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飞升

坐等飞升 > 55、五十五条咸鱼不翻身:

55、五十五条咸鱼不翻身:

    巨鲸女王游动的速度并不快,带着漫不经心的优雅,但它的体积是那样庞大,远远看上去只它一只,就已经比整个天赐山都要大了。它的一步不知道要等于别人的多少步,再加上海水的滑行助力,几乎只是在眨眼的瞬间,巨鲸女王就已经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鲸鱼群,游到了天赐山里。



    此时,整座山就像是由海水堆砌而成的锥形,又或者是变成了拥有深山颜色又奇形怪状的大海。



    整座依山而建的山寨此时此刻就像是被包裹在了深海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膜,海水在那边滚动流淌,人站在这边高低起伏。



    这是只有巨鲸界才会带来的独特景观。



    巨鲸宝宝朝着颜君陶就来了一个猛冲,兴奋得不可思议。它很显然是对自己的体形一点数都没有,整座山都被它的动作带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只山寨里的桌椅板凳随着这些波浪而七零八落地散在各地了,大部分灵力不够、在外面站着的妖怪也摔得头晕眼花,再也站不住了。



    只有再一次脑子不清楚的梦口时夜,在聚义厅内上蹿下跳,引吭高歌,看上去颇为喜欢这种整个世界都在颤动的感觉。



    容兮遂只能微笑,要不是有颜君陶在一边,他今天的午饭大概就是金鸡汤了。



    梦口时夜全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怎么样的一圈,还在忽扇着它的大翅膀,假装自己会飞。不,不用假装,它就是会飞!特别厉害!



    厅内已经彻底乱七八糟了,开心地在龙卷风里自由地放飞自我。



    巨鲸宝宝其实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躯了,可它真的太大了,哪怕只是稍微动一下鱼鳍,都能由小及大地荡过来一阵波浪。



    幸好,厅内的东西都是经过特殊处理,有灵力附着的,不会摔坏,也不至于伤人。巨鲸界的生活物品在发展方面,因为巨鲸界本身的特殊情况,一直追求的都是经久耐操,用不坏。



    在颜君陶用灵力挡掉一些朝着容兮遂和梦口时夜砸去的东西后,巨鲸宝宝还以为颜君陶是在和它玩,特别配合地继续扭动它的身子,让这座聚义厅都像是装在了弹簧上。上上下下,起起伏伏,转个身子,再来一次。



    颜君陶本来还在犹豫该如何和巨鲸宝宝玩,没想到饭就这样被送到了嘴边。



    一人一鲸互动得别提多开心了,他们好像天生有一种不需要沟通也能够理解彼此的默契,也有很多相似之处,爱笑爱闹爱繁华。



    毕竟他们分享着同样的生命本源。



    是的,颜君陶就是这样看待特号巨鲸宝宝的出生的,他们分享着同样一只先代巨鲸的无私奉献,在它即将死去时,心甘情愿地以一己之力,孕育出了他和巨鲸宝宝。



    颜君陶甚至感觉自己能够在脑海里描绘出那只巨鲸的模样,它一定也是这般地喜欢热闹,会叽叽喳喳地热衷于和同类交流,会自由自在地徜徉在瑰丽斑斓的深海,会……发自真心地热爱着这个世界。离去时虽有不舍,但留下的更多的却还是对即将诞生于它的两个新生命的期待与祝福。



    茫茫宇宙,生生不息,他们能够以这样一种生命循环的方式遇到彼此,已然是一种无法想象的不可思议了。



    他们……



    就像是另类的兄弟姐妹。



    颜君陶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突兀地总结发现,他这趟下山真的可以叫寻兄之旅了。



    从公子阳、到医师临、再到巨鲸宝宝,上辈子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孤独啊?



    再没有谁,会比他的家庭成员更多、更跨物种的了好吗?



