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顶楼套房，阚东成刚想叮嘱明月几句，转身却发现她软倒在沙发上。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有些撑不住了。

    厉峰紧随进来，欲言又止。

    他一向是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专程前来，明显是有重要发现，电话里不说便说，登门来告知。

    明月直觉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挣扎着坐稳了，看向厉峰：

    “厉队长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撑得住。”

    厉峰犹豫再三，不得不开口。

    事情跟宋晏有关，跟一家声名鹊起的私立医院有关。

    那家医院登记的主人，是宋晏的母亲。

    明月身为医学博士，当然听说过这家“东禾妇幼”，民营医院里少有的上市企业，市场业绩和患者口碑都极佳。

    明月对宋晏母亲的认知，只知道她是长江学者，却不知道她还是私企的老板。

    “那家医院的日常经营人，是宋晏的表舅，但实际掌控人是宋家人。”

    明月不解：“宋家开设私立医院，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这家医院的启动资金，来源于骊色的经营收入，没有这笔钱的持续输入，东禾妇幼不可能熬过漫长的成长期，更不可能在去年上市。”

    明月心一沉，长久以来最担心的事，终于成真。

    有东禾妇幼存在，她很难相信宋晏对乔紫蘅的行为一无所知。

    即便他真的不知，他的家人肯定是知情的，甚至是纵容的。

    算算时间，东禾妇幼去年上市，今年宋晏就想要敲定跟自己的绯闻，坚决否认跟乔紫蘅的夫妻关系。

    从始至终，宋晏的家人都没有在这件事上发声。

    明月有理由相信，宋家人和乔紫蘅达成了某种利益联盟，虽然乔大小姐并不甘心，但也只能接受最后的结果。

    在这件事上，没有谁更无辜，只有利益权衡下的理智妥协。

    阚东成一如既然地冷嗤，他早就看宋晏不顺眼，趁机奚落人家：

    “你那个蠢弟弟虽然能力不佳，眼神倒还不错，一见面就认定这位小宋君子是伪君子。”

    明月艰难地抿了抿嘴唇，不敢置信自己依赖了半年的小宋院长是这种人，可事实俱在，不容她在幻想。

    厉峰也苦笑：

    “宋家早些年的生意，是宋晏父亲所在的制药行业，因为摊子铺的太大，战线拉得太长，投资的领域又乱七八糟，赶上经济危机，几乎全军覆没，所以才尝试自己创办医院，阴差阳错有了东禾妇幼，现在宋家的主要业务都集中在这里。”

    换而言之，今时今日的东禾妇幼，或者说宋家，早就摆脱了对骊色、对乔紫蘅的依赖，他们对乔紫蘅的根底知之甚深，抛弃她是迟早的事情。

    彼此都攥有对方的把柄，但宋家人更棋高一着，乔紫蘅反而落了下风，被宋氏抛弃理所当然。

    厉峰猜测，宋晏不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

    “这种脏事儿，宋家没必要让他沾染，宋家好歹是望族，就算那时候生意困窘，也不是支撑不下去，宋夫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接受了乔紫蘅的帮助，落下这个话柄，等事情爆出来，估计也要股价下挫，焦头烂额。”

    明月默然。

    阚东成很不满她的失魂落魄，“哎哎，想什么呐，这么出神？”

    “没有，就是累了……”

    明月确实累了，厉峰的手机却又响了。

    他手下侦破组的人查出，昨晚在贵宾停车场对兰博基尼下手的人，已经锁定他最近一个月的电话沟通记录。

    这些记录名单里，乔紫蘅的一部不对外公开的手机号码频频出现。

    “最少通话五次，其中一次通话过后，不到十分钟，那人的银行账户里就多出三百万人民币，大约就是这笔钱，让此人铤而走险。”

    警方还查出，天涯海上那个副总的小蜜，跟这个杀手是表兄妹关系。

    “警方已经控制了那个年轻女孩，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更多关于杀手的信息。”

    明月不信：“乔紫蘅已经被抓了，这个杀手完全可以拿到钱不认账，为什么还……”

    厉峰轻笑：

    “这种雇凶的事情，互相都不采用真名，讲究的是拿钱办事，乔紫蘅被警方控制的事情没有公开，她搭乘私人渔船远走南疆的事情也不为人所知，她旗下的骊色还在正常经营，那个杀手无从知晓她的真实情况，收了钱就一门心思履约，倒也是个讲诚信的好匪。”

    换而言之，就是因为彼此信息不畅通造成的乌龙，乔紫蘅雇凶应该属实，她策划了一整件事，又在中途因为不可抗力退场，失控的局面按照自以为正确的方向前进。

    千头万绪，都要在近期弄出个结果来。

    等到下午的时候，好消息终于传来，那个倒霉杀手被堵在一处高速服务站上。

    原本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伪装成一个胡子拉碴的中老年，一路上没什么破绽，却遇到堵车，来回巡查的蜀黍随口要检查一下他的行驶证。

