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桂花香.香染十里.云拂在老地方等耶南.耶南沒有來.却等來了陈富.
陈富此人.从外表來看便是酒囊饭袋.臃肿的身材.不知多少油水灌溉出來的.见云拂一人在河边散步.荒山野岭.空无人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他不生歹念怕是也难.
于是陈富不想对不起自己.便命人将云拂捉住.云拂是个烈性子.但再烈的性子也是个弱女子.双拳还难敌四掌.更何况她那双粉拳头.
几个侍从将云拂驾到陈富马车里.然后很识相地退了出來.只留下摇晃不安的马车.和云拂惨叫声.台词无非那两句..
滚开.
不要.
可以说云拂的声调很高.耶南老远便听到.然后很及时地赶了过來.三下五除二将陈富那几个手下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将马车里的陈富一把拖了出來.
本來.陈富不会死.顶多就是个残废.但只要重要的部分不残.陈家也不会无后.偏偏陈富确实该残.陈家确实该绝后.
耶南看到衣衫不整的云拂战战兢兢地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眼神也变得恐惧……他认识了她这么久.她一向是自信镇静.顽强警觉的.却是第一次害怕.
耶南胸中怒火烧得他也顾不得去想作孽不作孽了.腰间软剑一抽.抖动着对准了陈富.稳准狠地扎进了陈家香火的沿脉处.疼的陈富哀嚎声起.半个山头都是他的惨叫声.
“今日要了你命根子.看你往后怎么干这种事.”耶南杀人不眨眼.断人命根子也不手软.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云拂身上.紧紧抱住她.仍感觉得到她颤抖的身躯.
他抱着她离开.却在走过陈富身边的时候听到陈富找死的一句话.
“这种骚货……白给爷都……”话音未落尽.脑袋已经滚了出去.滚了出去嘴巴居然还在动着.想把剩下的话说出來.不过他再也沒机会了.
漫天飞雪.耶南受命征战而去.云拂站在枯柳下.视线里耶南铁甲奔驰.过处尘土飞扬.他的身影不断缩小.渐渐模糊.征战预示着死亡.即便他是常胜将军.她仍然觉得这个身影渺茫的胆战心惊.她拾起裙摆追随而去.却只融进了漫天尘土里.
她的预感是对的.此番分别很有可能是永别.但她沒有料到无法去见到对方的那个人不是耶南.而是她自己.
耶南走后.陈家开始了报复.陈家老两口担心女儿们落在陈家虎口之中.暗地里将她们送出.本來神不知.鬼不觉.偏偏云拂早已察觉不对.半夜里偷听了双亲的对话.
母亲说:“她们姐妹若不走.只怕是凶多吉少.”
父亲说:“把她们送出城去.哪里也好.剩下的.由咱们担着.”
所以.父母骗她们说是向晋城的远亲家拿样东西.自然.书信早已送了出去.她们只需要到那里便好.
云拂不想父母涉险.却也不忍妹妹落在陈家手里.只能将计就计.想把云裳带了出去.安置好云裳.再半路返回.
她回家.见到的是化为灰烬的云家.那片墨黑的废墟之中.她根本找不到父母的遗骸.要安葬他们.她只能翻遍废墟.
下雪的季节.老天爷却下起了暴雨.废墟边流出了墨色的水流.打湿了本就凌乱不堪的废墟.她身上手上脸上.又脏又乱.大雨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远远看去凄凉.凄凉.
身子都已经发抖.脸色也变得青紫.她冷.还非常的冷.天气.身世已经不能够再残忍一些.眼睛死死瞪着残墟.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只是找到父母的遗骸.除此之外.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刺骨的冰雨像是密密麻麻的毒针扎进她本就虚弱的身子.然而.她一声都未哼出來过.双手如同麻木地去重复寻找的动作一般.直至变得僵硬.人倒在了废墟中……她以为她的命运已经不能再残酷一些.却不想这还不是她最残酷的下场.最讽刺的是.她倒下了.仍旧沒有找到父母的遗骸.
她应该那个时候就死掉的.但是她被人救了.还是被陈家人救的.救她的老妇人.凶神恶煞一般.有些癫疯.
“你不能死.我要让你为我儿子陪葬.你要是从來我儿子.他不会死.你家人也不会死.云裳啊云裳.你说你傻不傻.”
云裳.陈夫人以为她是云裳.其实陈富那天调戏她也以为她是云裳.这样也好.只有她是云裳.云裳才可以活下去.
只是.耶南……
被陈家人埋进了为陈富修的墓中.那里尸体腐烂的味道熏得她不断作呕.墓中的空气一点点消耗.短短时间.她已经开始呼吸困难.
其实我觉得.不能呼吸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一件好事.反正都是死.憋死也比熏死好.
