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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不知何事萦怀抱

    沐佑柠倒着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冲正一脸担忧地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耶律拓扬扬手中的糖葫芦:“要不要吃?”

    耶律拓看着红彤彤的酸楂,想起了刚才在醉仙居吃的那个橘子,牙齿一酸摇摇头:“不吃。”

    “没品位。”沐佑柠耸耸肩,咬了一大口。

    “柠儿,你的舞姿已经天下无双了,不需要再去偷师。”耶律拓走到沐佑柠身边,把她转过来,让她好好走路。

    “我知道啊。”沐佑柠一愣,没想到耶律拓一眼便能将自己去醉仙居的目的看的一清二楚。她嘟着嘴把糖葫芦塞到耶律拓手里,背着手一边踢着一颗石子一边走,“倾倾姑娘的舞姿确是宛若惊鸿,翩若游龙。可是她的《清绝曲》在编舞上到底是照《凤蟠拓枝舞》差了许多,而且我从四岁起便跟着舞娘学舞了,她虽然天赋异禀,可终究是学得太晚了。舞蹈与功夫是一样的道理,都是讲究童子功最为上乘。”

    耶律拓拿着糖葫芦尝试着想咬一口试试,可到了嘴边还是放弃了,随手将糖葫芦递给窝在路边的一个叫花子:“那你为何总会挑着倾倾姑娘献舞的日子来醉仙居?莫非……你真看上倾倾姑娘了?对,我想起来了,方才你问我会不会娶倾倾姑娘时满脸的不高兴!”

    沐佑柠踢了耶律拓一脚:“你才看上倾倾姑娘了呢!”

    耶律拓狡黠一笑,弯腰将自己的脸凑到沐佑柠面前:“哦,那我一会儿回家就让阿什纳准备彩礼去醉仙居提亲。”

    沐佑柠闻着耶律拓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脸红到了脖子根,她一把推开耶律拓,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靠这,这,这……这么近,干,干嘛?想,想娶……就,就娶啊,问我……做,做,做什么?”

    耶律拓直起身摸摸沐佑柠的手:“柠儿,你在紧张什么?手心出了这么多的汗。”

    “谁说我紧张了?”沐佑柠挣开耶律拓的手,慌慌张张地岔开话题,“我还没回答你我为什么爱来醉仙居看倾倾姑娘跳舞呢!”

    耶律拓含笑点点头:“好,那你说说你为何爱来醉仙居看倾倾姑娘跳舞?”

    “我之前确实是去偷师的,而现在……”沐佑柠神色一黯,“我不过是习惯了而已,习惯是很可怕的,它会带着你不由自主地去做一件对你来说早已毫无意义的事情。”

    “习惯?”

    “嗯。”沐佑柠点点头,“我第一次来醉仙居,其实是我六表哥唬我来的。”

    “燕王殿下,卫昶?”

    “嗯。他生性风流,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算是在路上遇见一个姿色稍佳的女子,他都要上去同人聊上几句。这美女如云的醉仙居,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可是,我姑姑和二表哥管得严。他怕万一有一天东窗事发,我姑姑和二表哥责罚他,便想了个损法子,叫着我一起去。毕竟法不责众,而我的身份又极为特殊。那时刚好有一个舞步,我怎么跳也跳不好。他就跟我说醉仙居里的倾倾姑娘一舞倾城,可以让我借鉴借鉴。于是,我便被他唬住了,冒着被爹爹责罚的风险跟着他去了醉仙居。后来,每月二十号来醉仙居看倾倾姑娘跳舞,便成了我们俩的习惯。”

    “那今日燕王殿下怎么没来?是因为几日前遇刺一事吗?”

    “不是,他已经许久不来了。”沐佑柠望着漫天星河,“据说,大漠里的星光比北燕的璀璨许多。”

    耶律拓上前拉着沐佑柠的手,看着她在夜色与星光中变得朦胧的侧脸回答:“草原上的也是,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带你去草原看星星。”

    沐佑柠莞尔一笑,没有回答耶律拓,而是突然变了个话题:“你听说过黑齿族的固陇公主吗?”

    “草原与大漠各部向来同气连枝,这大漠各部引以为傲的‘大漠明月’我自然是有所耳闻。”

    沐佑柠转过头,好奇地问:“那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生得美不美?”

    耶律拓嘴角一勾,轻笑道:“你就对她这么好奇?”

