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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一场雪

    1

    周锦程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倾向了。他不否认对安宁有一份愧疚,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他希望她能过得愉快些。只是,每当面对她时,他都有些没把握。电影院那次,是他回江泞半年多后第一次去她的学校找她,看到她跟人出去,于是便跟了过去……他的手段还没这么拙劣过,但事实证明他确实在她面前出了一些纰漏,那是感性超过理性所造成的后果——他对她产生了愧疚之外的感情。

    周锦程坐在书房的座椅上,目光望着窗外的萧瑟景象,心里有些不知如何走下一步。

    而安宁这边,当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周锦程这位讳莫如深的“长辈”,快要到期末了,实习告一段落,接下去要应对的是末考、实验总结、论文、项目报告。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如人饮水啊。

    她们一群人里,毛毛考试向来是一星期搞定,当几门算几门,总结、论文什么的能抄就抄;蔷薇跟朝阳也都是听天由命型,不过好在聪明,基本都能应付过关;安宁很多时候会想她们这群人应该算得上是江泞大学彪悍团体中的一分子了。

    至于徐莫庭,这几天也事务缠身,于是除了每晚的一通睡前电话,两人倒也独立得可以。周五下午安宁刚从门庭若市的图书馆出来,考试前一个月这里总是很热闹,往常基本上是门可罗雀的。

    蔷薇跟上来问:“陪我去趟学校超市再回寝室吧,我饿死了。”

    安宁疑惑:“你刚刚不是一直在吃吗?”蔷薇那不间断的啃食声还引得周围一圈正在沥血叩心临时抱佛脚的同学射来一道道的幽怨眼光。

    蔷薇扭捏状:“人家**不满足用食欲代替嘛。”

    “……好吧。”

    两人来到学校南门的超市,蔷薇一进去竟然就看到了自己仰慕许久的……许多男生中的一位,虎躯一震:“莫非上天垂怜?”

    安宁见前者突然定住不动了:“怎么了?”

    “帅哥。”

    安宁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哦。”

    蔷薇幽幽开口:“你不一样,已经尝过1992年的皇家鹰鸣赤霞珠,这种木桶装的干红觉得寡味也在所难免了。”说完立刻让安宁发信息给朝阳、毛毛、丽丽等人,让她们火速过来围观帅哥。

    安宁无奈,群发短信给了几位专业人士:“来看帅哥,在学校南门的超市里。”发完之后见蔷薇正猫步尾随帅哥,样子十分猥亵,安宁为免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得不亦步亦趋地跟着。几分钟之后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宁回头,这一吓差点儿魂不附体,“莫、莫庭,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浅笑:“你不是叫我来看帅哥吗?”

    安宁醍醐灌顶,群发短信,错发给他了?不要这么悲惨吧?

    某人负隅顽抗:“莫庭,在我眼里你是最帅的!”

    原本还想借题发挥一下的徐老大微微一愣,最后伸手牵住她的手。

    “我过来上课,陪我去上堂课吧。”

    陪徐莫庭上课?“我——”

    “怎么?不愿意陪你眼里最帅的人上课?”

    “我的荣幸。”

    安宁被带出来时才想起还有同伴在超市里面:“我跟蔷薇打个电话。”

    “不用,她看到我了。”

    果然,义气这种东西就是那天边的浮云啊!

    政法大楼,安宁虽然上下课时常会路过,却从来没有进去过,总觉得这楼太威严了。跟着徐莫庭走进一楼的阶梯教室,中间一排里已有人朝她招手:“嫂子,这边儿!”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张齐。

    此时教室里的三十来号人都齐刷刷地朝门口望来,场面堪称壮观。

    安宁羞怯了:“莫庭,我能不能在外面等你啊?”

    徐莫庭靠过去低语:“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莫非那句负隅顽抗的话已经晋升成“在我眼里你是最帅的,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了吗?安宁突然淡定了,也可以说,都已经死了不介意再鞭下尸。

    安宁行尸走肉般入座,后面一排的张齐俯身过来:“嫂子,您怎么来了?”

    我是被胁迫来的,“我来旁听。”她无奈地一笑。

    另一侧的老三也靠过来,笑眯眯的:“嫂子,今天你有时间吗?晚点儿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嗯?”

    老三指指张齐:“今天阿齐生日。”

    “真的?生日快乐!”

    张齐拱手:“谢嫂子。”

    之后听课的时候,安宁轻声问身旁的人:“莫庭,我要不要送份礼物啊?”

    徐老大目不斜视:“不用了,我买了。”

    “嗯?”

    “一家不用送两份。”

    安宁想她还是看书吧,看书看书,幸亏她还带着复习资料。

    结果是整一间教室中最乖最奋笔疾书的人被教授点了名。安宁觉得她绝对应该去烧香拜佛一下了。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光题目就没弄懂,只听到一个什么国家体系。她政治这环节算是最薄弱的。这么说来徐莫庭是“政治”专业的,这算是互补吗?安宁热泪盈眶,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些。

    教授虽已皱眉,但还是耐心地问道:“那么,你哪里不懂?”

    “……全部。”

    教室内非常有喜感地一片静默。

    张齐忍着笑俯上前用笔碰了碰安宁的背:“嫂子,科学外交,来自‘中立国’的第三方合作者可以缓和与来自一个很少交往国家之间合作的紧张关系。俺们的体系决定俺们是中立国。”

    徐莫庭按了按眉心,比较直截了当:“教授,她是我女朋友,不是本专业的。”

    老教授竟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笑道:“原来是咱们系榜首的女朋友。什么专业的?”

    怎么成唠家常了?安宁忐忑作答:“物理系的。”

    老教授有点儿意外:“理科生啊,难得难得。”

    安宁反射性地问:“不相配吗?”

