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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冷暖自知

    1

    作为“有名师兄”江旭中意的“幸运儿”以及形象大使比赛完之后跟外交学系老大也有牵扯的人物,李安宁现在所到之处均能引来不少非议,然而因为她无意识状态下呈现出来的“高傲”姿态,令好事者们只敢嘀咕不敢明讲。

    说到江旭这茬儿,要追溯到三周之前,他与同伴友人喝酒。当时江旭心情不怎么好,一瓶干红下肚,酒后吐真言说自己中意物理系一女生,隔天此事就被当日同去的某一人传出,以致江迷撕心裂肺,少不了一轮追查,最终疑犯锁定到物理系一名姓傅的女生身上,一些胆大的女生就直接上门来挑衅了,而傅某人也不否认:“是我,怎么着?”

    然而一些精明人士从蛛丝马迹出发,顺藤摸瓜发现其实另有其人,这其人便是傅蔷薇的疑似室友李某,因为据说江师兄曾经“主动”找过她数次。

    当时徐莫庭在寝室里听到这个传闻,只冷哼了一声。

    最无辜的就是李某了,什么都没做就成了江旭的绯闻女友之一。而最近还有一条消息说她虐待外交学系老大。安宁欲哭无泪,江旭的事情可以不在意,可是,可是她什么时候虐待徐莫庭了?

    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导致她数天状态不佳且上班迟到。这日刚踏进办公室,主任就说了:“李安宁啊,冬天还没到呢你就开始迟到了啊。”随后颁布消息,“今天有领导下来视察,本市市长也在其中,我们这些基层员工务必做好本职工作,随时以最佳状态恭候。”

    佳佳举手:“我们化验科也要列席吗?”

    “不一定,但如果他们下来我们至少要做到不出纰漏,提前准备总不会错。”主任说完又对李安宁道,“等会儿你去上面帮一下忙,今天老板那边人手可能不够,楚乔说你办事能力不错。”

    “哦。”我们这单位人员是有多缺少?话说老板真是勤俭节约,据说他的秘书一人要做三个人的工作。呃,可是看贺老板挺大方的啊,可能另一位老板比较抠门,龙泰是中外合资企业,另一位boss是一名严苛的德国人。

    主任交代完事项就出去了,佳佳等安宁摸下巴思考完转过身来时略显激动地说:“安宁,你上次去陪老板吃过饭是吧?有没有遇到一位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皱眉间还带着一股冷傲的男人啊?”

    “没有。”

    “……”

    另一同事大姐问:“那有没有一个大概三十来岁,四十岁不到,成熟稳重,资金雄厚,戴无框眼镜,手表是劳力士的一款限量版,听人说话时总是微微偏头?”

    安宁忽然有一种诡异的预感,不会是……

    “他姓周。据说是外事局的领导,然后据说今天外事局也有人过来。”

    主任,我能不能收回那个“哦”啊?

    没过多久贺老板秘书的内线电话就下来了,正整理资料的安宁接完电话静默片刻,最终背一挺,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出门了。

    在她临走前主任又过来提醒道:“安宁啊,都是政府官员,小心伺候着。”

    喳。

    刚到十五楼,正准备去秘书大姐那儿报到,结果是业务经理楚乔先看见了她,“安宁!”

    安宁回过头来叫了声楚经理。

    “又麻烦你上来帮忙。”

    安宁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她心理已经调试完,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迎难而上了,要是遇到的“问题”难度太高那就无视吧,反正她擅长。

    楚乔也不拐弯抹角:“其实是上头点名让你过来的,安宁,原来你认识周锦程?”

    “我要做什么呢?”

    楚乔一笑,也不介意她转移话题,说明接下来的事项:“等会儿要麻烦你跟阿兰泡茶进去,如果他们问到公司的事情你知道的都可以说明。还有,一会儿你陪我跟他们去各部门转一圈,介绍由我来,你只要跟着就成了。”

    安宁点头,阿兰过来朝她笑笑,顺便把手上的一次性茶杯分给她一半:“里面有一位是我的梦中情人。”

    安宁表示理解。周锦程确实长得挺有型。

    推门进去的时候,原本泰然的李安宁在看到站在窗边的人时差点儿脚下一滑,她没想到一上来就遇到这么有难度的“问题”。

    阿兰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安宁尽量平稳地端着托盘上的西湖龙井,举步行进,贺天莲接过她的茶杯时笑道:“辛苦你了。”

    安宁也一笑,刚要往左绕,结果贺老板说:“去跟你舅舅打声招呼吧。”

    “锦程来的时候还在说呢,这边有一位亲戚在。”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声音洪亮,“原来是外甥女啊!”

    周锦程坐在一边的席位上,呈现出来的是应有的身份和立场:“算是。她是李启山的女儿。”

    这一句话让不少人露出点儿意外表情,安宁皱眉看着周锦程,最后过去将茶杯轻放在他前方的桌面上:“请用茶。”

    “在这边做得习惯吗?”

    “嗯。”

    周锦程似乎也只是那么一问,朝她微微点头,就喝着茶跟旁边的人做交流了。

    然后安宁每送出一杯茶,都会得来几句:“小姑娘,你父亲在本市任职时对我可是恩惠有加啊。”“以后来伯伯家吃饭。”等等。

    再往右走就到窗边了,原路返回吗?嗯,用长远的眼光看,不可行。

    佳佳你应该说清楚嘛,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皱眉间还带着一股冷傲的男人,这形容也太笼统了。

    安宁踟蹰地走过去,将盘上最后一杯绿茶递出。

    “谢谢。”他道。

    安宁摆手:“呃,不敢当。”

    站立在旁边不远的两人侧来一眼,其中一名年长的笑出来:“莫庭,不要对人太冷淡了,人家小姑娘见你都紧张了。”

    徐莫庭双手转捏着手上的纸杯,他的姿态一向偏傲慢,不想搭理的人和物,他一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公事,就得公办;私事,他自己决定怎么办。这会儿他就职业性地笑了笑,对她平易近人地说:“抱歉,让你紧张了。”

    有过多次类似经验的人可以肯定他是在作弄她,下意识就瞪了他一眼,明智地转身走开。

    莫庭的目光轻微一闪,低头间的一抹浅笑再真实不过。他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弄服帖了,抬手轻抚眉心,虽然不愿承认,但好像确实是被吃死了。

    抿了一口手上的茶,他从来不喜欢用纸杯喝茶,也不喜欢绿茶。

    发现前方的注视,抬头对上周锦程若有所思的眼神,徐莫庭微颔首。

    安宁走出来时,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阿兰表现得有些兴奋过头:“安宁,那个人是你舅舅啊?好年轻!还有,那个帅哥,你站在他面前不紧张吗?!”

