大雨打击得精疲力竭,谁都不想说话。



    偏偏有只落汤鸡五号特别没眼力见儿,隔着雨幕突然高喊了声:“夏导!”



    夏树:“……”



    落汤鸡五号:“穆老师!”



    穆康:“……”



    落汤鸡五号百折不挠:“夏导!穆老师!”



    穆康朝夏树说:“人家叫你。”



    夏树只好眯着眼回头喊道:“干什么?”



    落汤鸡五号:“这里有个人!”



    穆康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落汤鸡五号着急地嚷道:“有人在水里!是个小孩!”



    穆康:“我……操。”



    行军暂停,所有落汤鸡都围了过去。



    那是一栋普通本地民居,夜里看不清有多少层。一楼地面水深已过膝,室内陈设简陋,东边靠墙摆了一张床,上面孤独躺着一名女孩。



    女孩眉头微蹙双眼紧闭,一半长发埋在水里,被手电筒的光一照,像个在夜里出没的女鬼。



    “发烧了。”落汤鸡五号是只母鸡,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她爸妈呢?”



    同为母鸡的落汤鸡六号凑到女孩耳边叫唤了几声,得到的反馈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



    “别叫了。”穆康走过去一把将女孩从床上抱起,接过夏树递来的、不知从哪儿弄到的伞,干脆地说,“走。”



    落汤鸡军团冒雨寻获一名亟待拯救的公主,忽然像加了Turbo似的又有了前进的动力,一帮人呼啦啦往目的地狂奔,脚下的水越来越浅,前方传来隐约灯光和人声,避难处终于到了。



    说是避难处,其实也就是几个挂着灯泡的大雨棚,地上或坐或躺了近百人,大部分灯泡都没电,只有两三盏在勉力地发光。



    它们无法为无家可归的人们照亮前路,但至少能温暖黑夜。



    穆康抱着女孩走到灯光下,几个和剧组打过交道的居民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是苏希尔!”



    “你们认识她吗?”夏树问,“她的父母呢?”



    一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女子说:“她没有父母,只有个哥哥。”



    “他哥哥叫路易斯,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这几天外出工作了。”一名黑发女孩说,“但是苏希尔很厉害,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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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不行,她生病了。”穆康换了只手托着女孩,问道,“有医生吗?”



    几个居民面面相觑,黑发女孩说:“没有医生会来这里的,先生。”



    穆康看了一眼夏树:“手机有信号吗?”



    夏树掏出手机看了看,沉着脸摇了摇头。



    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们所处的避难处就像咆哮大海中的一座孤岛,旁人进不来,岛上的人也出不去。



    夏树出了个馊主意:“我们轮着抱?”



    “……还是让她躺着比较好。”中年女子说。



    “打个地铺吧。”穆康说,“衣服或者随便什么玩意儿,只要是软的、干的就行。”



    大伙儿问遍了避难处的所有人,东拼西凑出一堆破布烂衫,齐心协力为女孩打了个地铺。



    “辛苦了大家。”夏树对落汤鸡三四五六七**号说,“休息吧。”



    心力交瘁的落汤鸡军团终于驻扎落营,众人累得倒地不起。穆康坐在女孩身边,对夏树说:“她怎么一直没什么反应?”



    夏树茫然道:“不知道。”



    穆康:“你不是要当爸爸的人了吗?”



    “什么??”夏树吓得浑身一机灵,怒吼道,“小小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穆康平静地看着夏树:“直男总有当爸爸的那一天。”



    夏树:“……”



    穆康摇摇头:“思想觉悟不够深啊夏导演。”



    夏树被穆康逗得满头大汗,惊魂未定地说:“你他妈也是个直男。”



    “我已经不直了。”穆康耸耸肩,“另一半是EvanLin。”



    夏树冷笑道:“是吗,Evan同意了吗?”



    “有关系吗?”穆康满不在乎地说,“他不愿意我就霸王硬上钩。”



    “你确定能推倒Evan?”夏树说,“他看上去不比你弱。”



    穆康毫无廉耻地说:“干嘛非得推倒,我自己躺倒不行吗?”



    夏树瞠目结舌:“你……”



    穆康:“怎么?”



    夏树:“……没什么。”



    操。夏导演毛骨悚然地想:我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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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别急,距狗粮大概也就一两章吧。这些出身贫寒的小朋友也是我的亲儿女,我得好好对他们。



    柴六:柴可夫斯基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PyotrIlyichTchaikovsky-SymphonyNo.6inBMinor,Pathétique,Op.74),俄罗斯作曲家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最后一部完稿的交响曲,写于1893年2月至8月之间,同年10月28号在圣彼得堡首演,首演九天后老柴就去世了。歌单里是和之前柴五一样的穆拉文斯基(YevgenyMravinsky)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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