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转了转，她问出口：“爷爷，此事是否与阿铮有关？”要是跟穆铮没关系，她倒是可以保守秘密。
穆老爷子摇头：“跟他没有直接关系。”
季嫣这才放下心来，一脸严肃道：“爷爷，您说吧，嫣儿听着就是，绝不向别人透露半个字。”她身子前倾，洗耳恭听。
老爷子咳嗽几声，眼神一闪，缓缓开口：“我原本还有个儿子，叫毅桓，是毅良的弟弟，比他小四岁。”
活了七十多年，老爷子比年轻人都要冷静许多，说这事的时候，神情语气像是在讲睡前故事，娓娓道来，波澜不惊。
小姑娘点点头，握住老爷子干瘦如松树皮的手。
“那年我外出打仗，毅良部队出任务的时候，摔断了腿。毅桓血气方刚，非要跟着去，我拗不过他，就带他去了……”说到这儿，老爷子眼圈开始发红了。
上战场，千年前身为将军夫人时，季嫣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打仗，意味着血流成河死伤无数，她承受不了。
“后来呢？”季嫣好奇道。
“原本只是要他去体验一下就回来，结果毅桓瞒着我们，偷偷进入敌军潜伏区，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中了流弹……”
小姑娘对这几千年的历史进程不太了解，只是猜到中了子弹的人会受重伤死亡。
“那时候毅良的腿已经好了，我让他来接弟弟回去的……他待在卫生所等毅桓，结果……毅桓没有救回来。”
老爷子说话的声音已经带着点哭腔了。
小姑娘起身，拿了纸巾给爷爷仔细擦眼泪，她听明白了，爷爷觉得自己害死了亲生儿子，穆叔叔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死在战场上，那个时候他才十八岁……还没有结婚生子，要是毅桓还在的话，小铮可能会多一个堂弟吧，说不定爷爷现在都有小曾孙了……”
穆老爷子闭了眼睛，喘着粗气，他最终还是哭了，没有嚎啕大哭，就那么沉默着，一声不吭地流泪。
“爷爷……”小姑娘在一旁听着，被悲伤感染了，也背过身去悄悄地抹眼泪。
缓了缓情绪，老爷子继续道：“我害死了我儿子，后来噩耗传到家里，小铮的奶奶受不住打击，病倒了，一病不起，一年不到就随他而去了……”
穆毅良这一辈的两个儿子，老爷子夫妻最喜欢毅桓，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一看就会，毫不夸张地说，他是穆家几代子孙里最出色的一位。
却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你奶奶怪我，毅良从那以后就恨上了我，他恨我恨得没错，是我活该，害死儿子，害得老婆伤心过度……”
这就是穆铮从小没有见过奶奶和叔叔的原因。
小姑娘叹口气，她是穆铮的枕边人，但是对于整个穆家来说，她始终都是个外人，跟长辈们格格不入。
听到这个情况，季嫣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理解爷爷不肯让穆铮颜敬轩知道的心情，但是不说……她心里不好受。
“等我死了，穆家太平了，你再慢慢告诉小铮他们……闺女，你说的他们比较容易接受……”老爷子体力不支，开始困了。
季嫣听得太入神，还没注意到自己流了眼泪，这时她才起身，擦了眼泪，但还是忍不住抽泣。
一想到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生命就这么没了，她的心就抽痛起来，那时的穆奶奶也应当是个大美人，正值好年华。
结果也这么没了。
“闺女，你出去吧，爷爷要休息了，记得替我保守秘密。”
要是现在小铮知道这些，穆家肯定会乱成一锅粥，穆毅良也不会放过他。
季嫣点点头，把脸上的泪痕处理干净，推门走了出去。
穆铮和颜敬轩提心吊胆地在客厅等她，一见她出来，立马围着她问开了，老爷子和她说了什么，恨不得要小姑娘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爷爷说，之前是他不对，现在他同意我和阿铮在一起了，还祝福我们。”她这么说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穆铮死活都不信，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皱眉道：“你哭过？”
不会吧？这都能看出来？！
季嫣见瞒不过去了，只好承认：“爷爷说得太动情，嫣儿被感动了，所以就……哭了一小会儿”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穆铮笑着点点她的鼻头：“你就那点儿出息。”
三人笑闹着，客厅外面传来脚步声，一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覃薇陪着覃明辉，手里提着一堆高档补品。
他们听说老爷子遭了枪击，心脏病又复发，今天闹着要出院，就来看看，却不知道穆铮颜敬轩在家。