    某人不由得咳了一声:“你看中徐莫庭了?”

    “他姓徐?”

    “嗯……我猜的。”

    阿兰已经狐疑地盯住她:“等等,等等,刚那领导是你舅舅,又有人说你爸是李启山是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啦,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说,是不是跟那帅哥家世交来着?”

    “我——”我妈妈只是一名语文老师。

    阿兰不容拒绝地打断安宁可能有的借口:“李安宁,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公司,是谁领你去外面吃饭的?是谁——”

    “是我们部门的佳佳。”

    “……对啊,我跟佳佳带你去的啊。”

    安宁投降:“如果只是介绍认识,我试试。”这算是卖“友”求荣吗?

    阿兰感激涕零,而后又着魔似的低语:“他真是令人惊叹是不是?算上这次,他一共来过我们公司两次,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跟我们年纪一样怎么就这么——这么难以形容呢!”

    安宁犹豫着开口:“阿兰,我比你小一岁。”

    “……”阿兰:“我永远十八!”

    “……好吧。”

    俩姑娘的无聊八卦没聊多久,楚乔就过来叫安宁“游街”去了。

    贺天莲跟几位领导在前面谈笑风生,一帮小的跟着走马观花地过场,安宁走得最慢,到化验室时周锦程停下步子等着她上来跟他一道并排走。

    安宁原本想装得若无其事一些,结果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我下周去广庆市,你跟我回去一趟吧。”他说的是陈述句。

    安宁心里有一点点排斥,口上只道:“下星期我可能会很忙。”

    “我跟你们老板打过招呼了。”

    安宁脚步不由得停下,心里有些微不平和,沉静地低下头:“我不想过去。”

    一阵短暂的沉默:“那你想什么时候过去?”周锦程退一步。

    我哪里都不想去。安宁正要开口,身边有人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清淡的语调是熟稔的:“她哪里都不会去。”

    空气被奇异的气氛笼罩住。周锦程看着她,安宁垂下眼睑,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有点儿害怕他。

    “抱歉,我们失陪一下。”徐莫庭带她走开的时候,安宁脸上有些燥热,她为自己的软弱感到惭愧,可有的时候,真的很想身边有可以信赖的人让她能依靠一下,在她不知所措时。

    “莫庭,你真好。”她低低开口,感觉身边的人脚下一滞,进到一间会议室里,安宁刚想再说一声“谢谢”,就被人托住后脑勺压在门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吻住了,舌尖在第一时间攻城略地,急切地纠缠,引导她回吻。过了片刻,当激吻变成细碎的轻吻,安宁觉得整个胸腔都被抽空了,润湿涣散的双眼对着面前的人,徐莫庭垂眸不看她,阻隔某种青春的诱惑。

    安宁试着平复心慌意乱,尴尬极了,这里是她的公司,随时会有人进来的会议室,忍不住又瞪了某人一眼。莫庭难掩胸口的轻微悸动,不过开口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一起吃晚饭?”

    安宁现在脑子还被他弄得混混沌沌的,不知怎么就说道:“我室友问你什么时候请她们吃喜宴?”

    一丝惊诧从徐莫庭的眼中闪过,随即敛下,微微一笑:“那就今天吧,夫人。”

    “……”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了下门:“安宁,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是佳佳。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说辞,安宁呻吟着埋进徐莫庭的胸口,丢脸丢大了!

    这天周锦程离开时,对她说了句:“我会找你再谈。”

    安宁对人一向绝情不起来,但最终还是说道:“如果想回去我会自己回的。”

    周锦程在发动车子时皱起了眉心,看着后视镜中慢慢走向她的清俊男子,如果是徐莫庭,那就难办了。

    这一边,安宁纠结着怎么才能将喜宴这词抹杀掉,当没说过,要不还是等他忘记了这词再叫蔷薇她们出来吃饭吧,免得他“不小心”说漏嘴,然后她就会被好友们活活吵死,最后他坐收渔翁之利……为什么她这么了解他呢?这种了解让她心情有些复杂。

    于是不擅长撒谎的人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手机没电了,要不吃饭……”

    “用我的吧。”灰色的机子已经递过来。

    安宁踟蹰着接过,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闪过的街景,低头拨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请问你是?”熟悉又陌生的柔软音调。

    不由得轻叹一声:“是我。”

    对面的人停了停,随即恢复正常嗓门:“还以为是帅哥呢!阿喵你干吗啦,好端端的换号码打?”

    我也不想啊,“毛毛,要不要出来吃饭?”

    “你请客?!”

    “呃,徐莫庭请客。”

    对面一片嘶叫声,良久之后是蔷薇接手:“阿喵,我们强烈要求去妹夫家里吃饭!”

    安宁回过头询问当事人,当时保持着徐莫庭毕竟“难说话”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说不定去他家吃饭,他会拒绝,然而事实总是出乎她的预想。

    “可以。”这么容易。

    安宁报上地址,挂断电话后想到一个现实问题:“你那里吃的够吗?”实在不是她多虑,毛毛她们吃东西堪比蝗虫过境。

    徐莫庭打着方向盘:“不够,所以要先去趟超市。”

    跟徐莫庭逛超市会是怎样一种场景?安宁望着旁边推着推车的清俊侧影,说实话,他的相貌身材都算出众,即便普通的休闲装都能穿出一些特别的味道,徐莫庭也许低调,但并不表示他的出色不会受人注意,已经有不少人擦身而过时向他们投来视线。

    “能吃海鲜吗?”走到冰柜区时,他靠近她问。

    “嗯。”

    徐莫庭俯身挑了几份冷冻食材,安宁忽然想到蔷薇无酒不欢,于是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莫庭,我可不可以买酒啊?”

