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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飞升 > 27、二十七条咸鱼不翻身:

27、二十七条咸鱼不翻身:

    先天灵体的复查结果和颛孙强的尸检报告,几乎是差不多时间出炉的,说意外不意外,说不意外吧还是有点意外的。



    拿颛孙强的尸体来举例,不意外的部分是,他的先天灵体果然是人造的。



    意外的部分是,那涌动的头皮下并不是大家以为的蛊虫,而是枝条。是的,枝条,“柘桑之林,枝条畅茂”的枝条,有很明显的木质结构和纹理,通体乌黑发亮,用厉火就可以烧死。至于这到底是什么木的枝条,就暂不可知了。



    人死后,枝条也就不会动了,负责尸检的坐忘心斋弟子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证明,正是它伪装成了颛孙强体内的变异灵根与先天灵体。



    枝条会在颛孙强的脑里来回蠕动,猜测方向有两个:一,寄生时间过长,人体已经快要盛放不下还在不断生长的它;二,寄生时间过短,还没有彻底与身体契合。



    至于到底是哪种,就需要更多的样本,进行比对研究。从长远来看,大家都会比较希望是第一种,这至少预示着枝条终有一日会暴露,没什么好怕的;但如果是后一种就很糟心了,因为根本没有办法计算还有多少被外界看作是“天资卓越”的修者身上携带着这个东西,并且对方只会越隐藏越深。



    负责尸检的坐忘心斋弟子很细心,随尸检报告还附赠了每份几个的枝条样本,装在具有镇邪压崇功能的透明小瓶子里,用金线符箓封口,哪怕那漆黑的枝条已经不会动了,还是被万分地谨慎对待了起来。



    这也是坐忘心斋无数血泪教训里的一个,永远不要小看实验材料。



    “然后呢?”四个做尸检的弟子里有个第一次做这个的小弟子,对业务流程不是很熟悉。



    “然后?当然是交给上面来处理啊。”带头的老大哥在做完尸检后,就很老江湖地开始念祛魂咒了。



    小弟子虚心请教:“这有什么讲究啊,师兄?”



    “讲究?讲究一个心安啊。”老大哥拍了拍小师弟瘦弱的肩膀,“做魔修呢,还是迷信一点比较好。你肢解了人家的尸体,还不兴人家不开心地报复一下啊?虽然他看上去没这个能耐,但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地咒死他比较好!”



    “……哦。”这是魂飞魄散也不放过的节奏啊。



    关于这个尸检报告,首席们要想得更多一点,好比,这幕后之人到底能通过制作人为的先天灵体得到什么。



    “大方向无非是,他要报社,他要灭世。”资深反派闻二同学给了一个万金油的回复,“也可以穿插一段悲惨的狗血过去,他因为没有卓越的资质,被家族欺凌,被师门嘲笑,还有可能惨遭爱人抛弃,同道背叛,于是他决定怎样怎样。答案大同小异吧,遇到这种就别和他废话,直接干,谁还没有点悲惨过去了?就他可怜?怎么不见别人毁天灭地啊?”



    颜君陶、雅歌仙子、一杀大师整齐一致地摇了摇头,他们就没有什么悲惨过去。大家都是差不多的人生经历,在很小的时候被发现具有过人的资质,然后师父亲自接去宗门,百般呵护、千般培养、万般小心,一路顺风顺水,坐等飞升。



    闻二:“……艹”所以说,这些名门正派真的很讨人厌。



    “另外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是,这枝条是从外界蔓延过来的,还是仅我们一界独有。”景铄书生转移了话题,他没有说的是,这到底算谁的责任。诸界一直有着“谁出事、谁负责”的潜规则,毕竟每界难免都会出几个报社方面的人才,光毁灭世界的耸动宣言就不下百次。



    但是大家依旧活得好好的。



    三个先天灵体检测的结果,也充满了和颛孙强一样的意外,又不意外。五个首席在看过报告之后,就决定这事必须有家属在场。



    比较意外的部分是,万苍域的皇子周司命并没有被枝条寄生,他是货真价实的先天灵体。



    当然,也不排除他属于寄生比较久,已经检查不出来的可能。



    但周司命同学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却已经不是什么寄生不寄生了,而是他被他爹坑得不轻。



    万苍域又瘦又矮的皇帝,在听说自家儿子的先天灵体没有问题时,还没有来得及开心,紧接着就听到坐忘心斋这边派出来的弟子,用相声似的调调道:“如果没看错,你儿子这变异灵根,是洗过的吧?”