    全场又是安静两秒,然后陆续有人笑出了声,善意的。

    这姑娘真是有意思。

    徐莫庭摇头,眼中亦是清淡柔和的笑意。

    后知后觉的人坐下来,然后恍然大悟,僵硬在了位子上。她这是脑抽呢还是脑抽呢还是脑抽啊?

    于是一整堂课,安宁的复习资料一直停留在第五页上。

    下课出来时安宁深深感慨,徐莫庭如果不那么“出色”的话,估计老师就不会多此一问了,嗯,“你太出色了”可以当作以后分手的理由,虽然,似乎有点儿欠抽。

    走出政法大楼,徐莫庭问:“在想什么?”

    “分手。”

    “……”

    “……”安宁下意识地谄媚道,“我的意思是,你那么出色,我永远都不会跟你分手的。”

    徐莫庭“嗯”了一声:“很好。”

    李安宁你可以再阿谀一点儿吗?安宁鄙视完自己就打了一个喷嚏,西北风太冷了,其实她已经穿很多了,但因体质问题,天生不耐寒,正要竖起高领,脖子上就被人围上一条深色围巾,有淡淡的香味,很淡,但闻得出来,因为是与他肌肤相贴的。

    安宁有些脸红,走在前面的两人这时回头:“嫂子,咱们今天的安排是回寝室吃火锅,料十足啊。”大冬天吃火锅最带劲儿,张齐、老三两人已经蠢蠢欲动。

    你们寝室竟然连火锅都有?安宁承认她嫉妒了。

    张齐踟蹰着问:“嫂子寝室的朋友要不要也叫过来一起吃?”

    安宁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呃,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儿纠结啊?”精准地说是悲情且狰狞。

    张齐仰望苍白寒冷的天空:“没事儿,尘世间的种种,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终于超脱世俗了吗?安宁看了眼身边的人。

    徐莫庭问:“怎么了?”

    “我要先回趟寝室放点儿东西。”

    “我陪你过去。”

    安宁摆摆手:“不用了,天那么冷。”

    徐莫庭微笑:“你心疼?”

    这人现在逮着机会就逗她,安宁一咬牙,反逗:“我爱你嘛。”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小道,“那我走近路了,待会儿见,拜拜。”

    跑得可真快。徐莫庭低叹,然而心情非常好,看着窈窕的身影伴随着长发的摇曳消失在转角处。他站了一会儿漫步上前,等在那里的老三被俊男美女的恩爱戏码刺激了,即兴发表演说:“我也好想谈恋爱啊!再不谈就要被归为异类了,昨天竟然有人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听孕期专家讲座,我的天,我一男的,尚且还在单身中!”

    徐莫庭淡淡地说:“今晚禁酒。”

    “为什么?”老三怪叫,“这太不人道了!”他双手痛苦地伸向安宁离开的方向,“嫂子,你一定要来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张齐拍拍他肩:“老大这是为你着想,回头喝醉了,怎么死在嫂子亲友团里的都不知道。”

    老三刹那醒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幸得老大挽救!”

    徐莫庭斜睨他们一眼,他只是为了女友免受酒鬼骚扰,不过他们要这样想也可以。

    这时有人上来跟徐莫庭打招呼,老三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外语系的系花,萎靡的精神马上一震,只可惜美女眼中只有一人:“徐师兄,我想约你吃顿饭,不知道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

    徐莫庭皱眉,说:“抱歉,没空。”

    “……”

    张齐、老三事后弱弱地想,其实,老大对女生真的蛮狠的,确切地说是除嫂子之外的女生,简直是斩立决,不留半点儿情面。老三惋惜不已,人家虽然不及嫂子,但也是美女啊美女。

    2

    那天同去吃火锅的只有毛毛,朝阳这段时间不晓得被什么刺激了,打算考博,每天忙进忙出不见踪影,蔷薇一小时前去医院了,起因是在超市里,原本想跟那男的来一场“偶遇”,结果弱弱地伸腿绊了他一下,使得他重重地磕在货物架上,血流不止,直接叫120来接走了。

    当天在毛毛满面红光敲响217的男生宿舍门之前,安宁不放心地再次提醒:“毛毛,你等会儿不能乱说话知道吗?也不能耍流氓。”

    毛某人委屈:“有男的在不耍那多难受啊。”

    虽然有点儿残酷但为了毛毛的名声安宁还是义正词严道:“难受也要忍着。你看我,呃,面对徐莫庭不是照样坚定不移地把持住了吗?”

    毛毛猛地眼睛发光:“原来阿喵你其实也一直想着要扑倒妹夫的,但就是辛苦地忍了下来?!”

    内部会议怎么着都行:“可以这么说吧。”刚说完门就被人拉开了,那人的手悠然地搭在门边上,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怎么到了不进来?”

    安宁当即目瞪口呆,他刚才在门口?最主要的是:他听到了?!

    安宁被带进去的时候,里面除了张齐、老三,还有几名不认识的男生以及徐程羽。

    毛毛一下就打入了内部:“你有女朋友了吗?没有啊,真可惜,我有心上人了。”“有什么好的av可以推荐啊?”“……”

    跟某毛同寝室的人假装失聪地转头看窗外。徐莫庭过来递给女友一杯温水,然后坐在她旁边:“你们宿舍娱乐蛮丰富的。”

    安宁羞涩了,看都不敢看他。

    徐莫庭低头笑了笑:“饿了吗?”

    安宁摇头:“冬天好像消化系统都变缓慢了。”看着在张罗锅子食材的老三和另一名男生。刚才她要帮忙,被强烈拒绝了,说是体力活就该是男人做的。安宁不由得瞄向旁边跟她一样空闲的男人。

    “怎么?”徐莫庭莞然。

    “没……没什么。”这人明明对她挺知根知底的,好像她想什么他都知道,却总是拐着弯让她有话说不出。安宁想,徐老大莫非是“s”?

    那完了!