    “嗯,因为我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竟能让我那生性风流明朗的六表哥阴郁思念至此。”

    “其实,我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生得美不美。不,应该说,除了她自己与父母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与样貌。所有人都只知道黑齿王小女儿蕙质兰心,色艺双绝,封号固陇。可是她从来都是薄纱覆面,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我听说她熟读四书五经,精通大漠各部语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是个不可多得的女才子。”

    沐佑柠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公主这般神秘莫测,又有怪不得,我六表哥会对她思念至今。”她抬起头,冲耶律拓微微一笑:“你知道吗,我六表哥在遇见她之前,身边的女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整日地沾花惹草。后来,就连一直盼着他开枝散叶的姑姑都天天催着他不要再这般风流了。可是自从他遇见了固陇公主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仅把身边的侍妾与通房丫头都遣散了,而且连他最爱去的醉仙居也不去了。整日地就抱着固陇公主送他的那把刀,数着国丧结束的日子。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会和固陇公主一生一世下去。”

    “可是后来……”

    “是呀,后来北燕与黑齿族盟约被毁,二表哥下令铲除黑齿族,带兵之人竟还是六表哥。造化弄人啊,两个有情人被国家利益硬生生地逼成了仇人。黑齿王族全部以身殉国,听说霍都那场大火整整燃了半个月。回朝后,我六表哥就和二表哥撕破了脸,独自搬去了他的封地十二州。至此以后,我再也没见他笑过,他之前是多么活泼的一个人啊。”

    耶律拓突然想起了那日国宴上燕王与沐修槿闹出的一幕,总觉得关于固陇公主一事像是有什么蹊跷,而这事又与钦国府脱不了干系,只是并未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他拍拍沐佑柠的肩膀,安慰道:“或许,他以后还会遇见一个更好的女子来爱他吧。”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沐佑柠摇摇头,“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有的人的爱是决绝的,一旦爱上就不再会放手。只如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那你呢?”耶律拓盯着沐佑柠的眼睛,一脸正色,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沐佑柠歪头一笑,指指身后钦国府的后门,“我到家了。”转头推开寒欢给她他偷偷留的门,向耶律拓挥挥手:“再见!”

    耶律拓站在钦国府紧闭着的后门门口,低头惨然一笑:“柠儿,你能一直这样答非所问到什么时候?”

    沐佑柠欢快地哼着歌,一蹦一跳地踏进芙蕖堂。可是那双穿着黑色缎靴的脚刚沾到芙蕖堂的院子,一个略带责问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了起来:“柠儿,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沐佑柠回过身,看到姐姐正站在灯火阑珊的连廊中眸中含笑地望着自己。晚风吹过连廊,带得她衣襟翩跹,身后未挽的青丝也随风舞动。身形单薄,眉眼凝愁。虽说她们两个模样相似,可是姐姐远远看去,竟让人忍不住去怜悯与心疼。

    沐修槿往前几步,走到沐佑柠面前,低头嗅嗅:“这一身的脂粉味,莫非……你又去醉仙居了?”

    沐佑柠讪讪一笑,岔开话题:“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我在等你啊。”

    “等我?”沐佑柠瘪瘪嘴,“为什么要等我?我近来……好像没惹什么祸吧?”

    “自然没有。”沐修槿拉着妹妹走到连廊里坐下,“方才,是契丹王子耶律拓送你回来的吧?”

    沐佑柠乖乖得点点头:“是。”

    “前日用鹰隼给你传信的人也是他吧?我早就猜到了,偌大个燕京城中能用鹰隼传信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沐修槿莞尔,“柠儿,你喜欢他。”

    “我……”沐佑柠心虚地低下了头。

    沐修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妹妹,表情严肃地说道:“柠儿,你要时刻记得。你首先是北燕天命所归的皇后,其次是钦国府的嫡女,最后才是你自己——沐佑柠。生在这个家族,你不能有任何自由。你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盛衰荣辱,一旦放弃,不论是你还是这个家族,都会因为你的任性而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是你的爱情与自由所承担不起的。”说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灯火深深的庭院。

    “姐姐!”沐佑柠站起身,满脸泪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明明你才是钦国府真正的嫡长女,明明应该是你嫁给皇上……”

    沐修槿转回身,神色悲戚:“因为我肩负的,是两个国家与家族的命运。若要让我选择,我倒宁愿这一生不能自由爱恨,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之中茕茕一生。柠儿,如我这般不见天日地活着你当真愿意吗?”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光滑的脸颊缓缓流下,“夜深了,早些休息吧。父亲今日的抽查,我帮你安排好了。”

    “姐姐……”沐佑柠望着沐修槿在灯火中瘦削单薄的身影,轻声呢喃。可是她的声音太小了,小到还没有传到沐修槿耳中便已随风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