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恒和她的朋友们都离开了。

    路峋浑身有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比小时候萧水离开，比大学时知道她喜欢别人还绝望。

    他转身看向旁边的萧水。

    她的神色有些陌生，不是乖巧可爱，也不是温柔阳光。

    这是他从小喜欢到大的萧水……吗？

    他勉强听到自己无力的声音。“为什么？”

    萧水轻瞥他一眼，冷笑着。“你问我为什么？”

    不问她问谁？

    “我不是这样给你说的吧，我说的是阿恒遇到了那事心情很低落，让你帮她走出来。让你保守这个秘密。”

    受不了路峋看过来那副失望的样子，她轻哼着甩掉了手包。

    “秘密？你是小孩子吗？如果想让别人不知道，那就自己藏好！”

    她看了眼滚落在地上的包，懒得去拾，抬眼又看向他。

    “你啊！路峋，你真的喜欢我吗？你问问你自己，喜欢我吗？”她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没等路峋说什么，她就再次夺了话。“刚才是虞恒的秘密，那现在就是你的秘密啊路峋！

    你如果喜欢虞恒你就去找她啊，为什么要做出一副只爱我的样子又放不下虞恒？

    我们小的时候，你以为我不懂吗？

    我连成年男人的心思都懂几分，会不懂你吗？

    就是太懂了，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看不惯虞恒，她有爱她的父母，亲切的长辈，热情的邻居，友好的朋友，优异的成绩。

    为什么她什么都有？我一直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你看她就算追你这么多年，还有石原那样的人愿意要她。

    一个把心放在别的男人身上二十多年的人，还是拥有全世界的善意。

    如果她的人生没有失败，那我非要让她失败。

    你就是啊，她从山区逃回来的身影一定很狼狈吧，那可是失败者的背影。

    可这其实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虞恒她就该烂在偏僻贫穷的山区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石原愣了愣，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错了，山区的虞恒只对我失望，从没有失败过。

    她在附近十几个村子无人不知，大家敬她如上天派来解救无知孩子的仙子。

    小至刚会说话的幼童，大至失去行动力的老者。都知道她的名字，却无一人叫她全名，都是尊称虞老师。

    是，她是遇到了恶人婆婆。

    可谁都没想到，也同样是那位婆婆的傻儿子救了她。

    婆婆让他娶了虞恒，那个傻子说不行，谁都知道不可以伤害虞老师。

    也是因为那个傻子对虞恒的尊敬，虞恒只是遭到了囚禁惊吓，没有你误导别人的失贞。

    至于喜欢虞恒，我对她的喜欢更多来源于愧疚，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我知道虞恒喜欢我。

    但我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她，加上后来以为我和你不会再有关系了，就放任了虞恒的心意，默认了关系。导致她跟着我浪费这么多年的大好青春。

    我喜欢她，是对妹妹的喜欢，不是爱情。”

    “妹妹？懦夫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吗？不过是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抢不回她了。”

    萧水一直温软动听的声音有些尖锐，有些……吵耳朵。

    路峋却越来越平静了，他耐心地解释着。“我如果对虞恒是爱情，早在她不告而别回到a市时就该后悔了。

    但我再次见到她，是为她身边有石学长这样优秀人的照顾而替她开心，没有一丝不悦和醋意。

    这样，难道也是爱情吗？

    萧水，你真的懂爱情吗？”他平静地质问着，话虽听，却重重地敲进萧水心里。

    她好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灵动的眼睛因为震怒也睁大了一圈。

    “行，我不懂好了吧。既然不懂，那就不要维持感情了。”

    吼完这些，她拾起地上的手包，开车离开了。

    而路峋，一边不明白萧水想法怎么会这么阴暗，一边愧疚因为山区的事让石原和虞恒产生间隙。

    同时萧水的话也回响在他脑海里。

    你喜欢虞恒。

    那天像往常一样，她来找他玩，去摘野花，去爬山。

    马上四年了，她其实也知道，他们要离开这了。

    姥姥年迈，母亲辛苦，他是放不下的。

    只余下不到半年，虞恒越来越开心了，倒不是讨厌这，而是她也想家了。

    山区的邻村与他们紧凑的小镇不同。

    他和虞恒居住村子的距离，按她的脚程，大概半个小时。

    起初每次两人见完面，他都会把虞恒送回去再回来。

    后来得了村民对他医术的肯定，他有时候很忙，没时间送虞恒回去。

    若是明早回，山区的清晨冷气大，容易起雾，走路实在不方便。

    天色还早，但看起来晚些会有雨，就赶紧上路了。

    她像往常一样，说回去后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就踏上了蜿蜒的山路。

    好在这一路不用爬高山，不用过悬崖峭壁，她走惯了，路峋也没了最初的不放心。

    后来，若是他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其实可以丢下村民送她回去的。

    虞家那个乖巧又学习好的讨人喜欢的姑娘，家庭美满，朋友和善，并没真正了解过人心的险恶。

    虞恒在路上碰到了一位老婆婆，她忘记了这位婆婆的名字，只记得姓孙。

    山区像李月那样的天才也是万里挑一，多的是普通的孩子。

    孙婆婆的小儿子也是个特别，近几个村，就他一个傻子。

    听说是因为孙婆婆老来得子，再加上怀孕时太过劳累的原因，反正说法众多。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山区本就女孩少，老实的正常人都娶不到媳妇，更别说一个贫穷的傻子了。

