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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068章

    <li>  九月末,元熹帝亲自下旨,针对万博新连年来收受贿赂、营私舞弊做了决断:数罪并罚,流放西域。

    这件事了却之后,元熹帝才得以再次见到云凝。上次云凝被人挟持进到养心殿,离开后就被带出了宫外。

    兹事体大,就算元熹帝能舍下一名宠妃,也不能冒着贻笑大方的险置之不理。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元熹帝对霍天北恨之入骨。他余生的目标就是除掉霍天北,为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痛失了一心为自己筹谋日后境遇的万博新,随之承受的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羞辱感,还有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的恐惧。种种相加,他很多时候宁可痛快地死去,也不愿意过这种日子。

    云凝这些日子就住在锦溪书院,经常见到祁连城、杨柳,偶尔会遇到顾云筝。

    见到顾云筝的时候,云凝心里充斥着妒恨。那女子的夫君将她的枕边人逼到了最狼狈的境地,那女子也将她放在心里这些年的人抢了去,虽说并不是有心勾引,然而祁连城屡次为了她与霍天北联手,已经可以看到来日迟早将为霍天北所用。

    云凝也深深明白了一件事,日后再不能指望元熹帝有所作为了。刚有所行动,就被人捏住了软肋,还说什么要她不出宫门半步,结果呢?她被人堂而皇之地拎出了宫门,带到了宫外。

    已是不得不承认,元熹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根本就不能成大事。她未来一切,只能通过自己步步筹谋。

    心里怨念颇重,可在明面上,云凝还是笑脸相迎,反复解释着自己为何没有命人通风报信。

    顾云筝也就由着她自说自话,不予追究。早就预料到的事,本就是有心试探,在这时也就没有失望可言。

    云凝回宫后,一个消息传到京城——漠北起了内讧。

    如果说现在能有一个人比元熹帝还不好过,非蒋晨东莫属。

    他倚重、信任多年的亲信,在这关头,给他制造出了一场难以镇压的内乱。

    那名亲信是顾衡。

    顾衡从来就笃定,霍天北明知自己是引发他们兄弟反目的导火索之一,却不会告知蒋晨东。因为全无必要,也无意义。相反,让他继续留在蒋晨东身边,在关键时候,才会利用他。

    如今战事其实已经到了尾声,漠北叛军不可能敌人得过数十万大军,他也到了必须站出来的时候——他不这么做的话,霍天北一定会告知蒋晨东,既能将蒋晨东意志击溃,又能达到迅速平定战事的目的。

    多名将领劝说蒋晨东投降——投降兴许还有一条活路,若是徒劳挣扎,便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果。

    蒋晨东何尝不明白这些,可他又岂会不知,所谓归顺朝廷,便是向霍天北低头认输,再也没有与之为敌的余地。

    他无从答应。

    但是众人这样的言论一出,军心就乱了。将士们作战太久,早已身心俱疲,如今又到了无望之时,谁都想快些从战事中抽身而出,哪怕被俘被流放,也总比徒劳顽抗来得惬意。

    蒋晨东采取强悍手段镇压,收效甚微,暴怒之下,索性想着让顾衡把闹事的将领暗杀。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发现,已经找不到顾衡了。

    他心头升起最为不祥的预感。

    这关头,沈燕西吃了败仗,回来后面见蒋晨东,整个人透着沮丧,“仗再打下去,不过是给他人建功扬名的机会。军心涣散,便是执意强撑,最多也只能撑上半年光景。”

    蒋晨东沉默多时,苦笑,“跟着我,苦了你。若是你追随老四,如今在朝堂,怕已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说这些做什么。”沈燕西只是不明白一点,“那些将领的态度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竟然齐刷刷地站出来扰乱君心。”

    “我也正在追究原因。”蒋晨东转动着桌上的酒杯,“顾衡不见了,此事若与他有关……你就另谋出路吧。”

    “……”沈燕西惊愕地看着对方。

    蒋晨东语声苦涩,缓缓地道:“自双成死后,我心里只有杀戮,再无其他,别的事都疏忽了。若是养虎为患,便是无力回天,只有死路一条。”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些将要发生的事实。

    沈燕西思索多时,最终长叹一声,劝道:“如果无路可退,那就不如顺应军心,不是还有句话叫做来日方长么?”

    “来日方长?”蒋晨东讽刺一笑,“还有一句话,叫做生不如死。我如何能够卑躬屈膝,匍匐在杀死双成的凶手脚下?”

    “……”

    蒋晨东疲惫地摆一摆手,“回去歇息,想想你来日前程。”

    前程?沈燕西出门时勾唇一笑,透着苍凉、疲惫。他已没了前程,只有余生。征战这么久,一直在经历胜败、生死,心累了,已看淡了曾梦寐以求的荣华。

    再者,他又有什么颜面再见霍天北?

