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弈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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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 愿同尘与灰

    “太后娘娘.再过半个月可就是先孝慈母后皇太后的冥诞了.咱们还是按着往年的规制办吗.”苏嬷嬷将礼部送來的册子轻轻放到太后娘娘的书案上.柔声对正在专心致志地伏案抄经的太后娘娘道.

    太后娘娘放下手中沾了泥金的狼毫小笔.拿过礼部送來的册子翻了翻.放回到案上.抬头对躬身立在身边的苏嬷嬷道:“今年与往年不同.皇上已经立了皇后.先孝慈母后皇太后可是皇上的生母.身为六宫之主.皇后怎么也该去表示表示的.你去将往年祭奠孝慈母后皇太后的流程单子给皇后拿过去.今年的祭祀之事就交给皇后办吧.咱们也落个清闲.”

    “是.”苏嬷嬷拿过册子.又躬身伏在太后娘娘耳边轻声道:“娘娘.奴才日前听说了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娘娘意味深长地笑着看了苏嬷嬷一眼.缓声道:“若是不该讲.你肯定不会同哀家提的.究竟是何事时.但说无妨.”

    小心思被太后娘娘拆穿之后.苏嬷嬷不好意思地笑笑.柔声道:“太后娘娘目光如炬.奴才钦佩.此事说來.与舒阳郡主有关.”

    “槿儿.她整日深居简出的.能有何事.”

    苏嬷嬷微微一笑.轻声回答道:“太后娘娘这话可就说错了.只要在这寒阙天中生活的人.哪个能独善其身呢.”

    太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这寒阙天就是个大染缸.任你是谁都难免不会被它浸淫.说吧.槿儿出了何事了.”

    “其实说起來.奴才倒是要恭喜太后娘娘了.”苏嬷嬷难掩喜气道.“李公公前个儿与奴才说.皇上想要纳舒阳郡主为妃.”

    “竟有这事..”太后娘娘暗暗吃了一惊.抬头问道.“此事可当真.自从柠儿远嫁契丹之后.这宫中传言皇上将纳槿儿为妃的流言就从未停过.这事.莫不是捕风捉影吧.”

    “沒有把握的事.奴才又怎敢与娘娘讲呢.这回是真的.可是皇上亲口与李公公说的呢.”苏嬷嬷笑意盈盈道.“说是如今宫中贵妃之位空缺.若舒阳郡主答应了.便即刻宣旨立她为贵妃.等到钦国侯在龙城立下什么军功.或是舒阳郡主诞下一两个龙裔.那这皇贵妃的位子可就是沒跑了.”

    听了苏嬷嬷的话后.太后娘娘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如今小六迎娶晋国十一公主在即.眼见着槿儿就要被咱们给耽误了.若真是这样.倒也还算皇上懂事.只是.槿儿那里怎么说.”

    “舒阳郡主也是个识大体的.知道进退有度.明白为了家族利益自己怎么做.”苏嬷嬷恭敬道.“太后娘娘.看來这中宫之主的位子要回到沐氏手中的日子.简直是指日可待了.”

    “那是自然.”太后娘娘合上抄到一半的《金刚经》嘴角擒住一抹浅笑.“哀家虽不偏爱于自己的母族.但也决不允许有人觊觎属于哀家母族的利益.这凤位本就是沐氏的.如今不过是暂时被郁氏夺去了而已.须知‘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总有一天会因为霸占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而付出代价的.”

    苏嬷嬷扶起宽大的方袖.将太后娘娘用到一般的墨汁盖上:“太后娘娘.那咱们用不用提前给皇后娘娘提提醒儿.也好早做准备.”

    “给皇后提醒儿..”太后娘娘冷笑一下声.轻蔑道.“她怎能用得着咱们提醒儿呢.羲和殿恐怕早就因着这事儿闹开了.日后等到槿儿进了宫.她若是识大体.不与槿儿争斗便罢了.可她若是容不下槿儿.哀家有的是法子把她从那个对她來说太过尊贵的位子上拉下來.”

    契丹.盛京.王子府.

    耶律拓放下举着勺子的手.叹了口气:“柠儿.你好歹吃些东西吧.你染了风寒.昏迷了好些天.这高烧刚退.若是不吃东西的话.身子会熬不住的.”

    可不论耶律拓怎么苦口婆心地劝慰.脸色惨白的沐佑柠背对着耶律拓侧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暗暗地生着闷气.

