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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过去的几年里,林屿有好几次与简宁共同参加一个活动。

    他见过她的丈夫,知道他很爱她,也知道她很爱他。他们生活的很幸福,他为她弯腰提礼裙,扶着她走红毯,为她挡住那些不善的言语。

    如果说那些表面上的东西可以表演,带着几分真假虚实。那么他私底下,曾几次偶遇他们挽着手,外出遛狗散步,一起去超市购物,一起回家。

    那些言行举止中的体贴照顾,眼里的温柔爱意都必定是真实的,绝不可能是表演出来的。

    林屿曾近距离的看过简宁望着她丈夫的眼神,温柔羞涩,还有几分崇拜,她以前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

    林屿知道,她已经完全放下了他们的那段感情,有了自己的生活。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林屿很清楚,纵然有再多的不甘,也终究只是遗憾罢了——就像他说的,他和简宁真的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林屿感觉有些不舒服,微妙的酸痛感在胸口膨胀,像是要将他腐蚀。

    从季久提出离婚到今天,这段时间里林屿想了很多,关于他、简宁、季久,还有他的这段婚姻。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季久尖锐而直接的可以,几乎不留半点情面。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对他的,还是对她自己的。

    ——那日季久提离婚的时候,他虽觉得惊讶,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大梦初醒的恍然感。就好像他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季久已经结婚了一样,即使他们已经结婚十一年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季久是他的妻子。

    季久是他的搭档,他们一起拍摄了一部电视剧因而结缘,她是他的恋人,他的妻子,是他的枕边人,他的家里的一份子,可他却很少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存在太过自然了,就像每天都要用的牙刷牙杯一样,她就在那里,每天都会看见,你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特意去留意她了。

    林屿几乎已经想不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意季久是他的妻子这件事的了,但他确实记得他们交往时的那些事。

    ——在《相思醉》剧组的那些日夜,他们从陌生到近亲,再到最后生出超乎同事情的过程。

    他也记得他第一次产生季久很美的想法是什么时候,记得自己在《信女》剧组冲动而疯狂的向季久求婚。

    林屿记得自己求婚是真的很突然,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就连戒指都没有。

    他那天去剧组探班,季久正在拍一场独自在舞蹈室练舞的戏。

    剧组总是闹哄哄的,但在开机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季久穿着芭蕾舞裙,踮着脚跳舞,表情脆弱而又执拗,然后在一首曲子将近结束时重重跌倒在地。

    在人造的类似于黄昏的光线下,她的脸有一半是藏在阴影里的,整个人看起来具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戏拍完之后,季久去和导演确定自己的表演,然后来找林屿。

    她好像已经从角色里出来了,脸上带着笑,还有些羞涩,问他她表演的怎么样。

    林屿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看着季久,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结婚吧。

    剧组人生吵杂,他也不是贴着季久的耳朵说的。

    在乱糟糟的环境中,他甚至不知道季久有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他只是看着季久那双错愕的眼睛,看了很久,直到她再次笑了,说,“好啊。”

    在那之后,他几乎再没有看到季久那样沉溺、执拗,几乎支离破碎的模样。

    或许,季久说的是对的吧。过去的几个月,林屿总是苦笑着想。

    ——季久说她相信他曾经是爱过她的,只是爱的不是完整的她,而是她作为演员,作为艺术家的那部分。

    ——他想,也许她是对的吧。

    想到这里,林屿的自我保护机制开始运作。

    他逃避似的阻止自己的大脑继续想下去,也不愿意再和王友谦多说些季久的事了。

    王友谦神情微妙的拍了拍林屿的肩膀,让他回去好好休息,然后便走出了会议室。

    林屿也只好苦笑一下,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出去。

    经纪人把林屿送回家,然后便离开了。

    大门滴的一声自动上锁了,林屿顺手把门反锁,然后再墙上摸索着打开灯,将帽子和包随手一丢,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深呼吸了一口气。

    接受季久已经搬出去了这件事,比林屿想象的要困难一些。

    他原本以为过去的几个月已经足够他习惯季久搬出去,剩他一个人生活这件事。况且他们两人平常就总是外出拍戏和做其他的工作,并不总是待在一起。

    所以他应该能够很快的接受早上醒来看不到季久,晚上睡觉前不和季久打招呼这件事。

    但现实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几个月过去了,他依旧难以习惯这间屋子里少了一个人的气息,也依旧无法习惯屋子里那属于的季久的东西,全部都被搬走了而多出的那些空间。