    这句话出口两人倒是都停了一下,这么自然而然的对话,犹如多年的情侣,安宁马上咳嗽一声转身走开:“我去拿酒,你等一下。”

    徐莫庭直起身看着跑开的人,嘴唇勾起浅笑。

    安宁来到放酒的货架前,刚要抬头选,就被一人轻拍了下肩膀。

    “李安宁,又见面了。”

    安宁侧过身来,面前高大的男生正对着她嘿嘿笑着,她有些惊讶:“副班长?”

    “难得这么快就认出我啊。”对方莞然,“逛超市呢?”

    “嗯。”

    副班长似乎有跟她好好聊会儿天的意思,安宁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明她赶时间。

    “副班长,你不是在日本留学吗?怎么会在这里的?”

    “回来了!我只是交换生,去外面一年而已。”说着联想到什么,“徐莫庭不是也一样?”

    听到这一句,安宁疑惑:“什么一样?”

    “你不知道吗?他学校在美国,来这边交流一年,今年年底差不多也应该要回去了吧——”

    短短的几秒钟,安宁的心情慢慢沉静了下去。

    副班长一向看惯了李安宁的淡然模样,突然见到她脸上出现忧郁有点儿不太能适应,意识到她可能跟徐莫庭之间的关系,他有些尴尬:“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没。”安宁摇头,倒是提出一个疑惑,“副班长,你买那么多食材,是要做给女朋友吃吗?”

    “我没女朋友。”副班长叹息。

    安宁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你那会要是答应跟我交往,说不定咱们现在都结婚啦哈哈。”

    安宁低头:“真的对不起。”

    副班长怅然离开后,安宁在酒架前徘徊了两分钟才走回冷柜区,徐莫庭正靠在推车边等她。

    在安宁平和地对上他的目光时,对方露出一抹淡笑,并没有催促的意思:“选好了?”

    安宁“嗯”了声,过去将手上的东西放入推车内。

    “怎么了?”徐莫庭一向是直觉精准的人。

    安宁咬了下嘴唇,微微摇头:“没……没什么,遇到一个认识的人。”

    “噢?”徐莫庭表面风平浪静,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地问道,“我认识吗?”

    毕竟她不擅长撒谎:“是高中时的副班长。”

    莫庭这次没再追问下去,也可以说是克制,可能是隔着那许多关系的缘故,让他每一个举动都做得精打细算,就怕出什么差池,在李安宁身上,他是前所未有的小心而保守。

    驾车到达公寓时毛毛她们已经在楼下候着了,一见安宁就上来一通乱抱,做多年不见状,回头喊妹夫都喊得熟门熟路。

    在电梯里的时候毛毛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着:“竟然能进到徐莫庭的家里,竟然能进到徐莫庭的家里……”

    安宁偷偷挪开一步,手臂不小心碰到徐莫庭的,又下意识退开一步。她没有发现对方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蔷薇谄笑:“不好意思啊妹夫,来这边打扰你——们。”

    “没事。”对方很好说话。

    朝阳郑重其事道:“我们家阿喵以后就拜托您了。”

    “应该的。”

    安宁无语了。

    进到公寓时毛毛东摸摸西碰碰,又是一阵咕哝:“高档,真高档,咱们家阿喵发达了啊。”

    某人再次无语。

    徐莫庭脱了外套:“稍等二十分钟,你们自便。”

    围观党三人:“等多久都没关系!”

    很难想象徐莫庭这样的人进厨房,而且并不觉得突兀,卷着袖子,黑色的围裙绑在腰际,动作娴熟。

    坐在沙发上的蔷薇靠到安宁耳边低语:“你家男人真的是无所不能啊!”

    朝阳笑:“风华绝代。”

    毛毛捂嘴一笑:“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

    “……”

    当天三人小组吃完饭没留多久就走人了,十分识趣,安宁刚要跟着走,徐莫庭却拉住了她:“我有事同你说。”

    她也不指望已经奔进电梯里的那仨能给她解围了。面对对方略显沉静的表情,安宁想说点儿什么,以掩饰自己的一些心慌。

    “今天的晚餐……谢谢你。”

    徐莫庭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探究,像是要在她的脸上发掘一些东西,接着他伸手抚触了一下她的侧脸,只停留了一会儿便放开。

    他暗暗吐出一口气,说:“安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这句话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次却有些暗含深意。

    她的心脏漏跳一拍,但没有吭声。

    可能,再过几个月,他们就会分手了。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去强求任何事,无论是什么,如果不属于自己,即便经历过后有所失望,她还是能够过回自己的简单生活,可蓦然回头,发现这个人已然走进了自己的生命,她是那么地不舍他离开,所以……现在要怎么办呢?

    安宁觉得难过,之前从超市回来的一路上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平时大而化之惯了,但今天的这种情绪却有些不知如何排解。看着面前的人,突然就有点儿委屈,最终将手探出去扯住了他的衣服,将嘴唇贴上了他的。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安宁一鼓作气地吻了上去。

    室内的光打在他的面颊上,让原本英俊的轮廓看起来细腻柔情,平日里精明的黑眸也更加深不见底。徐莫庭垂眼,伸手将门关上。他用手掌揽住优美的腰身,那力度似有鼓励之意。

    男人的贪念有时不是意志能够控制的,更何况当撩拨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对象时,沦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的手指慢慢缠绕进她的长发,像是牵制她,又好像让她牵制自己。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惊醒了两个意识朦胧的人。安宁惊觉到自己的行为,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推开他一点儿,难为情是一定的。她脸上潮红,心虚到不行:“对……对不起。”

    铃声在响了五六下后归于安静,而对面的人也一直毫无声响,安宁抬起头,她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这双炽热的眼睛此时蒙着一层雾霭,像是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徐莫庭将呆愣的人慢慢圈进怀中,两人的身体贴合,填充了彼此之间的空隙。

    他靠在她耳畔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你这样主动,实在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这样停顿了几秒,直到徐莫庭叹了一声:“我送你回去吧。”有时候他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

    可能是为了避免再有亲密接触而诱发不可挽回的局面,接下来徐莫庭的动作堪称“相敬如宾”,安宁也是,两人对视间还有一些温润的余韵,但谁都不敢大力去触动某根弦。

    车子的窗户一直开着,风灌进来,沿途的路灯光线和婆娑的树影一一掠过,都让人感觉有些过分平静。

    一回到寝室时安宁就被众人围住了。

    蔷薇:“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毛毛:“有没有怎么样?他有没有抱你,吻你,摸你?”