    洗灵根的说法和操作,一直存在于各个下城小域,办法略有不同,但目的一模一样——洗掉多余的灵根,留下最粗壮的单一灵根,甚至是组合成变异灵根。



    就和整容差不多,只不过整容整的是脸,洗灵根整的是灵根。



    “是、是啊。”万苍帝见都查到这种程度了,自然也不敢有所欺瞒。他在得知儿子是先天灵体之后之所以没有上报觉生寺,其实也不只是奇货可居这一个理由,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好呢?他儿子虽然是先天灵体,却是双灵根。万苍帝这些年苦苦搜寻了很多种洗灵根的办法,这才把儿子变成了完美的变异单灵根,他觉得这样的儿子才会有一个更远大的好前程。



    坐忘心斋的弟子叹了口气,连他这样自我感觉早就没有心的魔修,都忍不住要同情一把周皇子了。他的话语里也就多了些耐心,细细给万苍帝分析:“洗灵根古已有之,却不在九星门派流行,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万苍帝被问住了。是啊,论人脉、论资源、论能力,怎么看都应该是九星门派里洗灵根的弟子基数比较大。但事实却相反,能力越大的门派,洗灵根的弟子数量越少,大部分还都是在没有考入九星门派之前家族给洗的。最重要的是,大派的尊者虽然子嗣艰难,却也是没有听说哪家子嗣洗过灵根的,哪怕资质再不好,宁可用宝物丹药堆个境界出来,也是鲜少会洗灵根的。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觉得是他们没有你更能搜索到洗灵根的好材料?还是他们没有你打听消息的渠道广?”坐忘心斋弟子反问道。



    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再往深一想,不,根本不敢往深里想。因为真相只可能是洗灵根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或者是风险已经大过了利益。



    “你可知你儿子是什么灵体?”



    “不!”万苍帝已经猜到了结果,有点逃避现实地不愿意知道答案,他不断地摇头,一步步后退,声音都破了,“不,求你,不要说。”



    反倒是万苍帝的儿子周司命更有胆魄,恭恭敬敬地垂手:“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你本是千年难遇的万阴之体,再好不过的魂修之才。”魂修和杂修一样,并无正魔之分,和光界四个九星门派都有魂修分支,稀少又珍贵。如果不是周司命洗了个倒霉催的变异单灵根,连坐忘心斋这边都会心动,甚至会为了得到周司命去与和光界这边进行一些利益交换。



    变异单灵根其实也没啥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周司命他是雷灵根。



    万雷诛万阴,比水火相克还要愁人。



    也不知道当初洗灵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不——!”万苍帝当场就崩溃了,抱着头,跪倒在地,他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周司命也是脸色一白,被打击得不轻,虽然他不像他的父亲那样失态,但整个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下去,他极力想让自己看开,但这却不是看开不看开的事情。比不曾拥有还让人崩溃的,是他拥有过却不知道珍惜,那种感觉是没有办法形容的:“可、可以洗回来吗?”



    坐忘心斋的弟子摇摇头,要是有后悔药可以吃,那大家岂不是都去洗着玩了?



