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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番茄汁

    等到了地方,  一屋子人怪他们这来得也太慢了,更夸张的,说茶水都喝干了两壶。

    孟听枝立马心虚解释:“路上有点堵车……”

    程濯闷沉一笑,  搭在她后脑的手,  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乔落催着:“上上上,  我着急赢徐格的钱!”

    她比谁都急,  前阵子通告排得满,  好不容易有两天休息时间,  艺人身份框着,  不能随处消遣,  搓麻就是乔落人生第二大的乐趣。

    第一是赢钱。

    程濯把孟听枝按到椅子上,孟听枝慌了,要起来,“我不太会呀。”

    因为孟辉滥赌,  在阮美云暴力掀牌桌以及又打又骂的影响下,孟听枝一直视赌钱为洪水猛兽。

    但又因为从小被阮美云指派去棋牌室喊孟辉回家,她喊不动,  孟辉倒不凶,每次都哄着,  等一会儿啊枝枝,爸爸打完这局就走,快了快了……一局接一局。

    孟听枝就乖乖等,逗留着耳濡目染,  苏城麻将的规则倒是一清二楚,  就是没有实战经验。

    程濯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子上,  出门前,  他换了件宽松的软料白衬衫,  飘逸的褶痕似掬一捧水。

    举手投足都是贵公子的沉慵不羁。

    按规则是年纪最小的坐首庄,程濯抬手替孟听枝拨了麻将机的骰子,三四点,从对家乔落面前的牌开始抓起。

    机械声、码牌声里,他声线那么亲昵地依在她耳边,安慰着孟听枝说:“没事,你随便玩儿,就当输点钱给他们,买个开心。”

    孟听枝点头,抓牌出牌。

    桌上,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孟听枝之前撞坏程濯车的事。

    徐格将手里的牌一捋顺,打趣着说:“今儿不是咱枝枝妹妹开车来的吧?”

    程濯:“我哪舍得。”

    孟听枝拿不准主意,正想牌呢,只听旁边程濯又说:“待会儿我们去徐格车库看看,你喜欢哪辆我们就开哪辆走。”

    “真的啊?”

    她起初那股天真单纯透着一股傻劲,叫程濯爱得不行,星星月亮都肯摘给她玩。

    “真的。”

    徐格就没见过程濯这副样子。

    一个寡到让一群漂亮女网红来自己跟前抱怨也太不解风情的男人,有朝一日,桃花眼含笑,静静看着一个小姑娘。

    那种宠爱不需要有任何肢体接触,他就光坐在小姑娘身边,就如同替她撑着场子一样的纵容。

    徐格没提他的变化,想着男男女女,开开心心,也不是没有这种玩法,只不过程濯开窍比较晚、眼光比较挑就是了。

    徐格这人最会顺话闹。

    手拿着一个幺鸡,合着掌,朝孟听枝拜一拜:“女菩萨,我的破车可经不起折腾,你要什么牌,我出给你碰,放过我的车就行。”

    “徐格,你出息!先出一张给我碰!”乔落嫌弃死了,笑着骂道。

    孟听枝不要他的幺鸡,表情怪无辜的,没道理她撞坏一回程濯的车,就所有人都拿她当马路杀手吧。

    “我有驾照的,上次只是一个失误。”

    程濯帮她力证,“失误,孟听枝车技很好。”

    那倒也没有。

    只是一提车技,她又想起他们刚刚来迟并不是因为堵车,而是堵在厨房,吻到难分难舍。

    哪哪都被他亲了。

    风月厮杀里生手是如此欢愉难熬。

    锅里的番茄在沸水熏天的热气里,被煮出甜烂的汁。

    一室晦涩靡艳。

    水收干的浓郁番茄味充斥整个空间,程濯去关了火,睡衣搭在裸背上。

    从孟听枝的角度看是白皙皮肤,宽肩窄腰。

    他没转身,只问:“煮番茄干什么?”

    孟听枝拖鞋又掉到地上,一正一反,纤细脚尖无力垂落,面上是一种缺氧后的红润潮气,声音也微哑。

    “好撕膜,做番茄牛腩。”

    “撕膜?”他回头瞥她,又转回去,挺有兴趣地亲自动手。

    煮透的番茄,外膜一扯就掉,沾了一手酸甜汁水,他嘬了一下手指尖,唇红且湿,转头看向孟听枝,眼梢熠熠生辉,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膜留着下回撕。”

    世上竟然有这样妙的一语双关。

    孟听枝脸上一烧,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神经紧绷如弦,最后虚虚捂着脸,咬唇心叹,他怎么能放在嘴里,那只手刚刚还……

    太艳了。

    ·

    麻将机自动码牌,走完程序会滴一声。

    孟听枝偏头猛然缩了一下脖子。

    “在想什么,耳朵红成这样?”

    孟听枝轻瞪他,还不都怪他。

    一方面真是技术有限,另一方面频频走神,孟听枝打了四圈,真实实在在散了一把财。

    尤其是一惯赌运牌技都不好的乔落,头一回赢得这么痛快,孟听枝真没想放乔落水,拦不住总是出乔落想要的牌。

    乔落喜滋滋,当场宣布,孟听枝就是自己的天菜牌搭。

    几圈下来,孟听枝把桌屉里各色筹码输的所剩无几,关键是,她完全不知道那些筹码是几比几兑软妹币的。

    人也有点困,打了一个哈欠,眼底盈了一层薄薄水雾,瞧着很恹软。

    徐格今晚手气也好,孟听枝不想打了他还拦着,好听话不要钱地哄,生怕牌局散了。

    最后也没散,程濯补了位。

    孟听枝跟他换了位置,乖乖坐一旁,轻靠在他手臂上问:“你厉不厉害?”