    看她喘着粗气坐在脏兮兮的路边，虞恒忍不住过去问候一下。“婆婆您累了吗？天色快晚说不定还有雨，还是先赶路吧，我扶着您。”

    山区都是土路，没有一段是平整的。

    白天走一个不小心还会摔跤，更别说晚上了。

    这的天，说暗就暗还没有路灯，天黑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也快得很。

    她顺了顺额边花白的头发，努力地平稳呼吸仰起脸对她笑了笑。“是虞老师呀。”

    她叹着气摇头。“我这年龄了，走几步就得歇歇，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她说着，还认输地摆摆手。

    虞恒礼貌地半蹲下，与她平视着就不用她抬头了。“咱们走吧，天色不等人。”

    “哎。”她吃力地起身，一手搭上虞恒扶她的双手，一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虞老师真好啊。”

    相处了三年多，叫我阿恒小虞就好的话说了几千遍，没一个人叫过，她也放弃了。

    “谁看到婆婆都会帮一把的。”她跟着话闲聊着。

    “唉。”她长叹着。“我这年纪了，还有几年好活啊。倒是柱子，他爹也没了，几个哥都在外面打工也没精力照顾他。又连个媳妇都讨不到，唉。”她又是一声长叹。

    柱子是孙婆婆那个小儿子，大名没多少记得，一直都是叫傻柱。

    虞恒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安慰。

    这种事在山区不少见，论可怜，哪家都能说上几天几夜。

    她絮叨着。“柱子只是像个孩子了些，也不是痴傻。他好几次给我说，虞老师见他从来不叫他傻柱。”

    她扭过脸来，常年劳作导致腰都挺不直了，再加上身高也矮。要看向虞恒只能抬起头。

    孙婆婆亲切地笑着。“虞老师对我家柱子真好。”

    虞恒没有给人起外号的习惯，不知道傻柱名字，就只叫他柱子。

    他生得高大，因为脑子笨像孩童也没念几天书，常年的重活也有了副健壮的身躯，真像个结实的柱子般。

    被人一直夸，虞恒也挺不好意思的。“也没什么，大家也都没有恶意。”

    那声声苍老的笑声慈祥可亲。“是没有恶意，但柱子不是彻底的傻，到底也是会难过的。”

    一路上，她尽是说的柱子小时候如何听话。

    虞恒知道的，柱子更像是智商一直是孩童状态，不能说真傻，但要是长期一个人生活，或许不太行。

    孙婆婆的村子也是邻村，不过路程离虞恒所住的村子不远，也没有危险的路段。

    这几天都是半阴半晴的，若是下雨山区的土路基本没法走，出门的人很少，一路上只见过一两个浅浅地打了招呼。

    按虞恒的速度本可以在变天前回去的，可有了孙婆婆走得太慢还绕路，就耽误了许久。

    还没到村子，就下了雨。

    这下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了，反正回去也要经过孙婆婆的村子，只是要多走一些，索性送她回家。

    两人的脚步迈得急了些。

    终于在大雨刚开始前到了孙婆婆家。

    她的家破旧又有些脏乱，想起家里只有她和一个傻儿子，也能理解。

    不管怎样，总是一个避雨的地方。

    虞恒站在门檐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等婆婆去屋里拿把伞，一会下得小了让她先带走。

    可她没有等到那把送人回家作为善意回报的伞，而是等到了后颈的疼痛，那突如其来的痛让她眼前一黑浑身没了力气。

    身后袭击她的人其实不用看，一定是她信任的人。

    她听说过贫困山区那些买卖妇女的事，刚来这里时很害怕。

    后来在村民们热情和尊敬的眼神里，她以为自己过于担心，毕竟她若是失踪，作为支教老师，上面不可能不管。

    昏迷前恐惧涌遍四肢百骸。

    眼前是越来越大的雨，远处是阻碍视线的重重大山。

    今天天气不好，一路上没什么人看到她。

    一场大雨过后，山间像被洗过一样，什么痕迹都不会有的。

    那纷杂的雨声也把被打时发出的痛呼轻巧地掩盖下去。

    虞恒从没一刻觉得这个美丽平静的山区里，有一天会让她这么恐惧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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