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风水先生陈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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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陈长生

    小巷口坐着一个老乞丐,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和普通的乞丐不同,他更像一个傻子。

    他从不讨钱,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就坐在巷口的垃圾桶边上,口中一直念叨着三个字:陈长生,陈长生。

    小镇上的人,都不太愿意靠近他。

    早先有人看他可怜,丢几块钱给他,他看都不看一眼;但如果有妇人、孩童心软,偶尔给他半个馒头一个饼,他却立马抓起来就吃。

    吃饱了之后,老乞丐却由一个傻子,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会突然站起来,拉住每一个给他吃食的人,口中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些半俗不古的词语,完了还喜欢用手在别人的脸上、身上乱比划着什么。

    他虽然疯癫,却并不是很脏,特别是那一双手,简直白净得吓人。

    可即使是最善心泛滥的人,在大街上被一个又老又丑的乞丐拉住,心里总会觉得别扭,甚至怒斥出声。

    这时候,老乞丐一般都会放开手,但是口中的疯言疯语却丝毫未停。

    次数多了,小镇上的人也渐渐听清了他的话。

    令人惊奇的是,疯傻的老乞丐竟然一直在重复讲述着一个故事。

    陈长生就是老乞丐故事里的主角。

    按他的说法,如果这家伙还活着,已经是可以当爷爷的岁数了……

    陈长生是一个术士,也就是民间传说的方士、相师。

    他的一生几乎波澜不断,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无比离奇,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段荒诞的传奇。

    人们都当成笑话在听,但到后来老乞丐几乎逢人便讲,说到兴起之处,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每逢有人笑话老乞丐,说陈长生这个人不存在,是他杜撰的,老乞丐都会很生气的破口大骂。

    甚至有一次还因为一个泼皮话说得重了,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一来二去,小镇上所有人都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他。只有我每天还是会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递上一个包子或者一碗米饭,再听他继续说些什么。

    有时候,街坊邻居也会觉得奇怪。

    像我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耐得烦听这些故事?

    我笑了笑说:我想把陈长生的故事写下来。

    张了张嘴,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我就是陈长生!

    ……

    江南的小山村里,踩着文化大革、命的尾巴出生的我,按当时取名的习惯,应该叫做建设、建国、跃进、援朝一类的名字,可老爷子却力排众议,取名叫做陈长生。

    后来,老爷子跟我说,这名字取自诗仙李白自传诗中的一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老爷子很少下地,院子后边的菜地杂草长得比菜都高,但我们却从没饿过肚子。

    因为老爷子是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当过教师的人。

    教师,村里的老人会叫夫子。

    虽然在动、乱的十年,被称为臭老九,没少被狠批,但是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夫子,却是十分受人尊敬的。

    就连村长看见了老爷子,都会很客气的打招呼。

    有一句话,老爷子一直没说,但是后来我却隐隐猜出来了:当年,他或许就是为了躲避红潮,才跑到穷乡僻壤里来的。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我才没有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饿死。

    自从记事开始,除了给我一个栖身之处外,老爷子几乎没管过我的肚子。

    每天小山村里升起炊烟的时,也是我最饿的时候。

    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跑到村中的乡亲家,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随后,我就会得到一小块玉米饼,或者一个窝窝头。

    名义上,我是老爷子的崽,但我,却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老爷子腿有毛病,村里人说,是他上山下乡前得罪过人,后来破四旧运动时被人整了,落下病根,腿就跛了。

    但我知道,他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

    有时候,天气明明很好,他却会递给我一把伞,叫我出门小心,结果真的下了暴雨。

    又或者没有人的时候,他经常会捣鼓一些符纸,末了又把符烧掉。

    那些符,和村子里其他人家求来的镇宅道符差不多,但老爷子符上画的符文,却远比镇宅道符要复杂得多。

    有时候,他也会半夜坐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嘴里念念有词。

    记得有一次他在院里看星星看得睡着了,我第二天醒来,看见地上画着一个偌大的太极鱼符号,以及长长短短许多的横线。

    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八卦……

    老爷子很少笑,但在我的印象中,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记得,那是在我十岁那年,他破天荒的喝了一些酒,问我:“你今天生日,十岁了?”