    巨鲸群对幼崽的爱护是显而易见的,女王也能感受到颜君陶和巨鲸宝宝之间奇特的诞生缘分,它停下了游弋,没有当下就离开,反而一直维持着灵力,让这一片山和地始终处于海水的状态,并很体贴地把主场让给了颜君陶和巨鲸宝宝。



    巨鲸宝宝在它姐妹的帮助下,一点点把它打算送给颜君陶的珊瑚,都丢出了地(水)面。这些珊瑚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犹如珠宝雕刻而成的植物,美丽又奇特。



    有些还是极具药用价值、有价无市的深海灵珊,一经面世,能抢疯了的那种。



    如今却很随意地散落在聚义厅内,被巨鲸宝宝嫌弃颜色不够亮丽。也不知道它这种奇怪的审美来自哪里。



    收了人家这么多礼物,颜君陶自然也不会白白占便宜,哪怕巨鲸宝宝也许根本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颜君陶把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些有利于幼崽成长、很多水系灵物喜欢的天材地宝,从芥子袋里拿了出来。颜君陶对着巨鲸宝宝晃了晃,意思是他想回礼,该怎么扔给它。



    巨鲸宝宝秒懂,简直要开心得晕过去,从它疯狂拍打的鱼尾上就能看出来。



    整个聚义厅都再一次陷入了滚动式的起伏里。



    等开心够了,巨鲸宝宝这才去蹭了蹭它身边的一个姐妹,应该是姐姐,像是在央求对方什么。等过了好一会儿,那只温柔的巨鲸才好像无奈妥协地答应了,它遥遥地冲着颜君陶点了点头,要不是修士眼神好,还真的不一定能够看到它的动作。



    然后,颜君陶在往地下一扔的时候,地面就像是开了个口子一般,精准地把颜君陶的东西都收入了海底。



    巨鲸宝宝大口一张,那些颜君陶送给它的东西,就都被它收进了它嘴里天生就有的收纳空间里。



    哪怕这些东西颜色不够鲜亮,它也不会嫌弃的!



    大概是颜君陶准备的东西有点多,来来回回互动了没一会,巨鲸宝宝的姐姐就有点不耐烦了。它一个翻身,颜君陶就两脚一空,感觉自己直接坠入了海里。但他却没有丝毫惊慌,因为巨鲸宝宝已经准确无误地用光滑的大头接住了他。



    一人一鲸可以继续在海里互动。



    巨鲸宝宝比颜君陶还要大的眼睛转到了极致,一直努力地想要看到自己头顶的颜君陶。但它却发现,由自己驮着颜君陶大概不是一个好主意,这样它就看不到他了。



    于是,巨鲸宝宝又想小心翼翼地把颜君陶递到了它姐姐身上。



    但还没等颜君陶被彻底慢慢递过去——两只鲸,哪怕是幼崽,体积也很大了——巨鲸宝宝又反悔了。不行!能看到就感受不到了,它还是喜欢自己和颜君陶真正触碰到一起的感觉。



    那是一种又安心又温暖的感觉,它很不想失去它。



    最终,颜君陶还是留在了巨鲸宝宝的头顶。其他巨鲸也都凑了过来,屏住呼吸的那种,小心翼翼地看着颜君陶。从它们的眼睛里就能感受出来那种“原来这就是人类幼崽啊”的惊叹,好小,好可爱,好想摸!



    然后,这些巨鲸就被巨鲸宝宝发出的警惕鸣叫而呵退了。



    这是它的人类!



    有些巨鲸就很有情绪地把大头撇到了一边,不给摸就不摸呗,真小气;但也有一些巨鲸却不死心地远远看着,随时伺机而动的感觉。



    巨鲸宝宝一边继续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生气,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自己的动作,可以说是慢到了极致,生怕颜君陶受伤。但其实颜君陶有灵力,在水下的时候灵力会像是一件保护衣一样,紧紧地附着在他身上,为他抗住深海里巨大的压力,为他解决呼吸问题,不用担心受伤。



    颜君陶仰头,在看什么都有点走形的海底,看到了地面上的容兮遂。



    颜君陶差点笑出声,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神仙公子,在海水可怕的折射里根本没眼看。但哪怕是这样了,颜君陶还是觉得容兮遂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



    容兮遂在颜君陶下去的那一刻,差点想不顾梦口时夜,跟着一起跳进来。但最终他的理智还是拦住了他,因为颜君陶要是不想下来,十个巨鲸宝宝的姐姐也没有办法逼迫他。事实也确实如此,确实是颜君陶主动的。因为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巨鲸宝宝大概也感受到了这样强烈但又不摄人的呼唤,在确定颜君陶在自己头上坐好了不会掉下去之后,它就带着颜君陶开始全力地往下冲刺了。