    “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万苍帝形若疯癫,开始自己抽起了自己的脸,他有多么爱他的儿子,此时此刻就有多么恨他自己。



    “洗灵根的事情,儿子也是同意了的。”周司命的心性真不错。他也难过,也后悔,可是却并不会盲目地责怪他的父亲,毕竟这个决定是他们共同下的,若他不同意,他父亲也不可能逼着他洗去原有的双灵根。



    因着这份心性,周司命更让人觉得可惜了,可哪怕是九星门派对此也无能为力。白鹿洞书院这些年的立场一直都是洗过灵根的人不收,其他大派秉承着往事不可追的态度虽然会收洗过灵根的弟子,但基本待遇也会降等,但即便如此了,下面洗灵根的人依旧不知凡几。不管上面怎么说,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因为洗灵根这种事情也是有成功的例子的。大家只看到了成功,却看不到成功背后失败的累累白骨。



    而九星门派为了不鼓励洗灵根这种事情,这次也是不太可能收周司命为徒了,哪怕抛却可惜了的万阴之体,还有雷系变异灵根,九星门派也是不会收了。



    五个首席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万苍帝凄厉的哭声,仿佛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都是至少活了几十年的人,这样来自天道残酷的玩笑不知道看了凡几,道心比谁都稳固。而且,时运不济,也是实力不行的一种象征,这是他们从小就受到的教育。



    万苍帝父子再伤心也无济于事,生活还要继续,他们只能相互扶持着离开了大殿,背影在地上拖得老长。



    错位的阳光下,一半是希望,一半是绝望。



    ……



    ……



    ……



    没走出殿内几步,父子俩忽然被一道黄鹂似的婉转女声给叫住,停下脚步转身,正看到一个穿着青要门服饰的女弟子娉娉袅袅而来:“我奉师姐之命,特来送皇子一句话,时运莫测,利在东南。”



    “谢仙子。”



    又走几步,父子俩被一道男声拦了下来,对方黑袍红纹,凶神恶煞,上前强送了一套调养生息的玉简,并恶声恶气地威胁:“要是敢说去,弄死你!”



    最后,在即将离开前,父子二人又听到一声“阿弥陀佛”从身后响起,打殿内来了两个童子,一个僧袍小光头,一个垂髻小书生,一人送了一串静心菩提珠,一人讲了个有关于三百年前金木居士的故事,世人皆知金克木,但这位大能却硬生生走出了一条不同的飞升路。



    几个九星门派暗中跟来护持首席弟子的长者,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就假装对此事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顶多是在心里道一句,门内这一界的首席还是个孩子啊,有理智的残忍,也有别扭的善良。



    等万苍帝父子回到临时下榻的地方,一摸袖口夹层,竟多了一封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推荐信。



    任何人凭此书信,都可以参加姜水界这一次的收徒法会。值得一说的是,姜水界就在和光界的东南方向,对洗灵根一事算得上是最开明的地方。毕竟姜水界主巫医,多的是拿自己试验的疯子,洗个灵根在那边根本不叫事。



    青要门、坐忘心斋、觉生寺和白鹿洞书院都已经来过了,这最后的推荐信来自于谁,好像已经不言而喻。



    “我听说颜尊者有个情同手足的道友,好像就是姜水界的玄级医师……”



    万苍帝终于没再忍住,伏案痛哭起来,既是感动,也是羞愧,这才是真正有大修为的人啊,回想往事,他真的是快要被过去的自己折磨疯了:“你以后一定也努力成为这样的人,知道吗?哪怕也许一辈子也帮不上忙,也要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儿知道。”周司命紧抿着唇,眼中已然是一片坚毅。他才十五,人生却已经在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诸多动荡起伏,大概再不会有任何磨难会让他方寸大乱。



    ***



    正殿之内,几个首席表现得就和没事人一样,谁也没去深究对方身边突然跑出去的师弟师侄所为何事。他们只是很自然地把焦点,转到了邹屠帝的一双儿女身上。



    邹屠胖得像个馒头的皇帝,和他美艳妖娆的贵妃,也已经被宣召了进来。



    不等谁说话,那贵妃就扑倒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之上,金色的步摇缀随着慌乱的动作,几次往返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但她也已经顾不上了,也顾不上自己是美是丑。只是哭得肝胆俱裂:“求求诸位前辈,救救我儿,是我愚昧,受奸人蒙蔽,但孩子还小,何其无辜……”