    徐程羽过来跟堂哥借人:“老三忘了调料酱,我跟安宁出去买一下,就回来。”

    徐莫庭关照:“到近一点儿的那家,别跑去南门。”

    “知道了。”徐程羽出来的时候不可思议地嘀咕,“堂哥竟然会啰唆这种事。”

    安宁说:“外面挺冷的,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只要调料酱是吧?”

    徐程羽笑道:“我其实是想去买冰淇淋。冰淇淋配火锅,绝配!”

    安宁轻皱眉心:“冷热刺激太大,会得口腔癌的吧?”

    “……”

    两人刚到寝室楼下,就碰上了进来的高雪,对方看到她们,上来跟徐程羽打了招呼。

    “我来找我男朋友。打电话又不接,不知道死哪儿去了。”高雪似有若无地望了眼安宁,低声问徐程羽,“你现在怎么老跟她混在一起?”

    “飞鸟择良木而栖嘛。”她是哪边儿有意思待哪边儿。手机响了,徐程羽跟安宁点了下头走到一旁接通。

    高雪难得屈就过来跟安宁搭腔:“说真的,你知道徐莫庭是什么身份背景吗?”

    安宁对这种场景是有些头疼的,不过还是友善道:“不怎么清楚。”

    “我们高家跟徐家也算是世交。”高雪说着又望了她一眼,“徐莫庭的爸爸是外交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他爷爷——”

    安宁等了会儿见她不打算再说下去,也没追问,主要是没多大兴趣。不过怎么总有人喜欢话讲一半的?

    “你觉得你们会有结果吗?”

    安宁想了想,说:“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宿命论是那些缺乏意志力的弱者的借口。”说完又补充道,“好像是罗曼·罗兰说的。”

    “……”

    身后有人叫了安宁一声,正是徐莫庭,他拿着她的围巾走下来。

    徐程羽正巧挂断电话走回来,疑惑道:“堂哥,还有什么吩咐吗?”

    徐莫庭只是将紫色围巾递给女友,对徐程羽道:“你上去吧,我们过去买。”“这点儿事情咱们女生做就行啦。”

    “等你买来都可以散场了。”莫庭冷淡地说。

    “嘿,太过分了吧。”徐程羽不满,不过也不敢跟堂哥多抗议,“那安宁麻烦你帮我带一支冰淇淋回来,谢了!我会记住冷热分开吃的。”

    安宁应了声,不得不改跟徐老大出门了,在经过高雪时,不由得轻问身边的人:“那个,你不跟她打声招呼吗?”她一直在看着你噢。

    莫庭皱眉,淡淡道:“不认识打什么招呼?”

    不认识打什么招呼……

    徐程羽也听到了这句不轻不响的回话,不禁为自己同学掬一把同情泪,也不知阿雪怎么得罪他了。跟她堂哥作对,非死即伤啊,这人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走出来时安宁忍不住好奇问:“你真的不认识她啊?”都说世交来着。

    徐老大轻描淡写地开口:“无关紧要的人,认不认识有差别吗?”

    安宁承认,她有点儿开心,唔,罪过罪过,自己一定是心灵扭曲了。

    “晚风吹来,你耳边有一种无声的语言。它没有语调,可你一定听得见。它随着风儿,随着清新的空气,掀动着你精美的衬衫。它慢慢地梳理着你的黑发,那么耐心,悠缓。”

    时间在大学的冬日小道上轻悄而温柔地流逝。在当日当时经过那条校园小路的人,看到的一幕是:一个漂亮的女生挽着男朋友的手臂,口中轻轻地念着一首现代诗,表情还挺生动的,而旁边的英俊男友,嘴边带笑。

    买完东西回去时,安宁一推开门就听到毛毛说了一句:“doyouknow?i'mjapanese!”做了坏事就换国籍栽赃嫁祸。

    “她平时在寝室里不这样的。”安宁试图给毛毛挽回一些形象,虽然事实是她在寝室里还要更来劲儿,但显然现在做什么都已徒劳,因为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总之,火锅之夜热闹非凡。

    “原来嫂子寝室里经常看的是苍井空啊,唉,女生跟男生眼光就是有一些差别,我还是比较待见武藤兰。”“大嫂你们寝室的人真厉害啊,a片都是白天观摩吗?学习学习!”等等,等等。

    安宁当天无声无息吃了不少,因为她实在不想开口多说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安宁就想回去睡觉了,她的生物钟比较悲催。可是毛某人却还在兴头上,安宁无奈只能进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刚洗完,抬头就见徐莫庭站在门口,接着他合上门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靠在洗手台边没有动。直到他的身体贴上她的背,安宁感觉自己微微一颤。他笑了一下,气息停留在她耳际:“我上次说要表白是吧?”

    安宁深觉徐莫庭坏心眼起来真的很坏啊。

    “不用,不用了,我了解你的心意。”安宁希望自己的心跳能快些平复。

    “可是,我觉得需要再名正言顺一点儿。”他的手缓缓移上来,温柔地揽住她的腰。

    这样还不够名正言顺吗?

    安宁转身看他,却是一怔,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内容,一些沉甸甸的久远的东西,交织着坦白的情感。

    他低下头,吻也顺势落下,修长的指尖滑入她的发中一下一下地梳理,安宁觉得头皮都酥麻了。轻叹一声,与他拥吻在一起,过了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安宁,我爱你。”他说得很慢,也很郑重。如果是书面的形式,她想,这五个字每一笔他都会勾勒得十分深刻,留在纸上,难以磨灭。

    徐莫庭拿洗手台上的毛巾擦了下台面,随即将她提抱起坐到台上,安宁下意识抱紧他的手臂,他勾起她的下巴,重新吻住她,这次比前一次要缠绵许多,时而轻含,时而侵入,安宁当时想的是幸亏坐着,否则腿软得肯定站不稳了。

    正当某人浑身绵软的时候,对方理性地收敛起情绪和动作,在她唇边徘徊了一会儿,将额头与她相抵,叹息道:“感觉真不错。”

    门外过道上有人犹豫地敲门:“老大,如果你跟嫂子恩爱好了,我能不能进来上一下厕所啊?”