    颜君陶在地上的时候就觉得这海水已经够深的了,如今才发现,那才哪儿到哪儿啊。



    巨鲸宝宝并没有去其他地方,就是往天赐山的下面垂直地游了下去,一直游到了当颜君陶抬起头时,只能看到海水,再看不到上面的聚义厅。



    巨鲸宝宝清脆地鸣叫了几声,好像在安抚颜君陶。



    海水虽然很黑,但是不要害怕,它同时也是温柔的。



    随着巨鲸宝宝越来越下,颜君陶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对于他们行动的速度都只是通过对耳边海水流速的感知,以及身上自我保护的灵力越缠越厚来判断的。



    颜君陶努力睁大眼睛,向下看着,想要分辨出这里到底是哪里,但却一无所获。



    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颜君陶才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光,很微弱,却也十分显眼,犹如沙漠中的绿洲。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颜君陶彻底看清楚了它的全貌,那是一个……环形的双鲸玉佩,在最深的海底摇曳着始终不去。



    颜君陶的眼神很好,清楚地看到了玉佩上的字:“五年春,立墓于此,赵。”



    那就是心心的墓碑!



    当巨鲸宝宝带着颜君陶进无可进之后,颜君陶就跳了下去,几下就游到玉佩之前,它比之前远远地看着要大得多,甚至也许不应该叫玉佩,而是叫玉碑。那种对颜君陶和巨鲸宝宝的呼唤,就来源于此。当颜君陶的手放上去的刹那,一道强烈的白光闪就从玉佩上散发了出来,将整个海底世界都仿佛彻底照亮。



    颜君陶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感受着浓郁的灵力,为他和巨鲸宝宝梳理了一遍全身的经脉,舒服到让人想要呻-吟。



    当他们从灵力暴涨里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也多了一个一直在等待、并小心护持着他们的青年。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青年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一抹神魂,他穿着一身天衍宗的标准黑底白鹤道袍,玉簪高帽,绮罗珠履,腰上还带着一把宝剑,像极了书里圣人所言的六艺君子。气质干净,笑容明亮,在看到颜君陶的时候,他说:“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颜君陶心底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这回不敢再随意猜测,巨鲸宝宝也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好奇地转动眼睛,看着这个从玉佩里出现的青年。



    “小师叔,我是你的大师侄啊!”青年这么说的时候,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这么管一个孩子叫师叔,有什么难为情的。



    这就是天衍宗中兴的关键,一代掌门赵进宝。



    当然,咳,进宝同学本人很不喜欢别人连名带姓地叫他,哪怕不尊称他为掌门,叫一声真人也好。



    “可我不是心心。”颜君陶摇了摇头,很不想就这样打破赵掌门留下的这一神魂的美梦。



    而就在颜君陶开口的刹那,一些尘封多年,就像是被谁凭空抽走的记忆,一下子如醍醐灌顶般,冲破层层封印的障碍,终于回到了颜君陶的脑海里。



    颜君陶在上界的时候是见过赵掌门的。



    因为一些原因,赵掌门并没有继续在上界的天衍仙宗待着,只是名义上有个客卿长老的头衔,据说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他的哥哥赵招财那里。是的,赵掌门的哥哥也飞升了,但招财是个什么情况,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总之,在颜君陶上辈子飞升仙界的那一年,已经好久不曾出现在天衍仙宗的赵掌门却难得正冠纳履,亲自站在了迎接颜君陶的队伍里。



    赵掌门的激动压都压不住,谁都可以看出来。



    包括颜君陶。



    但颜君陶彼时并不认识这位掌门,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再没有交集了。那场宴会之后,颜君陶就再一次闭关,巩固他飞升之后的修为去了。颜君陶上辈子是真的很刻苦,从没有一刻松懈,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追求大道长生。大概是因为他能,他可以,所以就去努力了。



    这是在颜君陶一开始的认知里固有的记忆。



    可真正的故事却是,颜君陶在仙宴之后,私下里还与赵掌门见了一面。赵掌门叫他心心,他说,对不起,您认错人了,我叫颜君陶。



    赵掌门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嗓子干涩地道:“哦,那、那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颜君陶莫名其妙地看着赵掌门,但还是谢过了这份问询:“我很开心。”虽然因为飞升与容兮遂分开了,但颜君陶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再次遇到。