    好了,破案了。



    其实九星门派这边也没能查到这两个孩子有什么问题,只是颜君陶记得自家妹妹说过邹屠帝的龙凤胎只是相辅相成的双灵根,不是什么变异单灵根,大概也不可能是什么先天灵体,所以这才决定召他们的父母前来问问。



    没想到贵妃心理素质这么差。她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吓得不轻,她不怕事迹败露,怕的是孩子没有未来,所以终扛不住心里那一关地崩溃了。



    一对龙凤胎都被母妃吓坏了,他们才七岁,很难明白发生了什么,最后只会跟着母妃一起无力地大哭。



    还是邹屠的胖皇帝更加镇定一点,一巴掌扇懵了自己的宠妃:“哭有什么用?!你到底做了什么,赶紧和前辈们说清楚啊!”



    胖皇帝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宠妃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但对方慌成这样,也是平生罕见。他心里很明白这事绝对不会小。龙凤胎是他所有子嗣里资质最好的,被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绝对不能出事!



    青要门的雅歌仙子皱起了眉,不太喜欢胖皇帝这样对女人动粗。



    贵妃却好像蛮吃这一套的,至少她不敢再哭了,也抱着哄住了儿女,让大家终于有了清醒的脑子来听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前不久,她于宫中小憩,忽然感觉自己灵魂离体,越飞越高,仿佛是飞到了九霄云外的仙宫之中,在琼林玉树里见到了衣着华美的仙人。仙人冲她微微一笑,便无声地赐了她两粒种子,说是可以改变人的资质。她将信将疑回到皇宫,然后接连几日都有仙人入梦,最后也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地给孩子试了,没想到两个孩子的体质真的有了变化。



    她、她以为这是什么奇遇,直至看到颛孙强的恶样,才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邹屠帝没等贵妃说完,就已经差点要气疯了。若不是碍于有颜君陶等人在场,他大概真的都能做出拔剑杀死这害了他一双儿女的毒妇的事情。往日里觉得贵妃有多么聪明,如今就有多么憎恨她的自作聪明。



    父母爱其子,为其计深远,但有时候,父母也不是百分百就是对的。



    领个灵宠都要经过一些基础检测呢,但是偏偏当父母却不需要经过任何考试。



    “那‘恶仙’长得何等模样?”



    贵妃几次张口,却惊恐地发现,明明就在她记忆里的人,就像是被谁生生擦去了一般,任她怎么努力回想,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象。



    几个首席却也不奇怪,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做这种事情就不可能留下证据,光他们知道的消除与自己有关记忆的术法就不下几十种。不过,结合颛孙强魂魄里也没有搜到什么有用信息的事情看,这进一步证明了,人造先天灵体的背后确实有人,所求甚大,组织严密。



    “求求前辈,救救我的孩子吧。”



    贵妃也是被颛孙强那恶心的头顶恶心吐了的人之一,她真的没有办法想象自己的孩子也变成那样。但是即便心中对孩子有所猜测,她还是一直紧紧地护着自己的一对儿女,仿佛他们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放弃,也仿佛若有人想对她的孩子出手,她会第一个拦在前面。



    母爱有时候是很糊涂的,但有时候又可以很伟大。



    觉生寺的一杀大师第一个没能忍住,让身边的佛门弟子出来解释:“不是我们不想救,而是我们还没有研究出来那枝条是什么,贸然拔除,恐伤性命。”



    “这、这可怎么办啊……”



    “你还有脸问!”邹屠帝前前后后几次都起了杀人之心,又因为一双什么都不懂的儿女,生生忍了下来。真是造了孽了,他一辈子如履薄冰,才将邹屠经营成这般样子,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老了老了,晚年会有这样的报应。



    若真的是他罪孽深重,报复在他身上啊,为什么要应在他的孩子身上。龙凤胎手拉手,怯生生地给父皇递过锦绣手帕,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却会说:“父皇,别哭。”



