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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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千里落花风 第十二章 更迭(下)

    “陛下驾到——”

    上官湄闻言放下上官济,慢吞吞地替他整好衣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高乾,不行礼也不说话。从兵变之日起,高乾对她来说就再也不是那个惺惺相惜的故人了。

    高乾并不责怪,只命黄仁海带着上官济退下。他也同样身着冕服,面容憔悴了不少。城楼上的风有些大,呼呼地吹着二人的头发在空中凌乱飘飞,回应着无人说话的尴尬。许久,高乾伸出手,将那日的匕首送到上官湄面前。

    “我有话……问上公主。”

    事已至此,你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上官湄不愿理会,侧身将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眼神冷得像一块冰,“是我给你权力,也是我成全了你的名正言顺。”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斑驳的砖块,几粒沙土随风落下,“‘上公主’是我父皇特殊的嘉许,但现在,我是出卖了上官氏的叛徒,这个嘉许足以令我的家族蒙羞,请你不必这么称呼我。再说,你如今是皇帝了,皇帝说话我还能不听么?”

    高乾沉默了几秒钟,方徐徐开口道:

    “若以整个江山作为聘礼,公主……可会接受?”

    上官湄猛地回头,错愕地盯着高乾。她承认,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料到高乾会在这时候和她说这些。半晌,上官湄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嘲讽,“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若说为公,为民,为名,为利,都是理由;但若说为我?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

    “于公于私,大鄢于我都是囊中之物。我受父亲影响年少习武,立志上至保卫天子,下可守护百姓,是何等抱负。自入军中,朝廷所闻所见却皆是玩忽职守,明争暗斗。朝势危急,故太子和公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何以备受刁难流言四起?”

    “这些我已经听过一次了。”上官湄冷笑一声,“即便你所言不虚,如今父皇被杀,大鄢亡国,你自立新朝,鸿鹄之志也算实现了。你若要彰显宽仁,囚禁我们姐弟留下性命即可,又何必许我为后?难道一向自诩清高德盖九天的天子是觉得本公主身上的污点还不够多么?”

    “公主,你现在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不信任我,但建功立业造福天下确是我毕生所求,在我心里也总有比名位更重要的东西。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江山,我希望能有个人与我一起施展抱负,见证百姓安居,我希望有个人能与我一起改写朝局,名垂千秋。”高乾认真地说道,“而那个人,我真的希望,是你。”

    “若我不嫁,又如何?”

    高乾默然,他努力酝酿着词句,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时局动荡,民不聊生,高乾深知若他们再晚一步,京城陷落,情况只有更糟。他想告诉她,上官敬尧其实是在利用她躲开一片混乱的朝政;他想告诉她,作为父亲竟然听信侧妃谗言,舍弃亲生女儿给一个六旬老人来保边境安宁;他想告诉她,朝中早有半数以上的官员对大鄢前程绝望,生出异心。然而高乾知道,即便他说了,上官湄也不会信。

    “我已是亡国罪人,与你朝再无关系,陛下也不必以任何人的性命相要,我不受任何人摆布,嫁与不嫁我自己做主。天下人不知道,我不是不知道。”上官湄头偏向一旁,“陛下这般英明神武刚毅果断,理应配一个贤德皇后,像我这样不恭不敬无才无能的前朝祸水,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公主——”

    “你别忘了,”上官湄决绝地打断他,“上官湄这个人该消失了。”

    说罢,上官湄抓起他手中的匕首,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高乾一个人站在城楼上望向远方。他扶住城墙,不知心头的寒意是否是源于后悔。高乾想起当年刚入禁军时,巧遇年幼的上官湄和侍女淇奥坐在一片吵闹中默诵着诗篇,看着瘦瘦小小还没有兵器高的上官洹在和一众禁军将士舞刀弄剑,便对这两个小姑娘印象颇深。后来,他结识了上官湄和上官涵,几人常在一起谈古论今,颇为投缘。他被上官湄的才情不自觉地吸引着,在宫中值守时盼望遇到她,见她喜欢读诗作诗会不自觉地去学,听她弹奏了一首曲子也会想方设法找人把曲谱记下。年深日久,二人因志趣相投渐渐熟识,也曾无意中窥探到彼此内心最深处的秘密,高乾惊觉竟对小他近十岁的上官湄动了真感情。他是没落贵族之后,自小高傲,父亲本是前朝暗卫,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不幸意外身故,但这一切都不曾改变他忠君护国的志向。他一心在仕途上进取,却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也会为情所困。他挣扎过,也逼自己放弃过,但越害怕越会成真,最终沦落到近乎疯狂的境地无法自拔。想到这里,高乾抬头强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默默地叹了口气,踱回建德殿处理西南军情,商议国丧期间休战三月。