    安宁闻言脸上烧了起来,这下够名正言顺了。她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但跳下洗手台时脚下还是软了一软,徐莫庭出手扶住她:“小心。”

    “谢谢。”

    徐莫庭笑道:“跟我不必这么客气。”

    “……”

    徐莫庭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靠过来说了一句,“安宁,如果你把持不住了,我不介意牺牲一下的。”

    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安宁——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霍然转身,但因为太激动,脚下一踉跄,局面就是往他身上直接扑了过去,下一秒便是老三的开门声,“不好意思,我真的憋不住了——啊!”

    于是,当夜,李安宁在外的名声成了:“嫂子果然有胆识!”“原来阿喵是‘s’啊!”“果然人不可貌相,我们老大在感情方面原来还是很保守的啊。”“堂嫂我好崇拜你啊!”

    3

    研究院的考试安排在月末,安宁上交论文和实验报告后,剩下的三门笔试还是相对比较轻松的。

    第一场是老张的量子统计,她依然在铃声响起前五分钟进考场。提早到场做桌上工作的毛毛朝她吹了声口哨。她俩学号相差一号,基本上座位安排都在附近,毛毛为此多次得道升天。安宁坐下便听到跟她们隔了点距离的蔷薇回头淫笑着对后座的人说:“嘿,兄弟,等会儿咱尽量互相帮助相互提升啊。”不巧监考老师刚好走到附近,他皱眉望了蔷薇一眼,然后侧头看着那一脸纠结的男同学,等着他的回复,男生表情堪称经典,总体来说就是痛苦到扭曲,“我——”他刚想澄清,蔷薇抢先冲监考老师灿烂地笑了笑:“老师,我这是在帮您试探他,不当真的。”

    安宁看到那位男生已经风中凌乱了。

    “唉。”幸好不是她们寝室的。

    坐在最角落的朝阳深沉摇头:“幸好不是我们寝室的。”

    “……”

    当天考完出来,得了好处的毛毛要请安宁大餐。

    安宁说:“你最近不是缺钱吗?还是我请你吃饭吧。还有毛毛,下一门我是不用考的,你要不要看下书什么的?”那门课安宁符合免考要求,所以不用参加考试直接过。

    毛某人大手一挥:“看什么书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心里想的是:完了,得学微雕了。

    蔷薇跑过来跟上队伍:“姑娘们接下来有什么活动没?”

    安宁问:“朝阳呢?”

    “去图书馆了,这丫头疯了。”

    毛毛说:“要说活动嘛,吃饭,睡觉,做春梦,无外乎这三样啦。”

    蔷薇鄙夷:“你能不能提点儿有建设性的?”

    安宁肚子饿了,问两个斗嘴的人晚餐想吃什么,她们倒口径一致:“随便。”

    安宁说:“吃面吧。”

    三人吃完晚饭回寝室时,得知整幢楼的热水都中断了。安宁本来打算洗澡的,先前吃面,毛毛见一老师进来,惊得鸡腿掉进了碗里,溅了她一身的汤汁,头发上都是,油腻腻的,难受死了。

    毛毛是短发,没波及到,回到寝室脱了外套就完事儿。蔷薇看着阿毛就穿着一套肉色的棉毛内衣裤在寝室里走来走去,“看着怎么那么像是一只扒了皮的青蛙。”之前毛毛穿的是绿色外套。

    安宁这边无可奈何,收拾了换洗的衣物:“那我去外面的浴室洗澡了。”

    蔷薇喊住她:“阿喵,你去妹夫那儿洗好了。”

    “啊?”

    刚进来的朝阳一下抓住了关键词:“妹夫?我在图书馆门口遇到他了,他跟一女生从我面前经过来着。”

    全体肃穆,一会儿后蔷薇叫出来:“惨了,阿喵仔有情敌了,传说中的小三出场了。”

    毛毛语气中含着期待:“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上来叫板?真是羡慕啊,我这辈子就想被人叫一次狐狸精。”

    朝阳:“阿喵才是正牌徐夫人好吧。”

    安宁无力地向身后挥挥手:“我出门了。”

    走到楼下时,就看见徐莫庭拉开车门走下来,虽然知道他在学校,但一出门就见到他不免有些诧异。

    对方走近:“刚想给你打电话。要出去?”

    安宁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只“嗯”了一声。

    徐莫庭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很平淡自然地开口:“去我那儿洗个澡吧。”

    “……”

    安宁被邀去洗澡。

    于是,车里。

    “那个,我借用一下浴室就好了。”

    “难道你还想要做其他事情?”

    “……”

    安宁的意思是:借用一下浴室,然后我自己打车回学校就可以了。不想太麻烦他,因为他很忙嘛。

    徐莫庭的意思是:洗完澡如果还要做其他事情,他悉听尊便。

    安宁扭头望街景,徐莫庭侧目看了她一眼,心中一笑,说道:“今天学校的热水都中断了,男生宿舍也是。”

    “真的吗?”安宁觉得他们学校每次开什么什么大会,领导在上面总把江大标榜得很牛,怎么连区区热水都不能做到即时供应?

    “要不要搬去我那里住?”徐莫庭总能在很恰当的时候提出“恰当”的建议。

    安宁一愣,只当他是在逗她:“同居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她很传统的好不好!

    “这样——”徐莫庭还真认真地想了想,“那要不合法同居吧?”

    徐老大你就不能偶尔让我镇定久一点儿吗?安宁想,人家谈恋爱男朋友都是甜言蜜语温柔体贴,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比谁更能冷到谁”呢?她抱着手中的衣服袋子轻声问:“徐莫庭,你其实也是火星来的吧?”