    一直到这个时候,邹屠帝才发现自诩从不会哭的他,早已经泪流满面。



    “你们也不要太着急,孩子还小,转机很大。”那小沙弥也是十分心软,却还是无能为力。



    等把邹屠帝一家四口劝走之后,五个首席都久久没有说话,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一趟率性而为的下山历练,会让他们经历这么多人间悲喜。



    父母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但偏偏父母决定了每个人的前半生。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真是不知道已经有多么幸运了。不少天衍宗的弟子更是心有戚戚,之前他们还觉得自家尊者长在颜家那样乱糟糟的家庭环境里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颜家父母已经算是脑子比较清醒的了,至少他们不会因为奇奇怪怪的愚昧坑了自己的孩子。



    颜君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已经打定主意,要打破大门大派这种传承垄断,人人敝帚自珍的格局。



    他要开个扫盲学院,不求传承什么高深的术法经义,只求人人都能清楚各种修真常识!特别是即将为人父为人母的,都得去把各种注意事项背会,不接受马马虎虎的考试成绩!



    就在颜君陶这个灵感一簇而生的下一刻,天降一道金光,笼罩了整个移动宫殿。金光穿云层,入琉璃,于瓦砾中直穿而过,奏响梵音,瑞气千条。整个邹屠都看到了那一道与众不同的光,他们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却知道那一定非同凡响。



    天降功德!



    颜君陶就这样沐浴在了具象化的功德之中,暖烘烘的,还有点小舒服。



    觉生寺的几十个大光头都在第一时间合掌闭目,诵念起了不知名的经文,经文越念越快,带着说不上来的宝相庄严。



    颜君陶……做了一件所有被天降功德的人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他突然站起,默默地躲过了祥云与金光。



    全场:“???”



    但那祥云就像是装了雷达似的,不管颜君陶走到哪儿,它都能追随而去,争取把颜君陶打扮得跟个宫灯似的闪亮。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颜君陶移花接木,想要把功德让给身边的容兮遂。



    容兮遂别提多开心地和颜君陶一起并排站在金色的光芒里,差点闪瞎了所有围观群众的眼,他们没想到还可以有这种操作。



    颜君陶充满期待地看着容兮遂:“有感觉?”



    容兮遂回了颜君陶一个幸福的笑容:“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时候都有感觉。”



    颜君陶最终只能认命,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座位上,只能被动看着功德一遍遍淬炼着他的丹田,没有任何办法拒绝。不过,他也不是很想打坐吸收,于是就用一副死鱼眼,实力拒绝着这突然的神展开。



    但天道这个东西吧,就和个受虐狂似的,你越上赶着追,他越傲娇,你往死里虐它、拒绝它,它反而越是欣赏这样的清纯不做作,一定要给颜君陶足够的尊重。



    颜君陶:“……”让我死了吧,真的。



    ***



    等照耀了整个邹屠的功德散去,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不管以前知不知道这是功德的,如今的都知道了,还知道这是天道给颜君陶的,真的是开了眼了。传说也没有记载过,上古的圣人得到天降功德时,会沐浴多长时间,如今他们总算有了真实的记录。



    颜君陶在这一个月里,可以说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吃饭睡觉不耽误,特别地放飞自我,时刻像个自走萤火虫似的来回晃悠,但功德始终不曾有过动摇。



    他只能在心中催眠自己,这些都不存在啊不存在,他也就是比大家亮一点而已。觉生寺那边的光头,一辈子都要背负这样亮的命运,不也活得很好吗?



    颜夫人颜老爷都快被颜君陶吓死了,遇到这种事——虽然大家其实都没遇到过,但是可以想象嘛——哪个不是在原地专心致志地参悟天地奥义的?怎么就颜君陶还特么吃起饭来了?就不怕天道觉得不敬吗?



