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之王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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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没什么,受伤也是工作范围之内的事。”】

    在绫小路葵的记忆中,药研藤四郎永远是一副沉稳又自信的模样。

    穿着军装的少年凭借敏捷的机动在敌人间穿梭,刀法却干净利落,有着连刀柄都能贯穿的魄力。

    他与她在荒芜中捡到的粟田口家的其他兄弟都不同,药研藤四郎从未向她撒过娇,也从未提过前任主人的事。

    能刺穿药研却无法刺穿腹部的忠诚之刃[1]偶尔只在被马亲近时露出无措的神情,他一脸气愤地看着她笑倒在了地上,语气严厉又无可奈何地喊她“大将!”

    药研藤四郎本该如此。

    可绫小路却记得,去登记审神者的那天,监察使对她说——

    【“捡来的刀?……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粟田口家的那群会被抛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原来的主人是个只爱太刀的家伙啊。”】

    【“真令人意外,我还以为他们早就碎了呢。”】

    药研藤四郎的成熟之下,是难以察觉的温柔。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啊,会着凉的,大将。

    ——请您安心,照顾大家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几周年啊……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大将说了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的吧。

    药研藤四郎从没哭过。

    即使曾被深爱的主公毁坏成那样。

    庭院的长廊上,药研藤四郎恭敬地跪坐在地上,他额前黑色的碎发垂下,遮蔽了眼底紫罗兰般的颜色。

    他注视着远处弟弟们打闹。

    绫小路葵看看万叶樱的花瓣落在了他的头上,药研那柔软的鬓发被风吹动,一点一点向远处拉长。

    月光模糊了他的影子。

    就如同她曾经的神器在她眼前折断时的样子。

    “求求你,我不是自愿的,我……”

    穿着狩衣的咒术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四溅的鲜血顺着少女的金发滑落,她没什么表情地扔掉手里的肉块,抬手用火焰逼退了袭来的式神。

    “真可怜啊。”

    神明望着那涣散开的瞳仁,慈悲地流下了眼泪。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清晰,恍若母亲临睡前怀抱婴儿的呢喃。

    “抱歉,我已经没有聆听你们故事的能力了。”

    “但是,别担心。”

    “我会为你们祈祷的。”

    绫小路葵被困在了个奇怪的地方。

    她的手脚被锁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躯体蹚过鲜血汇成的浅河,一步步向那个站在屋檐上,被簇拥着的咒术师走去。

    “家主,其他两家的人快到了。”

    在周围的人低下头的瞬间,映在那水蓝色虹膜中的月光黯淡了下去。

    屋檐下的影子就这么被拉长,刻印着天玺瑞宝标志的式神从影子中显现。

    禅院家第八任家主,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男人淡漠地扫了一眼庭院中的断肢,张开了紧抿的唇。

    “丢人的废物们。”

    他说道,抬起了眼睫。

    “虽说本来是用来对付那个灾祸的,但为了禅院家的名声——”

    “就先从她开始吧。”

    -

    “啧,你们把我堵在半路上就是为了这种事啊。”

    褐色的土壤因血液的浇灌而浮现出黑色,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臭味。

    两面宿傩的声音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站在西边的屋脊上,随手将手里穿着御三家服饰的人扔下,径直在那道痛苦□□的人影身上坐了下来。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两面宿傩的目光慢悠悠地垂下,他平静地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突然歪头撑着脑袋大笑起来。

    “被一个女人搞成这样,真是太好笑了啊。”

    那道被式神包围的金色影子没有反应,她只是站着,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人的尸体。

    她垂着头,从指间到肩膀处翻滚出血肉,没再剩下一寸肌肤。

    “两面宿傩!是两面宿傩!”

    寂静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反映了过来,他仓皇地大叫着,下一秒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两面宿傩捏爆了脑袋。

    骨头和皮肉从他的指缝间落下,两面宿傩微微侧过脸避开身后飞来的式神,反手将它甩出。

    “之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这可不够尽兴啊——”

    两面宿傩咧开唇角,捏着手中之人的脑袋像玩具一样晃了晃。

    他从高处往下跳,一拳垂在蛇首上。

    “别太嚣张了,两面宿傩!”咒术师中,有人愤怒地低吼道。

    影法术召唤出的式神中,此时只剩下了四个。

    “碍事。”