    笨匪磨磨蹭蹭不肯配合，引起警方怀疑，马上吹响哨子，喊来同伴，防止车上的人狗急跳墙。

    最终，行驶证拿出来了，照片却跟人对不上，仔细看五官没毛病，悬殊在年纪上，眼前胡子灰白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26岁，说62都能蒙过去。

    这年头，除了演员，随便就乔装打扮面目全非的人，十个里面九个半有问题。

    警方用特制的药水洗掉他脸上的伪装，跟天涯海上问题维修工的入职照片一模一样。

    确认过眼神，就是这个人。

    审讯出来的口供，也与厉峰的猜测没有天大悬殊，他女友催促结婚，要买房子，加上结婚的各种费用，需要两百万。

    乔紫蘅承诺的三百万打动了他，他以为做过这一票就能脱身过上老婆热炕头的好日子，结果功亏一篑，面临牢狱之灾。

    乔紫蘅给他设计的戏本，是杀死明月，不管用什么办法。

    那人犹豫再三，不想亲自动手杀人，想混进天涯海上的贵宾停车场，破坏掉明月那辆兰博基尼的刹车，不知不觉害死她。

    明月匪夷所思，问厉峰：“就算我出车祸死亡，警方怎么可能不怀疑，不追查？”

    “那人的办法，不是一次破坏掉你的刹车板，是水磨工夫，用半个月时间办到这些，滴水穿破，到时候警方也很难查出问题出在哪里，你的兰博并不是只停靠在天涯海上，你去其它地方停车，出事以后追查源头，难度很大。”

    明月深吸一口气，“那人从前是做什么的？”

    “侦察兵，刚退伍半年。”

    明月了然，凭他能从常武手中脱身，表明胆色和素质都不错，可惜上了乔紫蘅的贼船。

    恶补了一个午觉，明月梳洗停当，下楼想去逛街。

    兰博她有了阴影，决定亲民一下，搭地铁去商场。

    刚走到电梯口，常武鬼影般凑了上来，满脸嘿笑：“项小姐，想去哪？我陪你？”

    明月没好气，“去阴曹地府，你敢陪我去吗？”

    “九天揽月，下海捉鳖，随传随到！”

    常武贫嘴，殷勤地替她拎包，狗腿的不伦不类，嘴里老实的可爱，“阴曹地府就不用了，老板希望你活蹦乱跳陪着他。”

    “我活着就是为了陪他啊？”

    天地良心，她从幼稚园到大学都是班干部，饱受新女性思想教育，可没心理准备当堕落腐朽的寄生虫。

    明月狡黠的反问一句，“你活着就为了替我开车啊？”

    “当然不是，我活着是为了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明月语塞，不知道是该鄙视他庸俗，还是夸赞他诚恳。

    瞪着这个甜言蜜语哄女人都不会的笨蛋，诚心欺负老实人：“你挣钱打算干嘛呀？”

    “找女票，结婚。”

    “哦。”

    明月不吱声了，那个蠢匪就是为了跟女友结婚，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了，可见这是一样不容易完成的宏图大业。

    现在是酷暑，夏天的新款服饰却已经开始疯狂打折，准备为即将上市的秋装腾出场地。

    明月走在步行街上，眼耳鼻喉心都已经被华丽彩斑斓的门店吸引去。

    指挥常武去帮她买了一杯一点点，自己雀跃着冲进太平洋百货。

    这阵子她心事重重，梅拉又绝交，步行街、韶光路很久不曾踏足。

    现在秋装上市、夏装打折，正是扫街捡漏的好时候，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常武看看周围人来人往，不敢大意紧紧跟了上去。

    明月马不停蹄，一家接着一家，逛得不亦乐乎，琳琅满目的首饰，五彩斑斓的衣服，晃花了人眼。

    常武似乎没怎么来过这些场所，刘姥姥进大观园样，眼睛不够使唤，一前一后走在商场里，引来不少好奇的视线。

    明月这才发现，常武虽然笨头笨脑，却魁梧高大，气势彪悍，很吸引女孩甚至少妇们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发现有若有所思的奇怪视线落到她身上，像是在审视她跟常武的关系。

    明月尴尬，让常武离自己远一点，“人家还以为我包养了你。”

    打发走累赘，她试了好几件新款裙装，效果都不错，修身合度，价钱也很优惠，看着服务员亲切期待的笑容，小手不自觉伸向钱包……

    买买买！冒着大太阳出来一趟，空手而归？不可能滴！

    常武拎着大包小包，费劲的穿过人群，满头大汗的跟上来，“项小姐，还想买什么，我陪你一起过去，别担心我拎不动，酒店已经派车过来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