    然后就是相顾无言了,气氛不能说尴尬,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最后的最后,赵掌门才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对颜君陶真诚地祝福:“这辈子你一定要幸福啊,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颜君陶当时根本没有去深究那个笑容,以及那一句“我们”背后的含义。



    他当时还沉浸在容兮遂与他割袍断义的强烈情绪里,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唯一的朋友就与他分道扬镳了。他说不上来对这个陌生的仙界的感觉,这里没有他熟悉的人,没有爹,没有娘,更没有容兮遂。哪怕在下界的时候,他因为修炼也并不是能够经常见到他们,但至少那个时候他知道只要他想,他们就可以见到。



    如今却成为了奢望。



    在没有经历这种感觉之前,颜君陶永远不会明白分别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当时甚至不明白他那叫不舍与难过,他以为自己是修炼出现了什么问题。



    所以颜君陶才那么着急忙慌地去闭关,想要摆脱所有纷杂的七情六欲。



    再后来,等颜君陶从闭关里出来,隔壁的医师临就来打招呼了,颜君陶一夜之间就好像拥有了无数会来找他聊天的朋友。



    如今,颜君陶再一次与赵掌门的神魂有了类似的对话。



    可是这一次的赵掌门却给出了不一样的反应,他笑着说:“你当然是心心,我不会认错人。不过你也没有错,你确实是全新的你。”



    这一抹赵掌门留在人间、一直在等待颜君陶去触发的神魂,看上去早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很大概率上,颜君陶会没有心心的记忆,毕竟心心在那之前是心智不全的,还已经定了型。想要给心心一个更好的资质、全新的未来,就要勇于打破那种定型,重新建立全新的秩序。而且,颜君陶不记得那些真的挺好的。



    对于心心在死前遭受到的恐惧与折磨,赵掌门是不希望他回想起来的。



    颜君陶皱眉,还是再次强调:“你不明白,我不是心心,我是颜君陶。”



    对于颜君陶来说,他就是他自己,不是其他人。



    赵掌门摇摇头:“不明白的是你,对于我来说,你就是心心。”是心心的一种全新的生命延续。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和这些话,肯定要纠结一番。颜君陶其实也在期待和自己能够纠结一下的,产生什么心魔的。



    结果……



    颜君陶反而自己很快就想通了。



    “这和我师姐将来的转世一样,对吧?”就是颜君陶那个把渡劫期比喻成大姨妈的豪迈师姐。师姐转世后,就不会有这辈子的记忆了,如一张白纸,拥有了全新的人生。毕竟天衍宗也没有什么能够破解胎中之谜的仙器。



    她的转世若还有仙缘,肯定还会被她师父领入天衍宗,重新拜师求艺。



    但那个时候,她还是那个大家熟悉的师姐吗?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颜君陶觉得她是他的师姐,哪怕没有记忆。但师姐未必会这么想。



    颜君陶觉得这是完全互不干扰的,他所希望的也不过是师姐还能够在意外死去后,拥有一个一切重来的机会,这与师姐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记不记得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想她活着而已。



    颜君陶的情况也差不多。



    颜君陶认为自己就是自己,不是任何人;但这并不与赵掌门和梦口时夜等人觉得他就是心心起冲突。一如医师临觉得颜君陶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弟弟,而天上的那对男女还觉得颜君陶是他们的孩子一样。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见解,纠结自己在外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模样,根本毫无意义。



    赵掌门也准备了很多想要和颜君陶说的。



    “我希望你是兴奋的,是快乐的,因为心心的心,是开开心心的心啊。不要有任何压力与负担,你始终只是你。



    “你愿意承认心心是你的上辈子,我会很开心,如果你还愿意在去了上界后,与我们有往来,那就是我们最大的惊喜。



    “但若你不想承认你是心心,也不愿意让我们打扰到你,我也是能理解的,也许你会觉得我简直莫名其妙,‘我是你的谁啊需要你来理解’,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强迫你。”



    赵掌门会拿对待颜君陶的态度去对待颜君陶,他不会要求颜君陶变成心心那样,他只是希望能够与颜君陶重新建立联系。



    当然,不建立也没关系,毕竟谁会喜欢自己被当作别人的替代品呢?



