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小后来想想那天公司里见到的那个老工程师，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客户告诉她们说，这个老人根本不是他带过来的，只不过是在电梯里碰到，就一起出来了。他还以为那老人是凌天其他的客户呢！

    结果那个老人就是到二十楼坐了坐、跟关小小有的没的哈拉了一顿，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他是干嘛来的。

    难道是来蹭吃的？其实凌天的接待部也不少见那种人，没事过来抓块糕点吃也是好的。但那主要是在二楼，旁边就靠着海外接发货的部门，人杂些，也就有那穿得虽人模狗样但不知为什么就爱占个小便宜的。

    不过二十楼接待的都是大客户，照理说没有人专门要混上来吃个点心的，何况那老人家也不过喝了杯水而已。后来人家都觉得他应该是走错了楼层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过去了。

    关小小也是偶尔才想起来，就问宁哲琰：“小区大深是什么意思？”

    宁哲琰怔了怔，旋即顿悟：“小屈大伸是吧？就是说先受小小的委屈，以后会有大福报的。”

    关小小这才明白了：原来她是打错了字，难怪连搜都搜不出来。

    于是她就对宁哲琰更佩服了：不是海外留学背景吗？不是忙着商业吗？怎么连这么冷僻的成语都能这么熟的？

    其实宁哲琰也有点困惑：他国学功底并不是特别好。为什么这个成语就是知道意思呢？仔细想一想是有点生僻的，照理说在生活中接触中到。可他仿佛是听人讲过的，所以再一见就自然认出来了。可到底是什么人跟他讲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想想就过去了。更大的事占据了他们的注意力：国外的医疗团队来消息了：关轻微的病情得到很大改善！

    虽然关轻微还是不能开口跟女儿讲电话，但是偶尔会露出细微的笑容、也不再自残了。国外团队给她拍了一段录相传回来，关小小看着关轻微穿着薄羊毛衫——那里是南半球，不冷——屋外阳光明媚，花香草绿的。关轻微坐在本色的木椅上，微微低着眼睫，安安宁宁的，竟有了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关小小看了视频，只觉得欢喜。到底哪里最让她欢喜，也说不出来。

    宁哲琰就站在关小小身后，跟她一起看，此时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帮她把视频退回去，定格在某点某分。

    关小小终于看出来了：在这个时刻，关轻微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角度很小、持续的时间也很短、甚至不到一秒钟，但确定无疑是个笑容。

    就这么小小的瞬间，宁哲琰居然看了一遍，就能捕捉到。

    多亏他，关小小终于亲眼见到了医学团队提到的细微笑容，该刹那她竟然泪盈于睫。怕泪珠落在苹果屏幕上，她不好意思的遮掩着拿手指悄悄在眼睛上印了印，自己心里都好笑：这不是她妈吗？怎么她的心情就像是看到自闭症孩子终于有救了的家长！甜蜜之余，又有些酸楚。

    宁哲琰也知道关小小开心又害羞，手只在关小小肩上轻轻按了按，没有说什么。他袖口淡淡的hermes大地男香。

    关小小心中激荡，泪水反而干了。睫毛仍然是湿湿的，像雨濡过的草茎，青青静静的在那里不知在等着什么，可能在等一只蝴蝶飞来吧。

    窗外好像是有蝴蝶的影子飞过去。

    却忽然间电话铃响起，打破了宁静。电话铃声非常柔和。但是能打这支电话的，一定是急事。

    宁哲琰看了看那来电显示的号码，眼神微微紧了一紧，歉意的向关小小点个头，走到书房去接电话了。

    关小小脸上仍然有点发热。她听见窗外有轻轻的声音，像什么羽翼叩着窗。

    窗前垂着灰蓝色的帘子，看不清外头。关小小索性把窗子打开，顿时“呵”的一声：原来下雪了。

    南方少雪，难得是如今圣诞都没到，就飘起银点来，飘也是轻轻的、一些些儿的，像是晶莹的碎翼，好像一不小心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那晚宁哲琰在书房处理了一个多钟点的紧急公务，声音不高，但一字是一字的，让人远远听来，就似暮鼓晨钟，没的就觉得那种清安稳妥。

    雪在那晚也下了一个多钟点，到地上铺了薄薄白白的一层，就停了。

    关小小出去，在石头台阶旁拢来、在木头扶手上拢来、在草叶上一点点的拢来，化了那么多，但终于有了个实实在在的雪球在双掌中。

    宁哲琰也出来了，站着问她：“打雪战？”