    朝阳脸上一抽:“阿毛,为什么我听你讲——anything,都会觉得恶心呢?”

    安宁坐到位子上,额头抵着桌面,无声地喟叹,没有反应。

    这姿态倒是让其余三人有点儿摸不着头绪了,好歹爆句冷幽默也可以啊。

    毛毛小心问道:“阿喵,你终于也欲求不满了吗?”

    隔了好一会儿,安宁才重新抬头,眉心微皱。

    出现了!蔷薇在心中呐喊,所有被阿喵同学用这种千年难得不带人气的冷酷眼神射到的人,依照个人承受能力的不同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据说最严重的会让人产生被人无情地从楼梯口一脚踹下去的错觉。

    蔷薇壮着胆子问:“阿喵,你跟妹夫之间——不会发生了什么吧?”这么快!不愧是大神啊!

    朝阳拍案而起:“莫非他霸王硬上弓了?!”

    毛毛问:“是不是我们今天吃太多了?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安宁无力与她们抬杠,起身拿了换洗的衣物进浴室。

    “我洗澡了。”

    片刻之后朝阳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阿喵在妖魔化啊?”

    “……”两只颤抖的土拨鼠。

    2

    隔天安宁去上实验课,现在忙的也就是实验和实习了,其余课程都进入写论文、改论文、再写再改的黑色循环里。而实验课是安宁比较喜欢的,但今天却不怎么上心。

    手机一上线,表姐逮着她就说故事:我这有一同事,比我大两岁,博士生,刚结婚。我想说的是,我跟她聊天让我颇有感触。具体对话如下:

    【表姐爱表妹:哇,这么早就结婚了,好幸福啊。

    博士博士我最美:快点儿结婚吧,我结一次婚赚了20万!你结婚应该也能赚到几万的。】

    表姐:呵,我就琢磨不明白了,呵,20万!接着她说就等着生孩子了,生完孩子等着养大他or她,她越说我越崩溃,原来人的思想真的可以差那么远。

    安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表姐:怎么,今天心情不好啊?

    安宁:没有。

    表姐:跟你讲一个笑话,“写下你最深爱的一个人伤你最深的话,女问男曰:你进去啦?”

    安宁:姐,爸爸让我去他那边工作。昨天给我打的电话。

    表姐:没幽默感!不想去就别去呗。

    安宁低叹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

    表姐半晌回复:安宁,你好邪恶噢,站着**不腰疼!

    安宁想,她的确有点跟不上表姐的幽默了。将手机放进衣兜里,瞄了眼此时站在实验室外的人。

    傅蔷薇正背对着窗口站着:“教室里的人啊,不要为我的静站而悲伤,如果我在里面,你们一个也静不了。”

    上面的教授已经满脸黑线,隐忍再三。

    朝阳庆幸:“幸亏跟她不是同一个寝室的。”

    毛毛疑惑:“有差别吗?”

    安宁又叹了一口气,举手道:“老师,我需要傅同学的配合。”

    教授回头见是她,权衡利弊之后,朝外头喊了声:“傅蔷薇,进来吧,以后上课注意点儿!”

    蔷薇进门一路握手过来,“谢谢,谢谢谢谢!”教授脸上红白交加。

    “你干吗老是针对他啊?”朝阳等她过来不免问。

    蔷薇说:“生活太无聊嘛。”

    朝阳道:“我看你是真太无聊了。别研二还当课啊,否则我都要替你丢脸了。”

    “有阿喵在嘛。”

    安宁第三次叹息。早上接了父亲的电话就一直有些情绪低落。这天刚出实验楼又碰到这段时间频繁来找她麻烦的一名女生,是上回在公交车站牌处碰到过一次的,当时徐莫庭的室友也在场,此女对她不服气,于是莫名其妙地从追求江旭变成纠缠她,安宁不胜其烦。

    此时路过的一名男同学看到这一对立场景立刻停下自行车跑过来:“学姐,你没事吧?”

    正等着安宁vs不良少女的毛毛三人见到来者,眼睛猛地冒出意味深长的光泽,刘楚玉啊。

    艺术学院阳光男生的自信并不能在喜欢的人面前发挥,刘楚玉一面掩藏着自己的紧张情绪,一面英雄救美:“我送你回去!”

    “李安宁,你真厉害啊,这么快又多了一个墙头?”

    刘楚玉皱起眉头:“你是女孩子,讲话就不能好听一点儿?”

    她哼笑:“我没让你听啊,你可以滚的!”

    安宁第四次叹息:“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女生上前一步抓住安宁的手臂:“喂,你别走啊!李安宁,你别以为找了外交学系的徐莫庭就了不起了,他——”

    安宁这时终于很认真地看向对方:“他什么?”

    清亮锐利的眼睛令某女不由得一怔,竟不敢再造次。

    安宁并不想制造对峙场面,轻巧地拉下她的手:“别说他的是非。”

    那语气里隐约有一种“逆我者亡”的味道。众人无语。

    毛毛有些同情地上前对那女生奉上金玉良言:“同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蔷薇揽住被无视的刘楚玉的胳膊:“山阴啊,来来来,跟学姐说说,你最终跟谁在一起了?”

    先前从另一幢楼出来的老三,又很巧地算是听了全过程,差点儿没笑喷出来,但因对嫂子的室友尚且心存余悸,不敢过来凑一脚,只用手机拍摄了这一幕,走出危险区域时立即转发给了老大。

    安宁打算回寝室,刚到楼下就远远看见一辆车开过来,截住了她的路,车上的人开门下来,“宁宁。”

    “霍叔叔。”安宁有些意外,他是父亲的司机,从她小学时就帮忙开车了,算得上熟悉,没想到是他来接她。

    “好几年没见你了,都长这么标致了。”对方满脸笑容,“走吧,你爸爸说跟你通过电话了。”

    安宁很想临阵逃脱:“霍叔叔,我能不能明天再去啊?”