    那不管是对生者还是死者都是一种不公平。



    也是极大的不尊重。



    心心是心心,颜君陶是颜君陶,他们相似又不同,有着迥然的人生,谁也没有办法取代谁,只是一个生命消逝后另外一种延续。



    颜君陶怔怔地想,上辈子的赵掌门是不是以为他听过这段话,并选择了与心心的过去彻底划出界限,才会说他不认识他呢?



    所以,赵掌门等人再也没有来打扰过颜君陶的人生,甚至在尽己所能地不让颜君陶发现地帮助着他。



    颜君陶上辈子因为修炼,真的是错过了太多的事情。



    幸好,他有了这辈子,可以弥补遗憾。



    赵掌门的神魂靠近了颜君陶,用发着光的手试探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看上去有点难过,为什么?”



    颜君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赵掌门:“我看上去有些难过?”他明明已经想通了啊,有了这辈子,知道了所有故事,弥补了所有遗憾。



    赵掌门点点头:“是的,你看上去有些难过,虽然我知道也许你不喜欢听到我这么说,但我还是要说,哪怕你和心心从外表上看,一点都不像,但是,”赵掌门用半透明的手轻轻抚上了颜君陶单薄的胸膛,感受到了那里正在跳动着的滚烫,“这里是一样的。”



    一样的听话,一样的懂事,一样的温柔。



    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想通了,就真的已经想通了的,人是最会欺骗自己的一种生物。



    “可是我没有产生心魔啊。”颜君陶很倔强。



    赵掌门再也控制不住地喷笑出声,好一会儿强忍住道:“所以,你判断自己情绪上有没有不舒服的标准,是自己会不会产生心魔?”



    “那不然呢?”颜君陶一愣,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从小到大,不管是生气难过还是愤怒哀伤,只要不到产生心魔的地步,对于他来说那就算不得大事,他觉得他很会自我调节。



    赵掌门在海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都能看到他唇边的海水被此推出了波动:“你师父是谁?”



    他真的很有必要和对方谈谈有关于颜君陶的教育问题。



    “我没有师父。”颜君陶摇了摇头,上辈子颜君陶还以为掌门不收他,是因为他那个渣爹在天衍宗辈分太大。可是仔细想想,他爹的辈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修真界讲究的是“无长无少”的“道之所存,师之所存”。让自己的师弟、甚至是师弟的徒弟收自己的孩子当徒弟的例子,在修真界比比皆是。大家平日里往来各论各的也就是了。



    但如果陆掌门知道颜君陶是心心的转世,并且赵掌门还活着,那情况就不同了。



    心心在天衍宗是上过师承宗谱,有过明确记录的。等颜君陶去了仙界,赵掌门肯定会给他安排更好、更适合的出路,陆掌门自然不能擅做主张。就像是师姐的转世,她被带回来的时候,还是会拜自己的师父为师,辈分不能乱。



    赵掌门在心里道了一句,怪不得呢,颜君陶辈分太大,大家在照顾他的同时,总是难免带着一些迁就与讨好,但这却并不利于对自己的教育。



    好一会儿之后,赵掌门才道:“心魔和情绪是两回事。”



    颜君陶有听没有懂。



    赵掌门摇摇头:“算了,等你去了上界,咱们再慢慢聊这个,我假设你愿意去了上界之后继续和我往来。”



    颜君陶点点头,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么,咱们还是先来说一下,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吧,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听到你留下的这段神识,我到上界之后遇到你,说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会误会我想和你划出界限,再不往来。”颜君陶很努力地才绕过了天道对他的限制,以假设的形式说出了上辈子的事情,“我已经想通了,这不过是我的庸人自扰,是胡乱想的,不会发生的。”



    “不不不,”赵掌门失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出的这样的假设,但我了解我自己,好比我长了脑子。”



    “嗯?”颜君陶一愣。



    “我觉得我还不至于和你产生这样的误会。”赵掌门的性格说好听了叫温柔细致,说难听了就是婆婆妈妈,他一定会想办法事无巨细地搞清楚颜君陶在下界的所有事情。颜君陶到底听没听到赵掌门留下来的话,他也肯定有办法知道,反正不可能留下这种阴差阳错的误会,“如果我还是选择了不与你往来,那就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