    永宁宫内,上官湄将一切都告知了宛贵妃。

    “他真的这么说?”宛贵妃皱着眉头,携起上官湄的手拉她坐下。

    “是。”上官湄始终紧握着匕首,眼中含泪道,“都怪儿臣愚钝才酿成大祸,儿臣一直以为他只有保卫大鄢的赤胆忠心,若儿臣早发觉他这般心思,又怎么会……如今父皇走得那么痛苦,大鄢国破全都是儿臣的错……”

    “好孩子,快别说了。”宛贵妃俯身将上官湄搂在怀里,温柔地安慰道,“这也不能说是你的错,高乾长你许多又心思深沉,你想看穿他谈何容易?”

    “可无论如何,儿臣始终责无旁贷……”

    “湄儿,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我们还是要向前看。”宛贵妃蹲下身,抬起上官湄的脸,“母妃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孩子,你要记住,你不是圣人,大鄢前朝后宫的任何事都不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若你想要过富贵安稳的一生,先帝不会怪你,母妃不会怪你,弟弟妹妹不会怪你,你挂念的百姓将士也不会怪你。”

    “宛娘娘,当年涵儿去时儿臣就曾立誓,一己之身无所牵挂,但求不做愧对上官氏族的事情。但事到如今,儿臣伪造遗诏,赐死马程,儿臣已经食言,所以儿臣宁愿以一人之身揽下全族所有罪责。娘娘,上官湄这个人必须得死,只有儿臣死了,才能最大限度守住上官氏的名誉……”

    “湄儿你错了,”宛贵妃摇摇头,“世安公主可以死,但你不是必须死。上官朝百年声名,不会因你一人而改变,更不会因你一人而覆灭,是功是过自有后人评说。若你执意赴死,那济儿怎么办?谁来保护他长大?谁来辅佐他报仇?湄儿心心念念的大鄢,难道都不考虑了么?”

    上官湄张了张嘴,犹豫了许久,“娘娘的意思儿臣明白,儿臣只是——”

    “母妃懂,”宛贵妃了然地拍拍上官湄的肩膀,见她手下略有松动,便拿走了她紧握着的匕首,“若没有你,高乾也会有别的办法达到他的目的。母妃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才答应他,但现在不是该计较这些的时候。滢儿济儿都不能成事,只有你活着,来日才有告慰先祖的机会啊。”

    “娘娘的意思是……让儿臣和济儿尽快离开皇宫?”

    宛贵妃点点头,“湄儿,你说高乾当日曾对你提到济儿让你冷静下来,说明他深知济儿对你的意义。若他真有此心,日后便一定会用济儿逼迫你,所以你们必须走。”

    “娘娘说得对,”上官湄用力握住宛贵妃的双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无非就是隐姓埋名逃亡天涯,儿臣不怕!”

    “好孩子,此番离宫是为了他日还能回来。”宛贵妃欣慰地笑道,眼角也似有泪意,“那母妃跟你们一起走,无论如何,母妃都一定要帮你完成心愿,帮你保住大鄢唯一的皇子。”

    “不行,”上官湄断然拒绝,脸上还挂着泪珠,“宛娘娘统领各位太妃,一旦失踪高乾必定会立刻发觉追查;再者,我们三人一起逃出皇宫也太显眼。无论如何,儿臣都不会让娘娘跟着我们姐弟以身犯险。”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宛贵妃看着上官湄的眼睛,“母妃年轻时曾醉心歌舞,如今虽说上了年纪身子倒也还算轻盈,行动敏捷,不会引人特别注意。再说,就算你们姐弟二人逃出去,民间的衣食住行不比宫中,还要躲避追兵,样样都需要打点,若没人照顾恐怕连一个月都熬不过去。母妃既然有此提议,便是心意已决,你不要再顾虑了。下月的登基大典是最好的时机,晚宴时分人员混杂,正是宫里宫外最乱的时候,我们就依时出发。”

    上官湄咬紧嘴唇,看着宛贵妃坚定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