    颜君陶还真挺希望天道觉得他不敬的,可惜天道大概没长眼,特别开心地给他开了足足一个月的特效,简直人群中最闪亮的星。



    觉生寺的一群大和尚也跟着颜君陶念了一个月的经,真有劲儿啊。



    容兮遂和公子阳等一众自带滤镜的人则觉得,颜君陶不管做什么都特别可爱!



    颜君陶也是试过收回自己那个开学校的想法的,甚至是威胁天道,你再降功德,我就不建书院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受了一个月的“苦”之后,颜君陶痛定思痛,既然已经这样了,自然不能“白白受罪”,还是早点把学院的事情提上日程吧!颜夫人开开心心地忙前忙后,出力颇多,不管儿子想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



    在这一个月里,颜夫人的寿辰也圆满结束了。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颜夫人看上去比往日里年轻了至少十岁,见谁都一副在世观音的好脾气。连敬真公主这个老对手,都快被颜夫人的佛系操作给气得想要问一句她是不是被谁夺舍了,这一点都不痛快!



    幸好,等边疆的灵旗一立,颜夫人就又回归了她战斗机的本质,让敬真公主舒坦了不少,这才对嘛,这才是她习惯的那个一直和她斗啊斗的颜夫人。



    没了颜夫人的斗法,生活真的少了很多乐趣。



    如今邹屠的疆土边界上,已经立起了四枚菱花门簪的通天柱,挂上了整整七面瑞兽灵旗,以九天玄雷饰纹,由玄级及以上级别的符师和阵师画下防御符箓及阵法。瑞兽灵旗边上还有一层与众不同代表了天衍宗与颜君陶的边路,代表了这个上上之域是天衍宗的附属,大能颜君陶的家乡。



    在通天柱旁边还有一块由黑色玄晶刻制而成的碑文,这不是惯例,是邹屠帝特意下令加的,记录了颜君陶决定把灵旗当作生辰礼物送给母亲的孝感动天的故事。



    很显然,邹屠帝是想通过这一手来让颜君陶开心。他由己度人,觉得没有几个人真的会做了好事不留名,孝顺父母会不想要天下人知道。邹屠帝有没有真讨到颜君陶欢心不得而知,颜夫人挺开心的这倒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颜夫人为此难得安排了一次敬真公主和颜君陶见面,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既然皇室有求于她儿子,那她就仁至义尽地给皇室创造一个谈话的环境。



    至于颜君陶答不答应,那就不是她这个母亲能够决定的了。



    最终,看在妹妹娘子玉的面子上,颜君陶还是同意了把皇室那对龙凤胎的病例带去伊耆药宗。



    一事不烦二主,颜君陶已经做好了要欠医师临这个好道友一个天大人情的准备。



    在颜君陶顶着金色功德的这些日子里,他没少和医师临通过玉简跨界交流,主要内容基本如下:



    一,收徒法会弟子名额的推荐信跪求再来一份。



    二,你有没有兴趣研究一下可以让人改变体质的枝条呀~



    三,听说梦口时夜在大雩城附近出现了,大雩城正是姜水界隔壁没有附属的小城,求帮忙找人先封锁了大雩城。



    容兮遂都不需要问颜君陶这个医师临和他到底关系怎么样,只看颜君陶这么毫不客气地提种种帮忙的话,就能知道他俩的交情肯定浅不了。



    医师临简洁又有力的回信也证明了这点:



    一,索性给你寄来十封推荐信,不够再要。



    二,枝条已经收到,很有意思。



    三,大雩城早已封锁,真的不用我帮你直接把梦口时夜抓住?



    说医师临对颜君陶没有心怀不轨,容兮遂都是不会信的。还敢更狗腿一点吗?都快比颜夫人更像是颜君陶的妈了!