    “我厉不厉害,你不清楚?”

    孟听枝一时语塞,最后憋出两个字:“厉害。”

    程濯就着她刚刚喝剩的花茶,灌了一口,眉间随之皱起,她喜欢喝的茶虽然都不苦,但都没什么滋味。

    放下杯子,程濯瞥一眼她,“你说话不诚心。”

    又问她要诚心了,孟听枝笑着,装夸张的崇拜,“程老师好棒啊。”

    “可以。”

    徐格和乔落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在玩什么情调?这能是程濯?

    当时也就屈于淫威,孟听枝随口夸他的,没想到程濯真用她剩下的那点可怜筹码,后半局翻了盘。

    她打牌都犯困,就别提看人打牌了,很快就在小沙发上睡去。

    大四上学期那半年,孟听枝除了赌技小有精进,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熬通宵。

    后来多少夜,香粉幻雾里,跟着程濯,她脱胎换骨。

    散局时,天都快亮了。

    孟听枝迷迷糊糊睁开眼,没关心输赢,先问了眼前的程濯一句:“要回家了吗?”

    她眸底盈着水汽。

    那个她称作家的地方,对程濯来说不过是个住处之一,可听她这么说,那种通宵后的麻木就像裂出细缝,有温水一样的东西慢慢流进去,很熨帖。

    他伸手拉她起来,“回家。”

    孟听枝在枕春公馆再醒来,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这一觉,她睡得又沉又倦,终于体会到那种过了饭点,饿也吃不下去的滋味。

    烧了热水,拿出冰箱里上次买的椴花蜜,长柄铁勺挖厚厚一层,冲了两杯,等程濯打完电话过来,和他一起喝。

    碰杯要有仪式感,玻璃相撞,清脆的响,薄锐,又回音绵延不绝。

    “庆祝我们一起熬的第一夜。”

    程濯喝了一口,甜甜温温的,嗓口舒服了很多,指腹抹她唇边的水迹,淡淡一笑说:“这算什么第一夜。”

    程濯昨晚赢了钱,换衣出门的任务就是把这笔“赃款”花掉。

    那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买裙子估计都能塞满两个衣柜。

    手表专柜的灯光格外净透,衬得那些六位数的手表比钻石还璀璨。

    导购推荐了一款限量典藏的。

    程濯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扫一眼金色的价签,又看向孟听枝。

    导购舌灿莲花的吹着表上的工艺以及镶嵌的钻,孟听枝微皱眉也没打断。

    程濯低啧一声,说:“孟听枝,这也太贵了吧。”

    一本正经,生怕她硬要败家似的。

    孟听枝差点要笑,眉间的褶舒开,抿了抿唇,认真地和导购商量说:“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没有赢那么多钱,麻烦再推荐一款吧。”

    最后买了一块宝玑,香槟色,很好看,但太奢气了,孟听枝没有多喜欢,也没戴过。

    当时只是因为价钱跟那笔“赃款”刚好合适。

    那天她跟程濯买完表,剩下的零头,买了两只抱枕,去吃了一顿火锅。

    番茄汤溅到程濯衣服上。

    他身上穿的那个牌子在大陆没有专柜,孟听枝只好去男装那层给他买了一件类似的款。

    打完折四百不到,她自己掏的钱。

    回枕春公馆后,男装小票被他折成一只小小的飞机,从二楼飞到孟听枝跟前。

    “超预算了,孟听枝,你还挺败家。”

    孟听枝不肯背这口黑锅,搂着新买的抱枕,小声说:“那是意外。”

    谁知道煮丸子会溅到汤。

    他身上穿的就是新买的衣服,长衫撸出白皙有力的小臂,单手开了罐汽水,靠在桌边,朝孟听懒散勾了勾手指,“意外?来,你过来抱着我再说一遍。”

    孟听枝丢了抱枕,从地毯上爬起来照做,不知道他在不满什么。

    是很喜欢那件被弄脏的衣服吗?

    她一颗心脏就跟他手里的汽水似的,小心思七上八下蹿得都是碳酸。

    手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她翘着下巴,软软说:“真的是意外。”

    他仰头喝汽水,眼睛朝下,分明深隽的喉结上下滚动,无数细小气泡炸裂压在他嗓子里,声调都有了低低的撩人音。

    “你看,你这样跟我说,我不就相信是意外了。”

    果然爆炸。

    那种意想不到的冲击里,她手指猛的抠住他后腰的衣料,脑子里像在放一场绚烂烟花。

    后来还有几次类似的事,他不明说,都用这种方式教她。

    教她撒娇有用。

    教她当一个摆脱拘束和卑怯的女孩子。

    他手肘懒懒搭着桌角,垂眼瞧她,像在认真回忆总结:“孟听枝你真挺闷的,像乌龟,戳一下动一下。”

    她也算聪明。

    之前被沈思源说闷,她介怀到醉后掉泪,生怕他朋友一句不好的话,他就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这一回,活灵活用,俏俏地把一张小脸放到他眼下,扑眨几下纤长睫毛,问他:“那你喜不喜欢乌龟?”

    程濯险些笑呛水,平了平气,凑近她鼻尖,声音藏匿一股春风般的酥麻。

    “那我可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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