    “你说呢。”霍大叔拉住她,“宁宁,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更何况我都过来了,你忍心让我空手而归吗?”

    “忍心。”

    霍大叔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宁宁,怪不得周先生说你变了不少。”

    最后安宁还是上了车。

    安宁一路看着风景过去,多少有些不情愿,霍大叔从后视镜里望她:“宁宁,你爸爸常提起你,你一直是他的骄傲。”

    “嗯。”

    到饭店后,霍忠没再跟进去,安宁刚推门进入,服务员就将她领到一张桌位前。

    李启山年过五十,风采依旧,只是这几年多了些许白发,见女儿入座,示意服务员上菜。

    “半年没跟爸爸见面了吧?”

    “嗯。”

    李启山笑着给女儿斟茶:“最近很忙?”

    “还好。”安宁乖巧地拿起茶杯慢慢喝着。

    冷盘上来,李启山让服务员先上饭,嘴上已经说道:“今年又在龙泰实习?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这半年我对你太缺少关心,有什么事,你也都不再主动同我讲,锦程说你好像交了男朋友。”

    “爸爸,我觉得龙泰挺好的。”

    “我没有说这单位不好,但是你没毕业,不用那么急着工作。”语气透着点儿不太满意,“你妈妈是怎么想的?”

    安宁低头,不想多说。

    李启山也不勉强,他这个父亲也是做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对自己这个女儿毕竟有些坚持,“毕了业还是到爸爸那边发展吧?”

    安宁的神情终于有些苦闷了,“爸,我不想离开这里。”

    “宁宁,你没必要为这一时的陪伴而牺牲自己的未来,你妈——”

    “可是爸爸,”安宁轻声打断,“你的那种未来对我来说也是完全没必要的。”

    李启山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有主见不是坏事。但是工作的事情别太早下定论,多一份考量,对你将来总不会有坏处。”

    父亲已经难得地持不强硬态度,她也尽量配合,而父亲没有再问起“男朋友”的话题,只因他觉得无关紧要吧,其实,也好。毕竟他是要离开的。

    安宁揉了揉略显疲倦的眼睛。

    李启山又问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情,安宁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跟父亲的晚餐一完,原本想自己打车回学校,但父亲坚持送她。在宿舍楼下一下车安宁就霍然驻足。走廊的柱子边站着的人正是徐莫庭,而他在对上安宁的眼睛时已经将手滑入裤袋慢慢走过来。

    “这么晚。”语气里没有一丝因等待而产生的不耐。

    安宁站在原地,面对徐莫庭似乎始终冷漠不起来,“嗯……你可以打我电话的。”

    “你手机没电了。”他笑了一下。

    “咦?”安宁拿出手机查看,果然。

    李启山也已下车,听到交谈的两句,有些明了,只朝他们微点头,跟安宁说了句“早点儿休息,别玩电脑玩太晚了”就走了,没有多停留。

    黑色的车子开动时,霍忠开口:“书记,他应该就是徐家的长孙了。”

    “确实一表人才。”李启山笑道,“小孩子谈恋爱,作不得准。出了社会,现实问题一面对,能有几对功德圆满的。”

    “那倒也是。”霍忠想了想又说,“如果宁宁真喜欢那人,跟徐家结亲,算是件喜上加喜的好事吧?”

    李启山笑了一声:“你说,她那散漫性子,能进那样的家庭吗?徐家,有点儿高处不胜寒。”

    这边两人刚走到有光亮的路灯下,就有人扬声喊了一句,安宁回过头,不禁叹气,这人是在她身上装了跟踪器吗?

    过来的女生脸上挂着不可捉摸的笑意:“百闻不如一见啊,徐师兄。”

    徐莫庭对不在意的人向来不花心思,但因之前看过一个视频,而且是看了三遍,所以对面前的女生有一点儿印象,不过语气冷淡:“有事?”

    “我跟安宁是朋友,我以为之前她是跟某某出去玩儿来着,呵呵,没想到现在换成徐师兄了,有点儿惊讶而已。”

    安宁碍于徐莫庭在场,不便发作,只是确实有几分恼意了。

    徐莫庭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无所谓,我爱她。”故而可以包容一切?

    这句**裸的表白,不仅令那名女生震惊,连安宁都目瞪口呆了。一向讳莫如深的徐莫庭突然直白起来,效果十分震撼。

    安宁的心怦怦狂跳,堪称……惨烈。来不及表达情绪,就已被徐莫庭带走,占有权可以对外明示,但是亲密行为他还不会大方到在闲杂人等面前表演。

    等某人回神时,发现已在幽静的小道上。

    “我……”安宁紧张得不行,他的注视专注得让她觉得有些魅惑味道,丝丝入扣,撩动心湖。

    所以她那天说了什么最终自己也忘了,只记得月光朦朦胧胧地洒在他身上,也洒在她自己身上。

    他在吻她的时候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带着深情的表情。

    3

    “你可不可以不走?”

    你可不可以不走,你可不可以不走……安宁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神情有点怔怔的,整张脸也慢慢地升温。这究竟是梦还是……她不确定,所以,万分颓丧。

    等到阳光穿透寝室的窗帘,听到下铺毛毛摸索着上厕所。

    “几点了?”

    毛毛吓了一跳:“醒了啊,我看看——六点一刻。”

    电话响起时,朝阳也被吵醒了:“谁那么缺德啊,一大早扰人清梦!”

    安宁一头黑线:“貌似是我的手机。”

    毛毛已经从卫生间出来,将桌上的手机抛给安宁。安宁看号码是陌生的,犹豫了一下才接起,对方一上来就是一句诚心的“对不起”。

    安宁没听出是谁:“你是?”

    这次换来对方几秒沉默:“江旭。”

    “哦,你有事吗?”

    “安宁,我很抱歉,事情我到现在才知道。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这女生是我的一个学妹,行为比较叛逆——”

    安宁轻咳一声,不得不中途开腔:“不好意思江师兄,我室友还都在睡觉,有什么事情能不能晚点儿再说?”