    我说是的,老爷子很高兴,拉着我进了书房,叫我把手给他看。

    可是当他沿着手掌一路摸到肩膀时,却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仿佛活见鬼了一般,嘴里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有魄无魂……这是天鬼命格啊!”

    我被他捏得生疼,可还没有说话,他就急急忙忙把我赶出了书房。

    而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老爷子笑了。

    我问过老村长,说我是不是老爷子亲生的,老村长也不肯定,他说老爷子到村子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襁褓里了。

    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只有他。

    可每当我问他关于我母亲的事,他却从来都是一言不发。

    问得烦了,他还会发脾气,摔碗丢盘子,但他从来没有打过我。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也是这一次,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想,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在小村里娶一个看对眼的女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生……

    事情要从十岁以后开始。

    老爷子是教师,家里什最多的东西,就是书。

    他亲自打了个书架,上面堆满了书。

    各式各样的经典古籍,从天文地理包含到了历史外语,甚至还有一些**如《金、瓶梅》之类。

    出生在这样的“书香门第”,我从小自然也是博览群书,至少,这些书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全部读过了。

    我对读书有着异样的天赋,即便是最难理解的哲学类的书,只要我多读两边,就能清晰的背下来,以至于将所有的书都记完,也只不过用了三年时间。

    老爷子也从来不过问我看过哪些书,只要看完把书回归原位就行。

    直到有一天,百无聊赖的我,不小心踢翻了脚下的香炉,我俯下身去收拾,却发现那书架的下面,还藏着一个箱子。

    箱子有三十厘米见方,外层包过浆,不过大多已经剥落了,露出开始**的原木,上面落了一层灰。

    我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了箱子,里面只有几本线装的古书,而这几本书,我是从未见过的,老爷子也从来没有把它们摆上过书架。

    求书若渴的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这些书,却惊奇的发现,这些书竟包含了道术阴阳、五行相术之说,艰涩难懂。

    这些陌生的知识,对我来说比吃一顿肉还要来得令人上瘾!

    而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些艰涩难懂的藏书,我只读了一遍,就全部记了下来。

    就好像我原本就有记忆,而现在只不过是重新将脑海里的记忆擦拭一新。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终于知道了,老爷子画的那些符究竟是什么,因为我也学会且烂熟于心了。

    老爷子夜观星象,作太极卦象,原来是在推算天象,而现在,他要推一炷香的时间,而我却只要十个呼吸就够了……

    但老爷子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切……直到有一天,他要出门,我递给了他一把伞。

    他惊愕的看着我,掐指一算,突然瞪圆了眼:“你看过那些书了?!”

    我楞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知道老爷子为何这幅表情。

    但老爷子接下来的行为,我到今天都还记得。

    他一直都是以儒雅的读书人面目示人,可这次,他却像是发了疯一般,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打得我只冒金星。

    我一下子被打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他一边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一边跑进了厨房……紧接着,我的脸上就传来一阵撕裂的刺痛!

    我大叫一声,抱着脑袋疼得满地打滚,单薄的衣服被汗水透湿,颤抖着右眼睁开,眼前尽是血色。

    那一刀,从我左眼眼眉心砍下,在额头和脸上都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印子。

    如果不是我最后退了一步,我的右眼肯定已经瞎了。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

    他把沾了血的柴刀丢到一旁,瞧也没瞧我一眼,只是从兜里掏出了所有的钱,指着大门,吼了一句话:

    “给我滚!”

    我颤颤巍巍的往门外跑去,记忆停留在这一刻。

    我记得我没有哭,甚至连一分钱也没有拿,只是带着一股怨恨和令我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固执,离开了山村。

    离开山村的那一天,我十八岁。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刀,斩断了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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