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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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 > 323 自食恶果

323 自食恶果

    太后又道:“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祐樘身边的侍妾死的死,废的废,现在统共只剩下万宝珠和病怏怏的冯淑女,实在有些不成体统。祐樘马上就要登基了,后宫没有嫔妃岂不是让天下百姓看笑话。你留心替祐樘物色几个才貌兼备的女子充实后宫。”

    张婳身子一僵,低头道:“是。”又略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从仁寿宫出来,沿着长街缓步而行,初秋的天空明净澄澈,空气中飘浮着木樨花的清香,秋风拂过,金黄色的树叶漫天飞舞。

    刚转了个弯,却见朱祐杬迎面走来,穿着月白色长袍,脸色阴沉,眉宇间不见以往的器张跋扈之色,紧抿的嘴唇透着几分刚毅,短短数日不见,仿佛成熟稳重了很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哭着喊着骂她“大骗子”的小霸王了。

    张婳微笑道:“二皇弟,进宫探望宸娘娘吗?”

    朱祐杬紧紧地盯着她,沉默良久,开口说道:“我已经决定等皇兄登基后,便动身前往封地。”声音顿了顿,接着道,“也许此生再也不会踏足京城。”

    张婳愣了愣:“这么快便走?”虽说皇帝临终前下旨封众位皇子为藩王,但按惯例允许皇子们满十八岁后再前往封地就藩。依朱祐杬的年纪,大可以在京城多住上几年,不必如此心急。

    朱祐杬扯了扯嘴角:“大局已定,我又何必留在这里碍人家的眼。”

    张婳道:“祐樘不是多疑之人,皇祖母年事已高,喜欢热闹,不如留下来多陪皇祖母几年。”

    朱祐杬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自古以来每次储位之争总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把龙椅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谁不是心狠手辣,杀伐决断之人。你可别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所蒙蔽了。”

    张婳皱了皱眉:“祐樘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朱祐杬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我问你他为何要纳万宝珠为侧妃?别告诉我你真的以为他是想与万娘娘化干戈为玉帛。万娘娘长年累月服食金丹以保容颜,金丹中含有一种慢性的剧毒,万娘娘即便不受伤身亡,过不了多久也会撒手西归。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就可以瞒过天下人吗?”

    张婳冷下脸,不悦地道:“二皇弟,你胡言乱语什么?祐樘不是那种阴险狡诈之人。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拂袖离去。

    朱祐杬忙闪身拦在她面前,见她动怒不由低声下气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伴君如伴虎,你要多加小心。”

    张婳闻言脸色稍霁,语气也软了许多:“多谢二皇弟关心。我知道分寸。”声音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是藩王,以后要多行仁政,善待地方的百姓。”

    朱祐杬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张婳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转身便走,手腕忽地一紧,朱祐杬紧紧地攥着她,目光灼灼:“别走!”

    “快放手!”张婳心中恼怒,方才还觉得他成熟稳重了不少,这会儿又恢复了本性,朗朗乾坤之下竟敢和自己拉拉扯扯,若被奴才们看见成何体统?

    朱祐杬盯着她,忽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通体鲜红,色泽艳丽,晶莹剔透,是世间极罕见的红翡翠。他不由分说地戴在张婳皓腕上,霸道地道:“不许摘下它。”

    那玉镯小巧玲珑,一旦戴上极难摘下来,张婳使出浑身懈数也不能将它除下,不由恼怒道:“你失心疯了么?父皇刚刚大丧,百日内不准佩戴任何珍宝首饰,你想让我被言官骂吗?”

    朱祐杬却道:“这只红翡翠镯子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买来,世间独一无二,传说百年前一位蒙古王爷在草原的舞会上邂逅了一名年轻女子,将此镯赠给她当作定情信物,许诺一定会迎娶她,因女子蒙着面纱,王爷不知道她的相貌,遂约定以红翡翠镯子为相认信物。

    后来王爷依约带着聘礼前来提亲,女子的姐姐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不但抢走了镯子,还将她锁在柴房里,王爷十分精明,一眼就认出新娘是假的,救出了心爱的女子,两人幸福地过了一辈子。据说凡拥有红翡翠镯子的人都能和自己心爱之人白首偕老,永世不会分离。”

    张婳没好气地道:“娉婷对你一片痴心,你应该将它送给娉婷。”

    朱祐杬神色复杂,皱眉道:“我不爱她,但是我会一辈子都对她好!”

    张婳费了半天也没能将镯子取下来,遂无奈作罢,却听朱祐杬得意地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只镯子会认主人,戴上了就取不下来。”

    张婳又好气又好笑,想也不想地抬手击向红墙,朱祐杬大惊失色,忙拦住她:“这只镯子可是无价之宝,我费尽唇舌才从西域商人手中买下,你干嘛要敲碎它。”

    张婳冷冷地道:“我不喜欢,取又取不下来,当然要敲碎它。”

    “别啊!”朱祐杬一脸的紧张,说道,“据说此镯极具灵性,且能辟邪挡灾,若无故毁坏它,必会遭劫。”

    张婳虽然不信这种无稽之谈,但红翡翠镯子世所罕见,敲碎了倒有些可惜,心想回屋后再想办法将它取下,遂狠狠地瞪了一眼朱祐杬,转身离去。

    回到霁月殿后,张婳正琢磨着取下镯子,小环进来禀道:“小姐,殿下请您去养心殿用膳。”

    张婳整理了一下衣衫,携着小环向养心殿行去,穿过乾清门,却见前面一名女子俏生生地立在汉白玉栏杆旁边,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养心殿,背影纤瘦羸弱,显得孤独而又伤感,秋风吹动着她宽大的雪色裙袂,仿佛失了伴侣的大雁哀伤地挥动着翅膀。

    “冯淑女?”张婳走上前,有些惊讶地望着她,“这里风大,你身子弱,小心得风寒。”

    冯淑女双眼微红,脸上依稀有几道泪痕,捂嘴咳了几下,恭敬地行礼道:“嫔妾给太子妃请安。”

    张婳关切地问道:“身子好些了么?”

    冯淑女咳了几声,心灰意懒地说道:“没有什么起色,夜里还是咳个不停,吃多少补药进去都没有什么成效,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拖一天算一天罢了。”

    张婳忙道:“你别灰心。周太医医术高明,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冯淑女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淡淡地说道:“殿下说城外净慈庵的住持明空师太精通岐黄之术,治愈过许多哮喘病人,殿下不忍嫔妾受病痛折磨,打算将嫔妾送到净慈庵治病。”

    张婳微微一怔:“妹妹何时出宫?”

    “殿下说嫔妾的病须要尽早医治,所以下旨让嫔妾明儿便出宫。”

    “妹妹安心出宫养治病,待病情痊愈,我再派人接你回宫。”

    冯淑女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这些年嫔妾诵经礼佛,早就心如止水,这次出宫治病有缘可以见到明空师太,嫔妾很想拜在师太座下,从此皈依佛门,潜心修佛。殿下慈悲,已经恩准嫔妾的请求。”

    张婳震惊不已:“你真的决定皈依佛门?”

    冯淑女低头答道:“嫔妾心意已决。”

    张婳心中感到几分愧疚,朱祐樘答应她不设三宫六院,不纳一妃,即便冯淑女留在宫中,也不可能有君恩眷顾。

    冯淑女又道:“嫔妾该回屋喝药了,先行告退。”行礼后旋身离去。

    张婳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提步向前行去,踏上汉白玉石阶,却见万宝珠直挺挺地跪在殿门口,满脸泪痕,哭着喊道:“殿下,求您出来见见嫔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