“你们来干什么？”颜敬轩最见不得这父女俩。
覃明城愣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那个……穆老先生在家吗？”他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穆铮。
“我爷爷在休息。”穆铮眼神冰冷，边说话边走近父女两人，冷笑一声，“覃明城，你去美国就是为了整个容回来蒙我？”
言语间满是讽刺。
颜敬轩和小姑娘比他淡定得多，他们一个知道覃明城和覃明辉是一个人，一个在咖啡馆偶然见过覃薇。
只是穆铮此时的脸色很不好。
“穆少，我……”覃明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做过坏事的人总是心虚的。
“滚出去，再踏进穆家一步，我让你们后悔招惹穆家人。”有些事情他懒得计较，毕竟最后没给他带来实质性的损失。
只是再也不想和覃家这俩奇葩有任何交集了。
覃明城哆嗦着应了一声，把手上一堆东西放下，立马拉着覃薇就跑，好像怕穆铮在后头放狗追他。
“爸，我们让穆铮颜敬轩发现了，现在怎么办？”回到新买的房子里，大小姐覃薇担心起来。
覃明城的确有个弟弟覃明辉在美国，混得也不错，覃氏破产之后，覃家父女理所当然地去投奔他，要他接济。
一开始覃明辉看见大哥和侄女儿来了还很开心，让他们住自己家，好吃好喝地供着。
但是一得知覃明城覃薇两人打算长住，而且大哥好吃懒做不愿工作，还爱赌，覃薇大小姐每天的花销更是不少，覃明辉觉得不堪重负了。
最后两人终于翻了脸，覃明城被亲弟弟赶出了家门，只扔给他一大笔钱，然后装死，什么都不管了。
覃明城想了个法子，他给自己和女儿伪造了身份证，还去做了微整形，回国以后都是用的覃明辉的身份过日子。
“能怎么办？都被穆铮发现了，穆家这棵大树是靠不了咯。”覃明城自嘲地笑了一声，拍拍覃薇的肩膀，“你赶紧钓个有钱的金龟婿嫁了，爸的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父女两人曾经在上流社会待过，尝到不少甜头，现在当然不甘心被踢出曾经的圈子。
“我倒是想嫁有钱人啊，但是……”覃薇闭了嘴，她没脸继续说下去。
那些人家选媳妇都要查清楚背景出身什么的，搞不好她的黑历史就会被扒拉出来，什么丧失生育能力，在酒吧被乱七八糟的男人上过……
覃薇都不敢往下想。
“要不，你去找找萧家人？”覃明城在一旁给她出着馊主意。
现在他年纪大了，靠自己奋斗东山再起，基本上不可能，又不想过底层老百姓的日子，只有从女儿身上想办法。
“喂？伯母吗？我是薇薇，我回江城了，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您吗？”她打给自己曾经的婆婆叶景。
对方没说话，没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诡异的哀乐，听得人浑身发毛。
神啊，他们居然在参加葬礼！
覃薇觉得这是个和叶家人和好的机会，赶忙问道：“伯母，你们在哪儿？我跟爸爸赶过来。”
叶景没理她，覃薇放下电话，拉着覃明城上街，一人买了一套纯黑的衣裳，直接往江城最大的殡仪馆赶。
他们还真来对了，在大门口果然碰上低头抹眼泪的叶景。
覃薇心中暗喜，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伯母，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吧。”
叶景微微愣了一下，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还是把覃家父女请到了灵堂里，看见挂着的遗照她才知道，这办的是叶晨的葬礼。
啥？叶晨死了？覃薇一瞬间有点懵逼。
环顾四周，萧家人覃薇一个都不认识，没看见前夫萧翊，她觉得不对，随便拉了身边一个陌生人来问：
“喂，你知道这家的儿子萧翊去哪儿了吗？”他姨妈的葬礼他能不来？
那人看了看覃薇，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是他家远房亲戚吧？萧翊前段时间把人家女孩给强了，不许人报警，还带人烧了别人的房子，现在牢里蹲着呢。”
还有这事？覃薇听着，彻底被刷新了三观，心里几乎绝望，萧翊不在，她拿什么跟叶家重新扯上关系？
“我记得叶景伯母的妹妹是穆家媳妇儿，萧翊犯事儿了穆家不管吗？”按时间来算，那时候叶晨应该还没死，这事儿穆家一点儿都不管？
那人还来不及回答她，一抹黑影从眼前闪过，叶景拉着覃薇就往外跑，也不多说一句话，一直将她拉出灵堂，到了空地上。
“薇薇，你是不是想回萧家？”她早就看出来覃薇上赶着讨好他们是为了什么。
覃薇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你帮我办一件事，要是办成了，你过去是什么样我通通不计较，你还是萧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