    莫庭低叹。

    安宁一进徐莫庭的公寓门就往浴室走去,身后的英俊房主不忘提醒:“新的毛巾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知道了。”说不害羞是假的,第一次用男生的私人浴室,而且这个男生还是自己的男朋友,总觉得有些暧昧。

    安宁关上门,看镜子中的自己,脸有点儿红,不过不明显,于是掬冷水洗了把脸。放热水泡澡的时候,安宁不忘研究旁边烤瓷台面上摆着的日用品,他的洗发露沐浴露味道都很淡,却很熟悉……水有点儿热啊。

    等安宁终于一身清爽、穿戴整齐地出来,一眼就望见徐莫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这还是安宁第一次看他戴眼镜,从来不知道他也是有点儿近视的。

    徐莫庭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摘下眼镜站起身道:“过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刚想气势如虹一鼓作气地说“我洗完了要回去了,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叫出租车就可以了”,结果对方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形,“哦。”

    电视里在播新闻,耳边的轰隆声盖过了主持人的声音。安宁坐在沙发上,而徐莫庭靠在扶手边上,帮她吹着长发。

    每过一分钟,不好意思的感觉就增加一分,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让她觉得得主动找点儿话题:“莫庭,你这么能干,如果去评选市十佳青年,一定手到擒来。”

    徐莫庭敷衍地应了一声,说:“你今晚住这边吧。”

    “啊?”安宁回头,正好对上对方英气的脸庞,灯光下,美色更是入木三分。

    “你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寝室连冷水都中断了,她们要去旅馆住一晚。”算是解释。

    所以没带钥匙出来的人自行想办法?“我能不能问一下她们为什么要打给你?”安宁翻看自己的手机,没有一条记录,郁闷了,这亲疏对比也太明显了。

    徐莫庭答曰:“她们让我收留你。”

    “……”

    安宁当时如果没有被某种强烈的情绪冲昏头脑,以致思考能力下降到一般水平线以下,至少还能想到自己也可以去住旅馆啥的,也就是说,不只有“同床共枕”这么一个结局。

    很不幸的是,她当时脑抽了。

    于是当晚,十点钟的时候,徐莫庭洗完澡出来,身着一套深灰色睡衣,这年代身材好披块布都有型,何况是很家居的深灰色睡衣,安宁承认自己被他诱惑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啊?面对这种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手段有手段的……男朋友,难不成真的同床共枕一宿?苦思冥想后,安宁最终选择折中方案:“你睡床,我睡沙发。”

    对方睨了她一眼:“我这儿只有一床被子。”

    “呃,那被子给你,你睡沙发,我睡床。”好歹还有一条床单,可以勉为其难裹一下。

    徐莫庭皱眉头:“你觉得我会睡沙发吗?”你觉得我这种高贵人种会去将就睡沙发吗?

    徐莫庭这时低头笑了一下,说:“安宁,我相信你可以把持得住。”

    “……”

    徐莫庭不再多说,上了床,还很有风度地让出了一半床位。安宁见对方如此坦然,自己磨磨叽叽的实在显得小气,而且只是睡一张床,又不会怎么样。思想工作一做通,她便手脚麻利地绕到另一侧上了床。徐莫庭伸手关了灯,只留床头一盏橙黄壁灯开着。安宁背对着他,抓着被子,鼻息间有一股熟悉的清新味道,她下意识地将被子拉下一些,不晓得他有没有开暖气,有点儿热。安宁往床沿挪了挪,认真注视前方黑暗中的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安宁依旧毫无睡意,可又真的不早了,明天还要考试,这样的精神亢奋实在是不利啊。翻来覆去,清醒异常,异常到都可以听到远处他书桌上闹钟走的声音,嘀嗒、嘀嗒。

    “睡不着我不介意陪你打发一下时间。”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安宁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掉下床:“我就要睡了。”

    徐莫庭慢慢道:“你再挪过去,就可以直接睡地上了。”

    安宁翻身,面朝天花板,往他这边挪了一点儿。

    他叹了一声:“你动来动去,搞得我也睡不着了。”对方的口气里似乎有点儿不满,第一次听徐莫庭这么孩子气地抱怨,安宁抿嘴想笑,可人在屋檐下为人要谦和。等了一会儿,旁边安静得奇怪,她忍不住扭头去看,朦胧的灯光下,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正静静地望着她。闪神之际,对方已经倾靠过来,将呼吸埋于她的颈窝处,轻轻道:“安宁,我睡不着。”

    他嘴唇极轻极轻地贴上她的耳畔,万般珍惜地落下一吻。

    4

    安宁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他靠得很近,他的气息是烫人的,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安宁觉得晕眩,周遭充斥着徐莫庭的味道,宁谧而强韧。

    他的左手顺着她的背脊慢慢下行,他侧过脸将嘴唇贴上她的。他吻了很久,舌尖缓慢地滑过她的上颚,退出来时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安宁感觉有点儿痛,睁着眼睛,那里面迷茫地浮着一层水雾。

    他说:“安宁,要不要碰碰我?”他的掌心是濡湿的,他执起她的右手,将她的手心贴到他的胸口。

    安宁一脸绯红,感觉自己的心如擂鼓般狂跳着,“莫庭……”这名字此时就像是乌羽玉,让她几乎麻痹。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关了壁灯,黑色像是一道可以破除禁忌的魔咒,屋内某种莫名的压抑的情热越积越厚重。

    被他汗湿了的手一路引领着,安宁的紧张无以复加,她是有些预感的,但又很茫然。她想要阻止,却每每被他的低喃催眠:“安宁,不要拒绝我。”

    “我没办法……”

    “你可以。”

    究竟是纵容还是自愿,安宁自己也划不清界限了。

    安宁像是被额外的温度烫了一下,身体微一弹跳:“别……”