    颜君陶也是,这一个月里没少研究该给医师临送些什么邹屠特产。颜君陶在回邹屠的时候,除了在给颜夫人和颜老爷的礼物上是自己动了脑子的,其他可都是承包给了他的管事的。这医师临就是第三个让颜君陶破例的。



    与颜君陶这么多年道友,容兮遂不是没有听过医师临的名字,可是在他的理解里,颜君陶应该和医师临的关系不至于这么亲密无间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颜君陶在下界的时候,和医师临的关系并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好,至少在颜君陶看来是没有那么好的。他在下界关系最好的道友就只有一个容兮遂。



    和医师临的关系真正亲密起来,还是在颜君陶飞升成仙之后,在上界培养的。



    医师临比颜君陶早飞升一些日子,两人飞升仙界后的洞府挨得很近,又在下界曾经有过一些旧交,医师临主动走动了几次,填补了颜君陶有点搞不懂画风突变与他割袍断义的容兮遂的空白,两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整个上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基友。



    如今颜君陶只是习惯了过去的模式,一时间没能改过来,谁承想医师临比他适应的还快,简直有求必应。



    还特别开心颜君陶能够和他这么不客气。



    颜君陶有点不知所措,这才想到要主动送点什么,表达心意,顺便记下这份恩情,日后回报。



    不过两辈子了,颜君陶始终没能明白医师临对他如此热情的原因。



    容兮遂嗤笑,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喜欢你啊,想要追求你啊,这种人简直就是变态!对小孩子竟然都能追求地起来!容兮遂才不管医师临知不知道颜君陶突然变小的事情呢。他只知道他有很多“话”要和医师临说,好比教导教导这位医师做人不能太变态,也好比窥觊别人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当然,容兮遂是不可能点醒颜君陶的,他表示:“大概是这位医师就是如此乐善好施,天生热情吧。”



    颜君陶很认真地想了想,嗯,有道理。



    ……与此同时,姜水界……



    被评价为“天生热情”的医师临,白发白眸,一身白衣,犹如上古不周山上千万年不会融化的冰冷积雪,双眼淡漠,锋利薄唇,看也不看就跪在旁边地上的门徒。只专心致志地捣着玄色药罐里不知名的蓝色药液,仿佛正在完成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



    一万两千九百五十八,一万两千九百五十九,一万两千九百六,药液终成,由雨过天晴的浅蓝,变成了神秘莫测的深海之蓝,间或还有点点银光闪烁。药效怎么样不敢说,赏心悦目却是肯定的。



    当医师临有条不紊地忙完手里的工作,这才有空去问已经瑟瑟发抖、磕得头破血流的门徒:“你说,你去了和光界近五十年,至今还没有查到陶陶身边那个姓容的底细?”



    “是属下无能,请尊上责罚。”



    话音未落,一道光鞭已经直直地打了过来,瞬间便皮开肉绽,带着刺入灵魂的疼痛。动手的是医师临身边的药童,倨傲上前,厉声叱问:“就你?还想让尊上惩罚?”



    医师临皱眉,看着地上的汗渍与血迹。



    “尊上?”药童不敢妄加猜测医师临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开口。



    “把地方都弄脏了。”医师临的洁癖,了解他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甚至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他看谁都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包括他自己。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污浊的,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都带着上辈子的罪孽。



    “属下这就把这无能的东西带出去!”



    “不用了,”医师临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冷,那种一种不自知的浑然天成,人和药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和这屋子一起烧了吧。”



    “是!”药童已经在心里开始勾画药屋的新蓝图了。



    不给对方任何号啕的机会,医师临已经亲手杀了对方,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带着诡异的慈悲,这一回他倒是不觉得脏了。抬起白玉似的手指,比在对方的唇上:“嘘,安心睡吧。”



    对方就像是真的被安抚住了一般,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最后脑海里留下的就是医师临精致得好像不是真人的面容,与带着蛊惑性的声音。他是神,也是魔,不过一念之间。



    人只有死了,才会变得澄净。



    等医师临开始用千年蚕丝做的一次性手帕,仔仔细细、一点一寸地擦拭双手时,药童这才敢再次试探着开口:“那给公子准备的药……”



    “重做。”早在刚刚对方把地板都磕出血的时候,医师临就已经明白这药是白捣了,只是强迫症让他还是坚持捣完了。



    不管是没用的人还是不完美的东西,都没有存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