    “……”

    在对方“默许”之下安宁收了线,跟她对头睡的朝阳这时说了一句:“有些人可能在各类交际圈里都游刃有余,但并不表示他人品卓越,只能说现实需要一些圆滑和恭维。”

    “我知道。”

    这一整天,事情应接不暇,安宁的脑子偶尔会放空,但做实验的时候又必须保持清醒,简言之她一直在眼睛聚焦,模糊,聚焦,模糊中。

    同事佳佳端进来一杯吉林红茶,香溢满室,安宁抬头时就见她屁股斜坐在她的桌面上,茶已经放在她手边。

    “谢谢。”

    “什么时候请吃喜宴啊,哈哈。话说昨天你没来,我们化验科博采众议了一番,这么乖巧婉约的姑娘私生活竟然如此神秘。”说完啧啧有声。

    安宁轻叹:“你想知道什么?”

    佳佳靠过来:“有没有私家照?半裸全裸都行。”

    原来是人都会被耀眼的东西吸引,所以她每次被迷得失了准也是正常的吧?安宁欣慰了:“没有。”

    佳佳站起身双手捧心状踱步:“太可惜了,想想他穿正装的盛气凌人模样,回头再看看半裸的胸膛,哇,那落差绝对能令人心驰神往。”

    “……”

    “嘿嘿,安宁啊,有这么一位男友压力一定很大吧?”对方一副深表理解的表情,不过有件事要提醒,“阿兰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阿门。”

    安宁也很想在胸口画十字。

    中午休息的时候,果然阿兰气势磅礴地下来,逮到某人就是劈头盖脑地一顿,总体来说就是如今都“这样”了,介绍要,饭也要!

    安宁稍有些无奈,这样吃下去,不知道地主会不会头疼?于是只能答“待他有空”。

    阿兰得到满意答案,含笑而归。

    下班时间一到,公司里的一帮恋家族就都有些蠢蠢欲动了,安宁收拾完东西跟佳佳他们一齐出大楼,然后就看见——对街一道完美的身影,一身清爽、出类拔萃,吸引路人频频注目,安宁当即“啊”了一声,不能说是惨叫,但惊讶是有的。

    四目相对时,他没有立刻过来,站了一会儿,才手插口袋慢慢接近,神态自然坦诚,仿佛他出现在这里是最平常的事。

    从他跨步到立定在她面前,安宁能感觉到四周噼里啪啦的视线。

    不过徐莫庭一向不关注别人:“走吧。”

    “莫庭……”安宁轻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

    安宁早死早超生地指了指身边一米处的地方:“她们想认识你。”

    安宁隐约觉得他皱了下眉,好吧,地主也头疼了。

    徐莫庭皱眉之余倒是非常配合,任由某人将他介绍给两名女生。阿兰跟佳佳也算理智,“相谈甚欢”之后跟安宁使了下眼色就撤退了,虽然后者完全没明白那挑眉和眨眼是什么意思。她正准备穿过马路,却被徐莫庭拉住了手腕,不解地止步,那人的手下滑至掌心,十指相扣。

    直到两人坐到车里,安宁才有些不甚自在,心怀鬼胎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连借口都不愿意找的人。他发动车子时才问:“要去哪儿吃饭?”

    “呃,我还不饿。”这倒是实话。

    莫庭侧头看了她一眼:“那陪我去个地方吧。”

    车子一直开到海边,难得江泞市的这片海域碧蓝清澈,海水冲上沙滩,空气里有些咸湿的味道。

    安宁先下车,走了几步回头见徐莫庭依然靠在车子边,双手插裤袋,有几分慵懒的风情。这人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安宁想。

    徐莫庭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朝她招手:“过来。”

    安宁狐疑地走过去,他将她轻揽住,额头相抵,另一只手拉起她的手腕,安宁只觉有一丝冰凉穿过,低头发现是一串通透的珠子,紫红色。

    她不由得抬手晃了晃,“有点儿像血色。”

    “上面附了符咒。”

    “啊?”

    徐莫庭低低笑出来:“怕了?”

    安宁瞪他一眼:“我虽然相信世界上有鬼神,但也相信鬼神不会害人。”

    “而我对于你而言,就没有足够的可信度,或者说安全感?”黄昏的光照射进徐莫庭那比任何人都要幽深的眼眸。

    安宁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对方轻叹一声,下一秒就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吻,是温存的、细腻的、诱惑的,只轻轻碰触两秒便分开。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怎么可能还舍得走。”这样煽情的话可谓他平生头一次说,徐莫庭再次用蜻蜓点水的吻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被轻薄表白的人心里微妙地鼓动着,涌现出一股酸楚的甜蜜。

    安宁闭着眼攀上对面人的肩膀,也不知是谁先缺失了克制力舌尖慢慢探入对方的口腔。

    沙滩上稀稀落落走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朝这对出色的情侣望来一眼。

    “年轻真好啊。”

    “……”

    事后,某个垂着头红着脸被拉着散步于沙滩上的姑娘咕哝:“24岁也不算小了吧?”

    “可以结婚了。”

    “……”

    偷瞄了眼身边的人,平常如斯,安宁觉得比起他的修为,她真的是太嫩了。

    “莫庭,我爱你。”

    他好……好镇定。安宁承认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在美国的学业已经结束。不会再走。”徐莫庭突然开口说。

    “……嗯。”

    “以后别谁说什么都信。”

    “哦。”她低头惭愧状。

    “还有——”

    “嗯?”

    “我放弃国外升硕士的机会,回国来读研,是因为你。”

    “……”

    “我观察了你一年。”

    “……嗯。”

    “觉得还是放不下你。”

    “……谢谢。”

    “不客气。我想过了,这次你要再不答应,我就掐死你。”

    “……”

    徐莫庭看了眼头越低越下去的安宁,嘴角扬起点儿笑,这时手机响起,他接听了几句,然后转头问她:“我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伯母?”这一惊非同小可,“什么回去吃饭?”

    对方显然懒得解释这个问题,直接将电话递给她:“你跟妈讲吧。”

    安宁是真接得措手不及,瞪着面前的人,那声“伯母”叫得低不可闻:“……我们在外面,不,不,回去吃的,嗯……他……呃,不对,是我想来沙滩散步……莫庭带我过来……嗯,马上就回去了……”电话挂断时安宁都觉得有点儿心力交瘁了。

    而身边的人说:“你要再逛逛也可以。”

    安宁瞪眼:“你先前干吗问我要去哪里吃饭啊?”都定好目的地了,还问她?