    “一下……就一下。”他的声音哑得不行,安宁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就此心跳停止。

    慢慢地,喘息伴着渴望,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沁出,最后滑落在床单上,热浪滚滚而来,蒸发了两人的理智。

    在交融的气息吐纳间,在这一方有限的空间里,两具年轻的身体构成一幅再亲密不过的场景。

    徐莫庭在之后紧绷了全身,他埋入她发间,低低呻吟了一声,一股激热勃发而出,而安宁的手心也随之一片潮湿。

    徐莫庭拥住她躺着,灼热紊乱的气息一点点缓和,他伸手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细细擦去她手上的体液。

    对安宁来说,这一切发生得太过惊心动魄了,以致久久缓不过神来,感觉像是天堂地狱都走了一遭,又重新回到人间。

    也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真的“心力交瘁”了,安宁闭上眼,当然她不否认自己也有点儿不敢睁开眼睛。

    他叫了她一声,安宁只当自己死了,徐莫庭低低笑了一下,温润的指尖滑过她额头的湿发。

    “你的脸有点儿烫。”

    他是故意的吗?

    他的唇又在她唇上吻了吻:“睡吧。”

    “……”

    安宁原本以为这一晚肯定睡不着了,结果没多久恍恍惚惚就起了困意,身边人独特的味道包裹着她,细腻温醇,好像能安定人的心神。

    隔天醒来,窗帘的缝隙间有阳光照射进来,一时间安宁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记忆逐渐回潮时才惊慌失措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房子里只有她一人,不禁松了口气。

    下床穿好衣服,她的神情还是有点儿怔怔的。她走到餐桌边,见上面摆着齐全的早点,牛奶杯下压着一张字条:

    我出门了。门口柜子上的备用钥匙你拿着。有事打我电话。

    安宁转身去洗手间,新的牙刷牙杯妥帖地放在洗手台上。她开了水龙头,冷水淋过手心时,整张脸不受控地升温。

    洗漱完她吃了一块三明治,剩下的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左思右想之下她在他那行字的下方写了句:吃不下了。

    安宁回到学校时差不多十点钟,幸亏她上午那门工程数学不用考,要不然就是传说中的因什么而废什么了。一进寝室就听见毛毛在叫:“那老师凭什么没收我的橡皮?!”

    朝阳:“你带了七八块,且块块字如麻,你真以为老师会当那是微雕工艺品吗?”

    毛毛:“不是你说不要在一只羊上拔毛的吗?”她回头见到安宁,“哎呀阿喵,你回来了!”

    安宁避重就轻,问:“你们提早交卷了?试题很简单吗?”

    朝阳、毛毛同时面部扭曲:“太难了。”

    毛毛:“对了阿喵,你昨天——”

    “我昨天住旅馆了。”安宁表情坦荡。

    毛毛“噢”了声:“今早妹夫打电话来跟我确认了一下你的考试安排,然后说你会晚点儿过来学校。”

    不带这样玩的!

    “阿喵,嘿嘿……”

    “我要看书了,下午考试!”

    后来直至到进考场前,安宁都一心一意地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毛毛怎么连滚带爬,朝阳怎么旁敲侧击,她都是一副春山如笑图模样。

    这天考完试,跟蔷薇她们道别,安宁到科研楼交项目的总结报告。结果脚刚跨进办公室大门,就与里面的一人视线相交,猛地定住了身子,眼睛也瞪大了。

    她的指导老师看到她,叫了她一声:“李安宁。”

    安宁拉回心神走上前,与那道熟悉的身影错身而过:“教授,我来交报告。”

    “嗯,放这儿吧。”指导老师并没有察觉到李同学想要放下东西就走人的心情,兀自说开:“你们这一个课题能够做出来,可要多谢谢人家徐莫庭。”

    安宁想,这老师平时挺矜持的,怎么今天突然热情起来了?她不得不转身,语气尽可能平淡无波,而当时不知道怎么了,还伸出了手:“谢谢你。”

    对方淡淡一笑,与她相握了一下,“应该的。”

    安宁收回手时掌心留有的温度让她不由得红了下脸,马上趁热打铁告辞:“那老师没事我先回去了。”

    安宁如蒙大敕出来时,就收到了短信:“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安宁回:“不要,我要回去了。”

    办公室里的人挑了挑眉,眼波流转间,眉梢都似带了情。

    安宁回宿舍时正巧遇到走到她们门口的蔷薇,对方不由得问:“怎么了?后面有人追你啊,跑这么急?”

    “嗯……我想起来衣服还没洗。”

    蔷薇感叹:“又不是阿玛尼,你泡皱了也就百来块钱。说起来,我上次看到妹夫戴的那款手表就是阿玛尼的,那低调的ga标致啊,我眯得眼睛都酸了才看清楚。还有你有没有发现他很多衣服都是ga的,啊,多么感情专一的一个人啊。”

    安宁无语。

    蔷薇讲在兴头上却见听者明显神游太虚,不免心生恨意——恨铁不成钢,一手按住对方肩膀,“我说你好歹给点儿反应吧?”怎么说都是在讲跟她息息相关的男人不是。

    “嗯。”她反应了,“那么薇薇,我可不可以洗我的百来块钱的衣服了?”

    “……”

    当晚,安宁收到短信:“你忙就不打扰你了。早点儿休息。”

    安宁小小舒了一口气,随后又轻轻“切”了一声。

    徐莫庭此时正坐在床上,慢条斯理地翻看《养猫一百招》。

    第一招:切莫太急躁。

    考试周很快接近尾声,安宁是最早结束此议程的,因为平时“用功”所以有两门是免考的,这方面安宁算牛的了,所以,在毛毛等人依旧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阿喵同学已经开着电脑看贺岁片了。

    毛毛、蔷薇、朝阳指着她:“你不是人!”