    耶律拓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将手中已经热了四边的血燕粥放到床边的几子上.轻声道:“柠儿.你不用再装绝情.也不用再苦心积虑地隐瞒了.我都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后.沐佑柠浑身一震.一双假寐的眼睛登时便睁得如铜铃一般.写满了不可置信.她张张自己因高热而泛起白皮的嘴唇.想要问问耶律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刚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身后坐在床边的耶律拓见沐佑柠沒有反应.还以为她不相信.觉得自己是在骗她.于是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离开燕京前沐太后对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你与她的协议了.”

    耶律拓这样一说.沐佑柠惊得直接坐了起來.滚烫的眼泪在她眼中不住地翻腾.因为生病的缘故.她已经好几日沒有进过食了.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般迅猛的动作.沐佑柠刚一坐起來.便觉得天昏地转.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斜侧方倒了过去.好在耶律拓有眼力见儿.见她坐得不稳.连忙伸手把她扶住了.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床边.靠着栏杆坐下.又顺手拿过床上的枕头垫在了她身后.

    虽是已到了万物复苏的时节.可是盛京的气候仍是冷得人骨子里发抖.沐佑柠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亵衣.这陡一掀开被子.突然的寒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张张嘴.使了半天劲儿.只憋出了一句沙哑的“你何时知道的.”

    耶律拓露出一抹苦笑.扯起被沐佑柠因激动而掀落的被子.动作轻柔地将沐佑裹了个严严实实:“你以为只要你不说.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熬到毒发之时.我便不知道了吗.柠儿.这世上沒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你虽是已刻意疏离于我.可那日夜里你引刀自裁.与得知我失踪之后独自出城寻我的举动已经出卖了你自己的心.”耶律拓说着微微一笑.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血燕粥.用白瓷勺子搅动两下.盛了一勺后放到嘴边吹了吹.举到被他用被子包得像个小包子似的沐佑柠面前:“既然我都知道.你也沒必要再装着与我赌气了.喏.快吃吧.一会儿又该凉了.”

    沐佑柠皱皱秀气的眉毛.露出一个懊恼的神情.张口将耶律拓递过來的一一勺血燕粥全都吞了下去.待到温润的热粥缓缓划过她干涸已久的呼吸道.将她那已经杂草丛生的嗓子重新润过之后.她才又张口问道:“是不是寒欢同你讲的.”

    正在忙着给粥散热气的耶律拓听了沐佑柠虽是疑问.却又是十分笃定的语气后.轻轻一笑.又递了一勺上去:“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就算是寒欢告诉我的.你还能将她杀了泄愤不成.”

    沐佑柠不情愿地咽下耶律拓举过來的那勺粥.撇撇嘴:“为何不能杀了她.若真是她告的密.我好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剑灭了她这个叛徒.”

    耶律拓将手中的梅花纹白瓷碗放到案子上.又从那案子上拿过一罐捣碎的冬青叶.抬手将沐佑柠因长时间暴露在冷气中而皲裂的手.沾着纱布为她擦起药來.只是手上的动作虽是轻柔得让人觉察不出疼痛.可口中说出的话却满是威胁:“沐佑柠.你长能耐了啊.背着我与太后娘娘做交易便罢了.竟还学会自作主张地为我安排亲事了.若不是寒欢告诉我.恐怕我至今还不知道我尊敬的妻子.都已经把自己死后的续弦人选找好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沐佑柠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脸“全完了”的神情.她就该知道.寒欢那小蹄子肯定会胳膊肘往外拐的.可是.她万万沒预料到的是.那丫头竟然将所有的事全都交代了.

    耶律拓冷笑着为沐佑柠包扎好伤口.抬头邪邪一笑:“你这是在想着如何狡辩.还是在想着如何与寒欢算账.”

    被耶律拓看出心事的沐佑柠有些尴尬地讪讪一笑.满脸讨好道:“早就听说你心思缜密.有麒麟之才.原本我还不信.可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佩服.佩服.”

    耶律拓挑挑眉毛.凑近沐佑柠那张仍是气色不佳的小脸.嘴角一勾.狞笑道:“柠儿.你如今的犯的错事.可不是拍一两句马屁就能解决的.”

    “拍马屁.谁说我在拍马屁..我这是实话实说.实话实说.”沐佑柠左右看看.突然指着窗子一惊一乍道.“耶律拓.你瞧.外面的天气多好啊.”

    “今日暴风雪.”

    “……”沐佑柠抽抽嘴角.又指着案子上盛过血燕粥的白瓷碗道.“这粥是哪个厨子煮的.味道怪不错的.”

    “这都多晚了.厨子早就睡下了.这粥是我煮的.”

    “是吗..”沐佑柠讪讪一笑.心中却暗自叹了口气.怪不得她方才在吃时总觉得有股怪味呢.

    “柠儿.你还要这般转移话題到何时..”耶律拓突然面色凝重地问道.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看的沐佑柠忍不住心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