    “我本来想说,但是,你说还不饿。”多么和风朗月,撇得一干二净啊。而细细想来,这前后是因果关系吗?

    “我饿了。”这回她是真饿了,果然跟学外交的人斗太耗神了。

    结果那顿大餐最终还是没吃成。当时车开到一半,安宁突然肚子疼起来,而此疼非彼疼,安宁很有种“天要亡我”的感觉。

    “莫庭,今天能不能不去了?我想回寝室。”

    “怎么了?”徐莫庭侧头看她,见她脸色有些白,不由分说将车停靠到路边。

    这要她怎么说啊,“就是有点儿……肚子痛。”

    徐莫庭就是徐莫庭:“来那个了?”

    “……”

    安宁满面通红地被送回寝室,中途徐莫庭在便利超市门口停下:“等我一下。”回来时手上多了一袋东西,连红糖生姜茶都有。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被他的“开放”态度影响,安宁也口无遮拦了:“每次来的第一天都会有点儿疼,医院也治不好,反倒睡一觉就好了。我妈妈说等结婚了这个症状自然会好的。”

    最后一句话让安宁三天都处在想要自我了结的情绪中。

    毛毛见某人在厕所里待半天了都不出来:“阿喵,你不会挂了吧?”

    “我想死。”

    朝阳“噗”一声笑出来:“刚才妹夫送你上来的时候,隔壁怡红院的阿三姑娘和对面丽春院的婷婷姑娘也羡慕你羡慕得想死了。”

    安宁无力地拉开门,到书桌前抽了张纸巾擦干了手后就趴床上了。

    毛毛问:“很疼吧,我给你泡了生姜茶,你要不先喝点儿再睡?”

    “不喝。”

    毛毛洒泪奔向朝阳:“阳阳哟,阿喵她欺负人呦。”

    “……”

    当晚徐老大打电话过来,安宁正睡着,于是毛毛接起。

    “妹夫啊,对对,是我毛晓旭,您记得啊,呵呵,呵呵,嗯,喝了茶,嗯嗯,先前还疼得小脸儿发白,现在好了,可怜哟,流了很多血啊……”

    “毛毛……”安宁的声音气若游丝。

    某毛:“等等,没见我正跟——哎呀,阿喵你醒了啊?”

    是你说得太响了。

    毛毛已经嘿嘿笑着将手机塞给安宁:“我去找蔷薇玩儿了!”

    你就不能先挂了电话再去?

    “醒了?”对面人的声音低沉轻柔。

    “嗯,还是困,想睡。”这不是借口不是借口,默念一百遍。

    对方相当宽容大度:“那你睡吧。”

    结果是两方都没有挂断电话,安宁愣愣的,好久之后才意识过来,匆匆说了声“再见”就收了线。

    睁着眼睛望着室内朦胧光线下的天花板,整张脸再度升温,这绝对是现实啊,安宁确定,所以,万分无语。

    4

    再度逛街日,虽然离上次出来shopping已经有段时间了,然而,她还是经期第三天啊,为什么还会被拖出来?

    12月初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幸好这天天气好,阳光晒下来还有点儿暖洋洋的。安宁坐在广场的石阶上等着毛毛跟蔷薇从对面的一家服装店里厮杀出来,因为对比里面的暖气,还是大自然的暖气舒服点儿。

    等得百无聊赖,安宁开始无意识地哼歌,曲目不详。直到两名小朋友跑过来问路,小男孩问:“阿姨,请问肯德基怎么走啊?”

    “叫姐姐,不然她不会理你的。”旁边的小姑娘马上轻声提醒。

    小男孩:“姐姐,请问肯德基怎么走啊?”

    “……”

    蔷薇跟毛毛回来时见安宁在给两个小孩指路,毛毛即刻批评:“太令人发指了,才几岁啊你都出手?小心妹夫看到直接把你灭了。”说完“意味深长”地大笑三声。

    两个小孩吓了一跳,跟安宁匆匆道别后跑开了。

    安宁想,比起毛毛的巫婆形象,她这个“阿姨”还是相当和蔼可亲的吧?

    差不多是饭点了,三人决定先去解决午饭,到了麦当劳,毛毛去点餐,她这阵子在追一男的,身心俱舒畅,于是客也请得很积极。

    蔷薇感叹:“女人啊。”

    安宁默默扭头,正巧望到毛毛匍匐在柜台上:“来一盒蛋挞!”

    安宁再度扭头,后方隐约传来:“怎么没有啊?你们这是不是肯德基啊?!”

    入冬的街景真不错呀,安宁欣赏着,随后望到了——张齐跟一名男生拉拉扯扯的一幕,最终对方强行牵住张齐的手,无视路人疑惑的注视,走进了广场的水幕电影区。

    太、太劲爆了。

    安宁第一反应是跟某人短信。

    “莫庭,我看到了你们寝室的张齐,呃,他跟一名男生在一起。”也不是安宁八卦,只是实在太过惊讶了。

    对方回:“嗯。”

    太冷淡了吧,安宁义愤:“跟你说真的呢。”

    “存在即合理。”果然是徐老大啊。还没等安宁感慨完,对方电话过来了:“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嗯?”

    “我过来。”稍一停顿,解释道,“陪我去买台电脑。”

    十五分钟后一道出类拔萃的身影拉开了麦当劳的大门。毛毛扬手一句“妹夫,这里”引来多方关注,徐莫庭从容不迫地走过来,对蔷薇、毛毛两人点了下头,而看到安宁面前的饮料时不由得轻皱了下眉:“怎么在喝冷饮?”

    安宁非常有先见之明地转移话题:“我们走吧。”

    在毛毛和蔷薇的目送下,安宁主动被带出了场。

    数码城就在附近,所以两人直接徒步过去,经过广场时再度碰到了那两个之前问路的小朋友,男孩子的手上抱着全家桶,侧头看到安宁时两人齐刷刷地叫了声“姐姐”,发自内心的。

    “嗯。”安宁圆满了,旁边徐莫庭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

    到达目的地时,徐莫庭直接走到一个品牌的专柜前,里面的人见是他已经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安宁在柜台前溜达,看到一台就说:“莫庭,这台,这台也还不错。”她以前买电脑的时候搜过这款的资料,不过当时太贵了,没买。

    徐莫庭望过去一眼,说道:“阿丁,麻烦那台也装一下系统,我改天来拿,谢了。”

    “没问题。”

    安宁有些错愕,而徐莫庭已经买完牵起她手要走人了,事实上只是取一下吧?