    “……”

    本来安宁可以回家了,但毛毛提议考完试大家一起去吃顿大餐。因为明年都要准备实习工作,聚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像以前那么多,估计一回来就要各奔东西,各自拼搏。

    于是,眼下空闲得不得了就等着吃大餐的人,看看电影杀时间不是太过分吧?

    毛毛奇怪了:“要我有时间,有如此英俊一个男朋友,铁定每天缠绵上数十回合,让他下不了床,让他无时无刻不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如魔似幻地看着他。还要——不行我没力气了——可是人家还想要嘛——那就坐上来吧。”

    安宁一口水喷在屏幕上。

    毛毛等人离开不久,电话响了,是张齐,叫她出去吃饭。

    安宁看时间,三点钟,不上不下这算吃哪一餐啊?

    对方笑问:“嫂子,你考完了是吧?我们也完了,太无聊了,打算去酒吧喝酒,程羽也在,来吧,当然老大也会来。”

    安宁想到无聊,的确是有点儿,不过徐莫庭也去啊,下意识挺了挺背,她干吗不好意思,怎么说都是他,咳,耍流氓在先,要不好意思也是他才对。

    张齐得到肯定答案便立即给徐莫庭打去电话:“老大,跟我们去喝——别挂呀,嫂子也去。”

    徐莫庭不在学校里,所以安宁是坐张齐的车去的,当时车上还有另外三个女孩子,老三的车在后面,男生满座。

    徐莫庭到场比较晚,推开包厢门时里面已经闹上了,众人见他进来一阵起哄,老规矩,迟到了罚酒。他看看左边沙发上的安宁,她眼里光芒闪烁,明显是站在看戏的那一边,徐莫庭笑笑喝了下去。

    三杯下肚,徐莫庭走到安宁旁边坐下,拿她的果汁抿了两口,压下嘴里的酒味,他一向不喜欢苦涩的东西。

    这时一女生斜手递过来一杯新倒的饮料:“徐莫庭,那杯是李同学的,这杯没有喝过。”

    坐在另一端的老三已经笑出来:“团支书姐姐,她是我们老大的女朋友。我们一直在喊嫂子你不会没听到吧?”

    那女生明显怔了下,有些尴尬:“我当你们喊着玩儿的,谁知道——”说着看了眼徐莫庭。

    徐老大对别的女生从来不用一分心思,认识的顶多也就点下头,相当“不拖泥带水”,团支书姐姐最终咬了咬唇走开了。

    原来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最高境界是无视,安宁钦佩。桌下徐莫庭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这是他惯性的亲昵动作。

    安宁想,他动手动脚起来还不是一样很精通!

    5

    何时起,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她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他坐在她旁边安适从容,好似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天经地义。

    安宁想到第一次跟他遇见,在她的记忆中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也就是半年前,她把自己的图书卡借给了他,他当时回头平淡地说了声谢谢,真的很平淡啊,让她不由得暗想,是不是帅哥都是这么冷酷不理人的?很难想象如今自己就是这号人物的女朋友。不能说惊讶,但觉得世事难料还是有的。不知道他怎么会相中她?呃,据他说还是相中她好几年了的。

    徐莫庭这时淡淡开了口:“你再盯着我看,我可能会不好意思。”

    深呼吸一口,安宁转回头,冷酷什么的是浮云啊。

    “老大,你都不陪我们喝酒,就只跟嫂子聊天,太过分了啊。”有人抗议了。

    徐老大今天心情好,拉扯嘴角配合地接道:“怎么,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就您有女朋友,咱们还都是光棍呢,太残酷了也太残忍了,“要不让大嫂陪咱们喝两杯?”

    老三心想,终于要有幸目睹到什么叫“战略性失策最终可能导致的毁灭性后果”了。

    “好啊。”大嫂友好回复。

    于是,老三在一年前奉英明神武的徐莫庭为老大之后,今时今日又多了一个崇拜的对象,大嫂——头一回见女生喝酒可以如此率性且酒力深不见底的。

    张齐也不免感慨:“嫂子真人不露相啊。”

    安宁亦感叹,她每次都想露来着,只是旁边的人总是让她少喝点儿,不过难得今天徐莫庭法外施恩:“那就劳烦夫人挡酒了。”然后他就真的在旁边只喝果汁了。

    老三当天醉酒当歌:“娶妻当娶大嫂这种文武双全之流!”

    在场的男同胞们可以说是一致嫉妒起徐莫庭来了——女朋友挡酒,自己喝果汁,关键还是美女啊!而女同志们在衡量对手实力之后决定弃暗投明,再说了,徐莫庭就是那天边的云,观赏可以,真要采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的,而且如今已经摆明了是名草有主!

    只有徐程羽心中深深喟叹她堂哥是一如既往的高啊。

    至于畅饮的安宁也心情很愉悦,她的酒量可以说胜过蔷薇一筹。小时候爸妈忙,她都是跟着爷爷在城乡交接处的小酒馆里混,爷爷也觉得小姑娘打小练练酒量,喝点儿米酒啥的并无不妥,多年下来这酒量自然就练出来了。后来爸爸升职转到了大城市里,就很少喝酒了。上初中那会还会在节假日的时候去爷爷那边待两天,陪着喝上两杯。初三那一年爷爷过世,郊区的老房子也随之变卖,之后就真的极少碰酒了。

    不过安宁喝酒是越喝越沉默的人,所以想要乘机套出点儿话来的人基本上都无功而返。

    徐莫庭中途离场去接电话,老三因嫉妒开始挑拨离间:“大嫂,你不能这么盲目地维护老大!我跟你说,你别看老大这么道貌岸然,其实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想当年他刚来江大的时候,正常模式嘛人生地不熟的都应该要谦和一点儿——结果,唉,往事不堪回首,我们男生这方面就不说了!对待女生,他也是狠心啊真狠心,比如外语系的系花吧——哎哎,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安宁无语,这根本什么都没说嘛!亏她还有了那么一点儿兴致,事实上是很有兴致。听完她往包厢门的玻璃里望出去,他似乎还要聊一会儿,要不赶紧乘机似有若无地问一问?“老三大哥——”还没说完,只见老三干呕两声手捂嘴巴狂奔出门。

    安宁目瞪口呆了,牵强地接上上句:“多保重。”

    程羽过来跟安宁聊天:“咱们聊重点吧,我堂哥过来了我就得撤!”