    这让他感觉空荡荡的,有的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他是否还能继续将这间屋子成为“家”的错觉,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无论他是否还能再将这里称之为“家”,这里都不会再是他和季久的“家”了。

    林屿拉上窗帘,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

    一大早的,季久就被闹钟叫醒了,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洗漱、做准备。

    她今天上午没有工作安排,中午有一个珊奈勒的彩妆巡回展的剪彩活动要去。

    离婚后首次出来参加活动,季久都能够想象得到今天得有多少媒体到场。

    不过,在那之前,她最好先去一趟健身房。她昨天晚上已经和健身教练发过微信了,今天她可以做一些机械运动和上一节舞蹈课。

    季久以前去的健身房和林屿去的是同一家,但自从她决定离婚后,便换了一家健身房。

    如今她所去的这家是一间很有名的健身房,圈子里有很多艺人和所谓的名媛也在这家健身房。

    它的要价很高,不过服务很到位,机械很齐全。除了一对一的私教和专门订制的健身计划及食谱之外,最重要的是能保证一人一间独立健身室,基本上可以满足你的所有需求。

    她上完课,洗漱完。在健身房吃早餐的时候,遇到了陈落萌。

    陈落萌是跟季久同年龄段的女星,85后小花,不过她比季久大两岁,人气不错,当过白鹤女郎,但演技并不算出众,在其它奖项方面不如季久。

    在戏剧方面她们的戏路风格不同,算不上竞争对手,也没有真正的合作过,只一起出席过颁奖典礼或者是走红毯。但在时尚方面,她压季久一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85花里时尚资源最好的一位了。

    因为在同一个年龄段,所以人们总喜欢拿陈落萌和季久来比较,但实际上在私底下,她们的朋友圈有所折叠,一起参加过几次聚会,私交也还算不错,至少季久很欣赏陈落萌。

    陈落萌差不多七年前宣布结婚,对方是模特兼演员段言。

    他们算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假夫妇。她的这段婚姻相当糟糕,甚至可以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段言给了她太多的谎言,包括他的性取向。

    婚后前两年她慢慢减少了工作产量,两年内只拍了两部剧,都没有大爆,但后来她握住了段言的把柄,掌握了他的资源,突然开始发力,几乎恢复了婚前的工作量,一年内上了戏,打出了很漂亮的一仗。

    网络上关于段言私生活混乱、男女通吃、他们的婚姻失败的传闻满天飞,他们双方的工作室发过几次否认声明和律师函,但效果极微,依旧挡不住流言蜚语。

    尽管没有宣布离婚,但他们两人在明面上也是鲜少互动,私底下虽然暂时没有分居,但季久猜他们的关系肯定很冷。

    至少,她确定陈落萌恨透了段言。

    季久跟陈落萌打了声招呼,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一番后便找了一个低调的位置共进早餐。

    陈落萌喝着没加糖没加奶的咖啡看着季久说,“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上热搜沸了一波?”

    季久轻轻的叹了口气,“还是我谢谢你没有安慰我吧,我已经听到足够多的安慰了。”

    “我为什么要安慰你。”陈落萌说,“离婚又不是什么坏事。”她说着,轻轻的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接下来有部电影要上吧。”

    “还在审查。”季久说,她的眼神忽然变得严厉了一些。

    “一个好时机。”陈落萌淡淡地说。

    季久苦笑了一下,不打算把话题绕回去,说道,“比起这个,接下来应该是你的主场了吧。”

    陈落萌知道季久在暗示什么,她用手指拖着脸,挑挑眉,看起来表情有些调皮,“怎么,需要我帮你借高定吗?”

    季久耸了耸肩膀,微笑了一下,说,“女人要互相帮助嘛。”

    陈落萌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季久,没有应答。

    她知道季久在暗示些什么,季久熬过了对赌,打了漂亮的一仗,她手里的影视资源很多,是陈落萌所无法比的,但是她前两年为了赚钱自降口碑和形象,再加上前东家在背后作祟,她能搞到的时尚资源实在不算多。

    而恰好,陈落萌最不缺的就是时尚资源。

    季久摇了一勺燕麦送进嘴里,咬了几下后咽下,说,“成天吃这些控制身材也挺无聊的。”

    陈落萌轻轻的笑了笑,主动邀请道,“晚上有空没,一起吃饭怎么样?来我家。”

    季久微微一笑,放下叉子,“好啊,没问题。”

    “那晚上见。”陈落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