    两面宿傩背对着他们,不耐烦地一抬手,发出声音的人便立即分成了两截。

    可下一秒,两面宿傩前进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住。

    金发的少女抬起了头。

    愤怒,仇恨,所有的东西被揉碎,在她眼中无止境地纠缠在了一起。

    两面宿傩脸上快要淡下去的笑意又重新浮现。

    “不错嘛,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一点。”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恶意和狂热,两面宿傩兴奋地牵起嘴角。

    “……我的刀。”

    他听见了少女嘶哑的嗓音,绫小路缓慢地朝他伸出手,看上去已经没了力气。

    “你把我的刀折断了。”

    她重复着这一句话,踉跄一步,目光逐渐失去焦距。

    两面宿傩沉默地垂目注视着她,忽然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被欺负成这样了啊。”两面宿傩说着,却毫无怜悯地折断了她的手腕,“你这样子可杀不掉我。”

    剧烈的疼痛再次刺激了少女那逐渐麻木的神经,她的目光清明了一瞬,随即手臂被两面宿傩向前一扯,摔到了他的面前,

    两面宿傩俯下身,凑近她的鼻尖,视线如同目中无人的野兽,直直地撞入那满藏愤恨的眼底。

    他的肩膀耸动出夸张的幅度,胸腔震动,满意地开怀大笑。

    “没错没错,就是这种表情。”

    “真令人愉快——你学得很快嘛。”

    两面宿傩夸赞着,顺手替她铲除了身后的威胁。

    就像五百年前他们相遇的平安时期一样。

    天生的灾祸满怀**,亲手将他的神明从神圣的鸟居上扯了下来。

    他将她脸上的所有理智、光明一同摧毁。

    神明坠落在了他的掌心。

    -

    “我记忆里的五条可不是这样的啊。怎么,没了六眼就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两面宿傩兴致缺缺地踹开脚边的头颅,他的上衣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他自己撕裂,胸膛的黑纹延伸到了四只手臂上。

    御三家的突袭围剿在此时似乎成了笑话,两面宿傩毫不留情地嘲弄着,似乎没了继续下去的耐心。

    他抬起手,正打算做个了断,黑漆漆的夜空中却突然浮现燃着金色火焰的符文。

    两面宿傩被意料之中的攻击击飞,一连撞碎了五六间屋子才停了下来。

    四眼四手的怪物在一片烟尘中缓缓站起了身子,他掀起眼皮,看着那些符文缓缓飘入穿着白色狩衣的男人手中。

    “突然被召唤出来还有点不适应呢。”花开院秀元笑着,狭长的眼睛弯出一道弧线,“好久不见了啊,小宿傩。”

    这过于熟稔的称呼使得两面宿傩眯起眼,他沉默地打量了空中之人一会儿,忽然从记忆中翻出了相应的记忆。

    两面宿傩兴奋地提高了音调:“是你啊,阴阳师——”

    他的膝盖弯曲,借力高高跃起,两只手握住,径直往花开院秀元的脸上打去。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交手,两面宿傩不到一分钟就占据了上风。

    花开院秀元打开了扇子,有些可惜地看着因两面宿傩的行为而损失的两只式神:“别一上来就使出全力嘛,我现在是作为式神而存在的,没有命令可不能自由行动啊。”他说罢,像只狐狸一样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一群人问道,“对吧,花开院家的子孙们?”

    “……请别这么说自己,秀元大人。”

    花开院秀元撇了下嘴,语气略为不满:“没办法,我说的是实话,我几百年前就和他交过手了,就凭你们可打不过他。”

    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行为吸引了御三家幸存咒术师们的注意力,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们默契地别开了脸。

    “但是!”花开院秀元的声音里突然充满了愉悦的笑意,“马上就要不一样啦!”

    拔地而起的金色锁链缠绕上了两面宿傩的脚腕,两面宿傩沉默地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本该丧失意志的少女站了起来。

    她的身上已经一点灵力也没有了,萤火虫般的光点却包围着那把快碎掉的短刀。

    两面宿傩甚至都不用思考,就知道她做了怎样的蠢事。

    “少、少小瞧人了……”绫小路僵硬地直起身子,“还要多亏了你啊,在忍痛方面我可是第一名。”

    扑哧一声,是□□被贯穿的声音。

    两面宿傩挑眉,看向手握长剑穿透自己胸腔的式神。

    他没什么犹豫地斩碎了锁链,一脚跺在式神的身上,懒洋洋地拔出了身体里的武器。

    血液顺着他的肌肉轮廓流下,隐没在布着暗纹的黑袴中。

    花开院秀元摇头:“把小姑娘的心脏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该说你聪明还是恶趣味呢。”