    好比有可能是赵掌门遇到了什么事情,怕连累颜君陶;也有可能是,他不想打扰到颜君陶更好的发展。反正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误会。



    上界仙国的人情关系只会比下界更错综复杂,事态瞬息万变,有太多的突发情况是他们预料不到的了。



    颜君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说真的,以他上辈子走的道来看,哪怕知道这件事,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他自己也说不准。而如果是赵掌门遇到了什么事情而没有说出这些,仙人寿命悠长,等赵掌门解决了事情的时候,说不定颜君陶已经二次飞升成圣了。



    这么一想,颜君陶终于好受了很多。



    然后,容兮遂就带着已经重新恢复了记忆的梦口时夜,追了下来。女王还想着要把颜君陶还回地面,并没有着急撤去法力,容兮遂和梦口时夜也就借助法器下来了。



    在看到赵掌门的神魂时,梦口时夜一点都不意外,甚至都没怎么寒暄废话。



    因为……



    “我讨厌水!”哪怕有灵力护体,梦口时夜也总感觉自己的翅膀黏黏糊糊的,它希望能尽快搞定这个。



    “怎么搞定?”颜君陶甚至都没有找到大桃树的根在那里。



    容兮遂游过来握住了颜君陶的手,带着他的神识一起云游而出,一眼千里,瞬间撤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容兮遂提醒颜君陶再往他们所在的地方看去。那一片黑暗,并不是真的黑暗,而是大桃树的根。



    哪怕是双环玉佩所在的地方,也并不是真正的海底,依旧是大桃树的根。



    它是如此庞大,大到了当你在它身边的时候,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颜君陶的身体还在原地,试着扬脖看去,脖子都酸了,也还是没有看到尽头。



    梦口时夜问赵掌门:“准备好了吗?”



    赵掌门点点头,然后,颜君陶就感觉到了浩瀚如大海的仙力,铺天盖地而来。大桃树黑色的根发出了如玉一样的光芒,以赵掌门的神魂为媒介,整片海域都开始翻江倒海。



    等颜君陶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了大罗天。



    大罗天位于玉京山上,是从修真界到上界仙国的一个中间过渡地带,准确地说已经算是上界仙国了,但已经很少有修士在飞升时能够进入这里。也没有仙人能够进入。颜君陶之所以知道这里,是因为他就是那个一般里的不一般。



    颜君陶上辈子飞升的时候就走过大罗天,看到了“一株乃弥覆一天,八树弥覆八方”的七宝之树,听着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吟诵,“三界之上,眇眇大罗,上无色根,云层蛾峨”。



    “我们……”颜君陶看着赵掌门、梦口时夜、容兮遂以及巨鲸宝宝,突然有点不确定他们这到底算什么状态。



    “别担心,我们还没飞升。”赵掌门笑着对颜君陶解释,“这里只是离上界最近的地方。”



    “那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容兮遂警惕地看着赵掌门,他不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但他可以肯定,他很不喜欢对方看颜君陶的眼神。



    “等待。”赵掌门还是那样的好脾气。



    等待上界的赵掌门从那边发力,将断断续续的通天之路再一次续上。显而易见的,不是吗?比起在下界努力,明显是上界这边会更容易一点。在梦口时夜和赵掌门第一次修复了通天之路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这样计划好了。



    他们先飞升,等未来心心起死回生了,他们再在上面想办法,把心心接上去。



    只是梦口时夜不放心心心,最后才选择了留在下界等待。



    虽然中间出了很多意外和差错,但最后一切还是按照计划来了。



    其实他们在海里等着也是一样的,只要赵掌门的神魂被颜君陶激活,在上界已经准备了好几百年的赵掌门,就会得到消息,开始尽快打通通天之路了。不出十年,颜君陶就可以想带谁飞升就可以带谁飞升了,哪怕带一整个宗门呢,只要他开心就好。



    只是大罗天更有利于修士感悟天道,挣脱桎梏,增加修为,甚至是提升成圣的概率。与其无聊地在海底等待,不如抓紧时间,珍惜大桃树能够连接到大罗天的这个机会。



    赵掌门期待地看着颜君陶:“开心吗?”



    颜君陶能怎么办呢?只剩下微笑了呀。天降功德、飞升赐福,如今是在大罗天悟道,老天怎么不干脆玩死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