    两人出来时,安宁弱弱地说:“你钱多吗?买两台做什么?”

    当事人只说了句:“以后你用得着。”

    “……”

    “你住处那台笔记本呢?坏了吗?”

    “嗯,你来例假那天,我吃完晚饭回去,查资料的时候碰翻了水,算是报废了,好在硬盘里的资料没丢。”

    你就直接说报废了嘛,前面那些没必要多讲吧。

    安宁望了眼放在车后座的电脑袋:“你新买的这台跟你之前家里那台是一样的吧?”

    “嗯,我是专一的人。”

    “……”这人,说话一定要这么暗含深意吗?

    当注意到徐莫庭没有往学校开,安宁疑惑:“我们还要去哪里吗?”

    “去我单位坐坐吧。”开车的人不疾不徐,“怎么,你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吗?”

    这威胁也太明显了吧?安宁扭头继续看街景。

    徐莫庭轻扬了下嘴唇,眼中笑意明显。

    算起来是第二次到他工作的地方,从进大门到他办公室,安宁不免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画了一只乌龟,怎么每个人都要瞄她一眼?

    苏嘉惠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杯咖啡,笑着递给坐在沙发上的人:“我的手艺不错,尝尝。”

    “谢谢。”

    嘉惠靠坐到旁边,跟正挂外套的徐莫庭半开玩笑道:“众说纷纭啊,徐莫庭带女生上来,威力堪比原子弹爆炸。”

    徐某人只是笑了一下,不予置评,倒是喝咖啡的人猛呛了两声。

    嘉惠连忙伸手抚她背:“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原来她是原子弹吗?

    莫庭抬腕看了下手表:“你不是两点要去外面开会吗?”

    嘉惠大叹“见色忘义”,不过倒也识趣地退场。

    安宁见又只剩他们两人,于是东瞧瞧西看看,徐莫庭的办公间不大,但是干净整齐,书架上的文档夹、书籍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他倒了一杯纯净水过来给她:“别喝太多咖啡。”

    “哦。”安宁沉着地走到书柜前,“你忙吧,我自己找书看就好了。”

    徐莫庭望着窈窕的背影又淡淡地笑了。

    宁静的冬日午后,虽然两人一个翻文件,一个翻《三国志》,但,这算是约会了吧?也许跟别人家的恋爱不同,但安宁却感觉舒心自在。

    沙发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照到一点儿阳光,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很舒服。

    听着钢笔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夹杂着偶尔指尖轻敲键盘的声音……安宁慢慢地慢慢地睡着了。

    隐约听到他的同事进来,又出去。

    感觉有人过来坐在一旁,沙发略微塌陷下去,安宁翻了个身,有一股熟悉温存的味道慢慢靠近。

    安宁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她坐起身,见徐莫庭依然在浏览文件。

    他似乎真的很忙。

    而安宁发现肚子不疼了,原本走了一上午的脚酸也减缓了。她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对面目光一直在电脑屏幕上的人说了句:“醒了?”

    “嗯。”安宁轻声道,“莫庭,洗手间在哪里?”

    徐莫庭抬起头:“我带你过去。”说着已经起身。

    “不,不用!”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事情都要领。

    徐莫庭笑了一下:“出门左转,走到底就是。”

    脸不红气不喘地拽着包包走出门,安宁感叹,被他耍多了,她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唔,不知道是好现象还是坏现象。

    洗手间客满,安宁在等的时候望见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有块红痕,一目了然,不由得皱眉仔细研究,然后听到左边那格里的人感慨了一声:“徐莫庭竟然有女朋友了,唉。”

    中间那格的人说:“说不定只是女性朋友。”

    左边:“就算不是也轮不到咱们啊,人家苏嘉惠倒还有点儿希望。”

    右边:“说起来,嘉惠长得漂亮,身家也好,对徐莫庭也算用心了,他怎么对她丝毫不动心啊?”

    中间:“呵,也没见得有多漂亮,再说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徐家多牛,她这种身家算什么。”

    左边:“总比今天来的那位好吧?”

    右边:“我倒觉得今天来的姑娘比苏嘉惠漂亮多了。”

    中间:“早知道他不介意平民百姓,我也追他了。”

    左边:“你们猜那女的是怎么追的徐莫庭?死缠烂打?”

    右边:“大概吧。不过看上去挺文气的呀。”

    中间:“知人知面不知心。”

    记得有人说过洗手间是一个八卦云集的地方,果然没错。

    安宁一边研究颈项上的可疑红斑,一边想着……想着想着突然“啊”了一声,这次是真的惨叫,这、这是吻痕吗?

    此时一人已经拉开门出来,与某人在镜子里视线相交,前者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倒霉,一时做不出反应,倒是安宁笑了笑,虽然脸上有点儿红,“嗨。”

    安宁越过呆立的人进了厕所,一进去就拿出包包里的小镜子,再次研究,再次肯定,真的是吻痕啊。

    当安宁回到徐莫庭的办公间,第一句话是:“你干吗吻这里啊?”太显眼了。

    门口的人捂着颈侧,脸上绯红,莫庭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放下笔,很民主很大方地问:“那你想吻哪里?”

    绝对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安宁见他已经在关电脑,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就出去了。却没有想到会碰到周锦程。对方看见她,迎上来,眼神倒并不意外。

    “前两天见过你父亲了?”

    “嗯。”

    “在等徐莫庭?”周锦程并不是多话的人,难得会多此一问。

    而安宁并不喜欢这种虚假的试探,可也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合理,直到身后有人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真的有点儿依赖他了。

    “我跟她还有事,先走了。”

    周锦程顿了下,才说:“好。”

    那天晚饭两人吃好后,徐莫庭照例送安宁回宿舍,后者说了声“谢谢”,这声谢包含很多层含义。

    结果人家回:“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

    “……”他说的话为什么含义总那么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