    两面宿傩嗤笑:“你废话很多啊。”

    他扯动唇角,避开攻击。

    “体谅一下重见天日的老人家嘛。”花开院秀元顶着一张秀美的脸,轻巧地笑道,“不能用反转术式的话,即使是你也会很困扰吧。”

    他的话音一落,遍布周围的花开院家的阴阳师们便一同结印。

    两面宿傩冷笑了一声。

    “做完蠢事就晕,你还真省心。”

    他跳到了地上,一只手捞起垂着头的少女,两只手燃起火焰。

    两面宿傩做了个拉弓的姿势,而就在他动手之际,他的怀中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别诬赖我,我可没晕。”绫小路葵一点挣扎的意思也没有,她的骨骼被碾碎,双臂皮肉剥离,能醒着已经是奇迹,“就是觉得我竟然要和你这种折断我神器的家伙同生共死,突然对神生有了些感慨。”

    “一报还一报。”

    火炎的箭矢破空而出,随着风速逐渐扩大成了火球,狠狠地撞击在结界之上。

    “不是不怕死么。”两面宿傩嘲讽她道。

    绫小路葵哼了一声:“我就爱胡说八道。”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她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她甚至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面宿傩略为不满地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笑什么。”

    绫小路葵:“不,只是之前以防万一留在高天原的东西再过不久就要起作用了,一想到他们到时候的表情,心情就忍不住好了起来。”

    虽说那群有着数不清的神社的家伙和她不一样,即使死了也能换代,但至少出了口气。

    参与神议的八百万众神不告诉她两面宿傩的危险性是理所当然的。

    看到了她诞生经过的神明们,打从一开始就打着让她和两面宿傩互相算计,一同死去的主意。

    【“没有工资也没有关系!我不介意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第一个成为她神器的孩子的笑容。

    【“因为眼神呀,绫小路大人注视着我的时候,和我见过的其他神明都不一样。”】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什么叫无名之神啦,但我相信,未来您一定会像天照大神那样拥有了不起的名字的!”】

    搞什么啊,她坚持到现在的唯一愿望——竟然是成为像那群家伙一样伟大的神明。

    她那一直坚信不疑的东西啊,就像镜花水月般消散了。

    真是……讽刺啊。

    “名字。”

    两面宿傩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绫小路葵一愣,她疑惑地抬头,越过那蜜色皮肤上的可怖伤痕,对上了两面宿傩的眼睛。

    她沉默一瞬,松开了紧抿的唇角。

    “绫小路。”她哽咽着说道,“绫小路葵。”

    不对,她已经不用追求称号那种东西了。

    好想……

    好想被人记着呀。

    “丑死了。”

    两面宿傩哈地笑了一声,没理会怀中哭泣的少女。

    他的眼皮抬起,伴随着一滴水落地的声音,脚下突然出现数不清的尸骸。

    形似佛龛的红色建筑出现在他的身后,连同天空的月亮也被遮蔽。

    “就让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家伙看看吧,什么才是真正的咒术!”两面宿傩嚣张地大叫道,语气中带着理所当然的轻蔑。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不间断的斩击与燃烧着火焰的结界相撞,扎根于两侧的大树被拦腰截断。

    在绫小路葵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黑发的付丧神惊愕地瞪大眼睛,不顾一切地向她跑来。

    药研藤四郎回应了她“醒过来”的愿望。

    冷冰冰的刀剑也是会流泪的啊。

    “大将!!”

    元禄末年,万籁俱寂,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有太阳。

    耀眼的太阳,从远山中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粗长了!快夸我!嘿嘿(海豹叉腰)

    *下章入现代,下下章准备入v啦,虽然万字章还一字没写(突然沉默),请大家给我个面子(虽然没有面子)不要养肥我5555

    *没错!小葵花找不到心脏是因为被宿傩放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但是也因为这样,她害羞、害怕、受到惊吓的时候宿傩都能感受到,所以那天才会停止他的遛弯行为回来见到奴良鲤伴

    [1]畠山政长准备用随身携带珍爱多年的短刀自尽时,却怎么都刺不穿腹部。一怒把他扔向屋子角落的药研(捣药草和药石的铁质工具),药研立即被刺穿。因此得名药研藤四郎,被誉为"舍不得爱惜自己的主人死去"忠诚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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