    安宁汗颜,怎么听着徐莫庭像洪水猛兽?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道:“好的,你想聊什么?”安宁突生一种自己俨然是在被采访的感觉。

    “我堂哥那人很难搞吧?”

    安宁开始思考,所谓的“重点”……“呃,其实还行。”

    “嘿嘿,你们有没有亲密接触过?”程羽见对方显然被震惊到了,不得不换种说辞,“我堂哥从小就是生人勿近,熟人也免谈的,所以我对此非常好奇啊!”

    安宁咳了一声:“没有。”

    忽然就想起了某晚上,真是要命!那是幻觉幻觉梦境梦境,阿门!

    这时候,很难搞的人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她身边的人立马作鸟兽散。

    等他走到身边,安宁率先镇定地开启一话题:“你是不是从小欺负你堂妹啊?”看人家都怕你怕成这样了。

    莫庭对此没兴趣多讨论,只说:“你喝了多少了?脸有些红。”她似乎有点儿醉了。徐莫庭略微沉吟,随即一笑,“要不要回去了?”

    “不要。”安宁摇头。

    莫庭靠过去低语:“可是我想回去了。”

    安宁还是有点儿为难,徐莫庭乘虚而入,一本正经道:“你要想喝,回去也可以喝,是不是?”

    眼睁睁看着美女被带走,已经回来的老三直摇头:“老大那明显是——不是君子所为啊。”

    有人醉醺醺地嚷道:“老大什么时候君子过?”

    “……”刚出门口的徐莫庭叹了一口气,算了,秋后算账吧。

    安宁这边坐上车,迷迷糊糊地要去口袋里拿手机。

    “又怎么了?”他笑出来。

    安宁脑子并不是很模糊,只是有点儿酒气涌上来,让她难受:“打电话。”

    “打给谁?”有人微扬眉。

    “室友。”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想睡觉。”

    ……

    隐约间,一条柔软的湿热毛巾擦过脸颈,让她获得短暂的舒坦,感觉有手指轻抚过她的眉心、嘴唇,安宁缓缓睁开双眼,才发现已经睡在床上,她习惯性地侧身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旁边的位置一沉,耳边传来一些言语,让她有那么一阵倾心的放松,随之又困倦地跌入梦乡。

    天蒙蒙亮时,徐莫庭去附近公园跑了一圈,也顺便带了早餐回去。到住处洗完澡换了身衣服,随后开电脑工作,八点多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她的,徐莫庭睨了眼上面显示的名字,拿起来接通。

    “安宁,不好意思,应该起来了吧?我跟薇薇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顿饭,你——”

    莫庭点着鼠标,不紧不慢道:“她还在睡。”

    江旭顿时无语了。

    时间指向一小时后。徐莫庭关了电脑,发现窗外竟然下雪了,见床上的人似乎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意思,走过去半跪在床边的地毯上,伸手轻摸她的脸,“李安宁,下雪了。”

    “李安宁,这学期你已经迟到十三次了啊——”有些年长的班主任也不想多批评这号优等生,可频频迟到班级扣分也实在不算小事。

    “嗯……老师,今天下雪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声音温婉清甜,看起来也特别乖巧懂事。

    老师对这种学生是狠不下心来的,最终道:“今天是冷,可别人也都没迟到啊,好了,这次就算了,下回一定要注意。”

    “嗯……”接着的那句“我尽力”说得很轻,所以走开的老师自然没有听见。不过安宁想,这天气估计明天还是爬不起来。

    这时有人从她身旁经过,两个身高都算高的男生,一个还回头朝她笑了笑,安宁当然不认识,从东边的走廊过来应该是隔壁文科班的。而没有回头的那一个穿着一件白色外套,修挺的背影看起来相当悦目清爽。

    “安宁。”自己班的同学从窗口喊了她一声,安宁施施然进去,高考啊,不成功便成仁,还有半年呢她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不是说自身的压力,而是里面的氛围。

    回头望了眼走廊外的大雪纷飞,好想冬眠啊。

    ……

    安宁逐渐醒来,表情有些蒙眬,其实还是想睡觉,头有点儿疼,而且被子里是那么暖和。

    “嗨。”他慵懒地打招呼,安宁转头对上床边人的视线,不由得眨了眨眼,“早安。”

    莫庭一笑,缓缓地说:“不算早,等你起来后,我们就可以去吃中饭了。”

    安宁完全清醒了,坐起身,刚想说要不我请你吃中饭啊啥的,就被封口了。

    安宁后来被轻薄完之后看时间,才九点多而已?谁家吃中饭那么早的?!

    安宁洗漱完穿戴整齐,试探性地开口,语气偏向想要得到否定的答案:“那你还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吃中饭?”不吃的话她就回学校了。

    “当然,我反正没事。”

    这是什么理由啊?出门的时候她笑着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做亲密状,然后问:“那个,我昨天有没有怎么样啊?”

    对方斜视了她一眼:“嗯?”

    “就是有没有乱说话或者——”够清楚了吧?不过安宁想肯定没有,据说她喝醉了特别安静。

    “没有。”

    安宁放心了。下一秒对方补充:“除了一整晚抱住我不放。”

    “……”

    徐老大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既然都这样了,安宁,我们什么时候把婚结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