    深冬时节,漠北内讧愈发严重,存着归顺朝廷心思的将士占领漠北三分之一疆域,屯兵等待投降的最佳时机。隐匿于暗中的顾衡现身,公然与旧主蒋晨东划清界线。

    蒋晨东率领誓死效忠的将士以守为主,尽量不与官兵交战。

    郁江南率领大军抵达漠北之后,与一直驻扎在当地的官兵统帅汇合,共同商议对敌之策,并不激进,因为胜败已见分晓。

    **

    京城。

    祁连城站在锦溪书院门口,看着顾云筝下了马车,不紧不慢走过来。

    她穿着小白狐皮斗篷,衬得容颜愈显清丽皎洁。到了面前,笑问道:“特地来迎我的?”

    祁连城微微一笑,“的确是。”说着侧身相请,“去内卫部看看?”

    “好。”

    锦溪书院分为政事部、军事部和内卫部,所谓内卫部,其实是祁连城用来训练暗卫的。顾云筝每次前来,大多会去政事部和内卫部,前者授课的先生常以当今实事举例,让学子各抒己见;后者授课的人是祁连城及亲信,让本就身怀绝技的学子掌握追踪、暗杀等窍门。

    至于军事部,顾云筝是不需前去的,霍天北的用兵之道,她已了然于胸,相信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

    路上,祁连城说道:“其实国公府的贺冲、燕袭都能胜任内卫部的先生,我与燕袭提过两次,他都婉拒了,是不是需要你吩咐下去,他才肯答应?”

    顾云筝笑道:“他身上的是非不少,勉强当个舍监就好,公然做了授课先生,怕是会招来一身麻烦。”

    “国公爷身上的是非比任何人都多,旁人不也只能看着?”祁连城不以为然地笑,“燕袭那点事,国公爷一句话就挡下了。”

    “那你不如去找他借贺冲一用。”顾云筝解释道,“燕袭与我提过,他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平日里你有什么事,尽管去问他。”

    “也好。”祁连城也就不再勉强,转而却又问道,“你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他一个留了下来,能够确定他不是心怀叵测?”

    顾云筝如实道:“心里能确定他对我只有善意,在事理上,还总是有些困惑。”说着笑看他一眼,“就像你一样。”

    祁连城失笑,随即分析道:“一般而言,这样的情形总是关乎情意,或是男女之情,或是血脉亲情。”

    顾云筝听出言下之意,喃喃道:“你是怀疑他是我的亲人?”

    祁连城微微颔首:“即便如国公爷如我,也总有疏忽的时候,甚至在有些事情上会与你相互为难。可是燕袭不同,他不惜为奴为仆留在你身边。在上次你出事之后,直到今日,再没遇到过棘手的事,不曾陷入险境,我说的可对?”

    顾云筝点头。

    “说到底,在我看来,不论是蒋晨东,还是顾衡,城府其实都不如燕袭。这个人作战时骁勇多谋,平日里又善于笼络人心培养心腹,绝非池中物。”

    “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你不是最善于调查人的底细么?可有收获?”

    祁连城微笑着摇头,“我与国公爷都一再命人查询燕袭身世,前段日子更曾联手,还是没有可喜的收获。如今掌握的,不过是燕袭对外人说过的那些过往。只知道他有个过世的寡母,不知他父亲是谁,不知他有无兄弟姐妹。”

    顾云筝笑起来,眸子熠熠生辉,“你们居然又联手了,为的竟是这件事,是不是日子太清闲了?”

    祁连城也笑,“算是吧。”

    “查不到就放在一边,兴许他在等待时机,时机到了才会告诉我。”顾云筝怅然一笑,“你既然说他非池中物,迟早他也会离开我的。到那时候,他应该就会告诉我了。”

    “说的也是。”

    说话间,祁连城一名手下疾步赶上来,双手呈上一封信件,“漠北军情。”

    祁连城接过信件,取出来看了看,笑道:“这下国公爷可有的头疼了。”

    “这话怎么说?”

    祁连城解释道:“顾衡手中有五个人质:霍锦安,霍天齐一家四口。顾衡谎称这五个人逃难途中与他巧遇,眼下便要利用这五个人做为筹码,让朝廷日后给他高官厚禄。”

    顾云筝蹙了蹙眉。谁都是一样,精力有限,千头万绪中少不得有一两处出纰漏。当初霍天北放掉的家族中人,在这时候变成了别人要挟他的条件。

    在如今看来,朝廷根本不需要接受叛军纳降,施狠手击溃以儆效尤才是上策,狡诈的顾衡却来了这么一招,真正是将霍天北置于两难之地了。

    若是让顾衡进京为官,便是为来日埋下无数隐患,到时不知会有多少人诟病霍天北为了家人安危引狼入室。若是不答应,便会让天下人都认定霍天北是绝情冷酷之人,也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