意识流走.她心心念念的人沒有回來.她担惊受怕的妹妹不知怎么样.然而不管他们以后怎么样.她都不能做什么了.
这是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了对耶南的思念和对云裳的担心中.
我睁开眼睛.抬起手看着那支桃木簪.它.到底是个冤孽.若不是它的诅咒.云拂和耶南不应该是这个下场.紧紧的握住桃木簪.恨不能将它折断.
事实上.两只手已经准备这样做了.
“你疯了.”封钰一把抢过那支簪子.然后又插回了云拂发髻中.
“就算沒有这支簪子.他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不信.“若沒有这支簪子.他们的爱情不被诅咒.怎么就沒有好结果.一切都是因为云拂捡了这支簪子.”
封钰抬手在我眼角滑过.我才注意自己竟然又落了泪.
我还是这么爱哭.明明.我已经很坚强了.
“不会的.沒有桃木簪.沒有被诅咒的云拂.还有被宿命玩弄的耶南.”
我讶异.看着封钰不解.他给我解释:“耶南的宿命.同样也是不得和恋人相守.生生世世.不断轮回重复.”
他见我仍旧不解.又说道:“因为耶南便是沙华的转世.”
我禁不住退了一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扑通扑通的.像一只飞蛾.飞得急促且盲目.
沙华……耶南……桃木簪.
回到房间.我久久不能入睡.慢慢地将云拂和耶南的故事消耗掉.又将沙华和曼珠的故事对调了一番.得出了一个结论:王母娘娘真是作孽.为什么她自己不下凡经历一下.非要拆散这个.打搅那个的.她沒有感情.便叫别人也不能有感情.凭什么.
可是.我却怎么也怨不起狐媚娘來.如果不是她的诅咒.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生死怨侣.但让我去埋怨她……我认为她也是可怜人.
扪心自问:“大娘.你有沒有后悔做这件事.有沒有后悔爱上秦少隐呢.”
如果她沒有爱上秦少隐.就不会有诅咒.可是.我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封钰的错.如果他沒有來人间走这一遭.就沒有秦少隐.
又接着想下去.觉得.其实还是王母的错.如果她不会惩罚曼珠和沙华.那么封钰不会想做鬼君.他做鬼君.其实是为了兑现对沙华的诺言.保护曼珠.
想來想去.果然.最后就是王母的错.她一个人犯错.让这么多人受罪.
(王母娘娘:冤枉啊.)
但这些推论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不能说出來.尤其封钰看了云拂之后.居然跟我说:“我认为我还是沒有理由帮你救她.”
刚刚那一通思虑.总算是找到了让封钰救云拂的理由.于是立马起身.直接从床上滚了两下.滚到了封钰的房间.
不得不说.做鬼最大的好处.便是在此了.
因为对地形的了解.滚到封钰房间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起身的准备.就像是从床上滚到了床边.然后起身一样.
我刚落地.便传來封钰的声音:“你还能再不消停一点吗.”
声音沉稳凝重.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视线禁不住朝屏风后的浴桶方向看去.二娘的这个屏风真的是很惹火.一共六扇.画的是极品妖孽的六个美男子.出浴的出浴.睡觉的睡觉.抚琴的抚琴.吹箫的吹箫.看书的看书.舞剑的舞剑.且质地薄如蝉翼.朦胧可见封钰墨发流淌在浴桶外.一条手臂撩起水.哗啦一声.屏风上烟熅之气笼罩出一层暖暖的意味.惹得我脸颊一片灼烧.赶紧转过身去.结果咚的一声..
“啊..”
撞到了墙上.
揉着额头的轻伤.安抚自己有些懵懵的脑袋.忽然感觉到身后一片湿热的气息.灵台刷地一下就清明了.
“呵呵……呵呵呵呵……”我想跟封钰解释一下.我其实真的沒有偷看他洗澡的乐趣.一切都是巧合.巧合而已.别问我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就是有.正是无巧不成书嘛.
“不要笑了.”
封钰到沒有提洗澡这件事.他不应该不提的.以他的脾气.肯定会说“想看我洗澡不用偷偷摸摸的.直接过來便可.”再或者他会说“下次想看我洗澡.可以和我一起洗.”
他从來不放弃任何可以在语言上站我便宜的机会.但是.这次他居然沒有说.而且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要笑了.
等等.为什么不要我笑了.
我问了出來.封钰的回答是:“因为笑多了会傻的.”随后他又补充一句.“你已经够傻了.”
我去.我要是沒记错.他还说过希望我傻一点的.那时候是怎么说來着.想起來后立马像是可以在语言上压倒封钰.指着他便嚷:“你胡说.你以前还说过做你的妻子.不要这么聪明.还是笨一点的好.”
他转过身.有些嘲笑地看着我:“你承认是我妻子了.”
我……
是夜.我沒有和他探讨救云拂的事.因为我已经完全记不清要去找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