    其实关小小也不知道弄了这个雪球来要干什么。听宁哲琰问，她仰头看，但见他的身影逆着光，眉眼都模糊了、也柔和了，倒像一个很亲近的人。她一时兴起，把那雪球朝他扔过去。

    毕竟也不敢真的扔中了宁哲琰。那雪球只在他脚下碎了。雪渣将他lv的家居鞋染了一点点白。关小小一时没想太多，如今出了手，才怕他生气，怯怯的敛手站着。宁哲琰却只是问：“你手冷吗？”

    关小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红红的。并不冷，像有火在烧。

    南方的雪是这样，莹莹软软的，说不定捉都捉不住，一触就化了、一松手就碎了，可是却能让你心里烧起火来。

    关小小在那时，真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不合适的话也不管了，总想说出口才好。人一辈子，总有那么几句话，不管合不合适，都想说出口才好。

    可是书房里有收到简讯的声响，只是很轻的“嘀”一声，却是宁哲琰久等的。

    他立刻要转身回书房，但要举步时，又有点犹豫，似乎这一步就会错过了什么似的。他询问着对关小小抬起眉毛。

    关小小醒过神，忙抿起嘴给他一个笑。于是宁哲琰点点头，进书房了。

    关小小看着灯光在窗上印出来的他的影子，不无怅然的想：就是这样吧？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隔一线灯光、隔了千山。

    她住进这里，只是陪他演一场戏稳定股价，领他的工资。就是这样而已。

    他的世界，她又不懂。没什么可说的。关小小拍拍自己的脸：清醒一点！他帮了你这么多，那是人家人好！你在想什么有的没的？要真跟你牵扯太多，才是害了人家好吗？你说你有什么好处可以给人家的！

    这样拍了自己的脸、骂过自己，总算清醒了一点。下次再看到宁哲琰时，关小小就不会有那种烫烫的、烧烧的，想说点什么的欲.望了。

    其实欲.望还是会有，但她至少能忍住了！嗯干得好关小小！她夸奖自己。

    宁哲琰则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那个晚上，虽然他搞定了油田的危机，上下出入几个亿的大事件成功解决……但是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而且这很重要的事，似乎跟关小小有关。他探究的看着关小小的眼睛，却看不出什么来了。她还是一样笑着、忙碌着、很乖的样子。

    很快，凌天又接了个大单，跟“sweet”公司合作。

    “sweet”本在瑞士，是个华人创办的公司。瑞士本不是那种移民国家，外国人要移居，不太容易。

    尤其是华人，要去难之又难。移去的几乎都是精英。

    这家sweet公司，就在瑞士都是有口碑的，主打是作甜品，此外也做婚庆周边，东西好吃又好看。

    公司如今是二代作主，有个中文名，叫顾宁生，其实年纪也已到中年了，为人很儒雅，也会讲中文，但对中国文化并不是特别了解。

    譬如第一次开小组会，是比较自由轻松的氛围，主要讨论进入中国的宣传与包装。一谈就谈到夜深。

    顾宁生跟他的助理说了几句话，然后问大家说：不知道吃不吃麦当劳？他想请大家吃夜宵，慰劳大家。

    大家的肚子确实饿了，本来就想叫夜宵的，又不知瑞士归国的华二代有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听他主动提，那是最好！

    然而中国人又要客气，特别是刚认识没多久、特别是下级对上级。

    于是一群中国员工都摇头客气道：不用不用！哪里要你请？真不用！

    顾宁生毕竟是外国作派，不熟悉客气这种东西，以为大家真的不要，心里还奇怪：你们晚上不吃东西的吗？

    哦，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说不定养生的文化里，就有晚上不吃东西的习惯？

    他从小念的中文里，似乎有“食不言、寝不语”什么的，莫非，还有“宵不食”？顾宁生心里狐疑着，只好听从了大家。

    这样的结果就是，顾宁生尊重大家的意见，真的就不去买夜宵了，出于礼貌，也不便一个人吃独食。

    而中国员工看他真的没动静了，也有点尴尬，两边都僵在那里。

    关小小抬头看了看大家，笑着问：“我饿了，你们都不饿？”

    终于有人喃喃附和：“是饿了，要不……”

    顾宁生总算看出端倪了，连忙又问一句：“那还是我来买夜宵请大家吧，想吃什么？各位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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