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意外的威胁

    当天夜里，我害怕的怎么都睡不着。

    以前，跟高云飞睡在一起的时候，他问我怎么总是身子蜷成一个团，跟刺猬一样睡觉？我说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冬天冷的要命，被窝里又没有能取暖的东西，就只能把身体蜷在一起，这样就能暖和许多。

    高云飞用漆黑的眼睛，呆呆看了我半天，突然就用坚实的胳膊把我揽进怀里，让我凉哇哇的脸，贴在他炙热的胸膛上。

    “傻样儿，以后有我在，你就再也不用怕冷了！”

    我幸福的把头使劲儿往高云飞的怀里钻，头顶顶在他的下巴上。那个时候，真觉得这世界上有他就足够了，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可以不用怕。

    可是，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蜷缩在床上，虽然不是寒冷的冬天，可我的身子却从头冷到脚。那个曾经给过我最真诚承诺的男生，那双温暖的大手，以及那个温暖的怀抱，却永远不会在我生命里出现了。

    我的眼睛再次湿润，却只能徒劳的用两条瘦弱的胳膊，紧紧圈住自己。就像只受了伤的小猫，一个人窝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己舔舐伤口。

    一晚上没有睡着，我一脸疲惫，却依旧顶着两个黑眼圈，再次踏进了11班的教室。

    “即便再害怕，该面对的都应该勇敢面对。”这是宋柔姐告诉我的。

    一个月前的一天半夜，她突然回到店里，脸上满是泪痕，却依旧冰冷至极。

    她坐在我的床边，盯着我看了好久，可始终没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就用手摸着我的头，声音温柔却又坚定的告诉我，“做人一定要坚强，所有该面对的一切，都不要胆怯。因为，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该来的总会来……”

    在我妈这里呆的久了，那些姐姐什么脾气，我多少也能知道些，像宋柔姐这样的，外冷内热，嘴巴又极严的人，只要她不想说，就算我妈来问，她都不会理睬。

    只是，从那天之后，她脸上的表情更少了，却又开始疯狂接生意，而也只有在对待客人的时候，才能看到她勉强露出灿烂般兰花一现的笑容。

    后来许久之后，她才亲口告诉我，她其实很早就知道，她男朋友一直背着她有其他女人，可是她一直逃避，不想面对。而那个贱男，不仅不知悔改，还因为那个女人把她打的遍体鳞伤。

    指着她的鼻子，让她看认清形势，自己不过是个卖笑女，也不撒泡尿看看清楚，竟然还敢要求他为她守身如玉？

    说到这里，宋柔姐的脸上猛然露出一丝笑意，可那笑意却看得人心里发毛。她笑了半天，才终于停下来，但声音却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要不是她当时很爱那个男人，一直不愿意戳穿所有的一切，最后她也不至于输的那么一败涂地。

    “所以，何放，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对男人动真情，否则受伤的永远都是自己！”

    宋柔姐深深叹出一口气，好像把身体里最后的希望也要吐出去，她光彩四溢的脸上，也顿时失去光泽，整个人阴暗暗的。停顿了半晌才告诉我，什么事情都不要总想着逃避，面对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宋柔姐那晚的话，我一个劲儿的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在11班里，我的存在其实度很低，平时根本就不受关注，就算几天不来上学，也压根不会有人关心我。

    只是，今天，我才刚推开教室的门，几十双眼睛就刷刷刷齐齐看向我。

    “你他妈居然还敢来？你这个走狗！”

    “你个贱人，真是没脸，怎么还来上课？”

    “滚出去！”

    “对，滚出去！”

    方天梅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抱胸的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嘲笑，“何放，没想到你平时看你唯唯诺诺的，胆子倒还挺大的。今天你居然还敢来上课？你这个贱货，难不成真以为讨好了班主任，我们就会怕你了？”

    “像你这种出卖集体的人，我们在座的每一个同学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方天梅说的义愤填膺，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真以为她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班上的气氛却成功被她煽动起来。

    一时间，全班同学都愤恨的举起紧握拳头的右手，宣誓一般，信誓旦旦喊着令我胆战心惊的口号。

    “就是，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弄死她！”

    “没错，不能让她好过！”

    ……

    孟逸然也从座位上，几下跑上讲台，举着食指指向我，“大家一定要看清楚，千万不要被她假惺惺的演技欺骗了！我告诉你们，她妈就是个下贱的妓女，而她就住在那些街边的红灯区里，平时最擅长的，可就是给男人装可怜了！”

    班里虽然疯传着很多跟我有关的不好传言，但大都是背着我小声讨论的，毕竟没什么真凭实据，根本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指着我说。

    可现在，这个丧心病狂的孟逸然，却当着大家的面直接说出来，而且，她怎么连我住的地方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就是所谓的“证据确凿”，站在一旁的我，虽然羞愧难当，却不敢有半点反驳，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看我憋红着脸，嘴巴空空的发不出半点声响，班上的那些好事之徒立马嚣张起来。

    “咦，真没想到，她妈还真是个妓女呢！这个学校怎么回事？上学前也不好好调查一下，有这样背景家庭的人，居然也能来咱们学校？”

    “就是，也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病菌，真是恶心死了！”

    吵闹沸腾的班里，顿时像煮开锅的饺子，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直到上课铃都响了，他们还在“高谈阔论”着我那肮脏不堪的家庭背景。

    最后，代课老师不得不使劲儿用板擦在黑板上连敲了几下，吵闹的人群才稍微安静下来。我趁机从前门尾随他，迅速往自己座位跑。

    跑过去才发现，我的桌椅早就被他们故意推进了垃圾堆，上面不仅沾满了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垃圾，就连椅子的正中央上，还让他们洒了满满一瓶钢笔水。

    纯黑的墨水已经渗入木缝，就像我无法改变的出身一样，再怎么擦都不可能弄干净。

    这帮人实在太过分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满眼怒火的扫视着那些眼看奸计得逞，得意洋洋的同学们。谁能看到，他们那一张张天真无邪的脸庞下，隐藏的竟都是些如此丑陋不堪的内心。

    我能用牙齿狠狠咬住不断颤抖的嘴唇，默默用手把桌椅搬回来。又用几张作业本的背面，将上面的污秽物一齐擦掉。再从书包里，掏出思想品德的课本垫在凳子上，勉强坐下。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老师讲的什么，我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可突然，前排的男生往我头上砸了一个纸条，皱巴巴的白纸上面，用几个不知从哪里剪下来的字，拼接成了一句话，“放学后，南边小树林见！”

    我脑子里立马反应出的一个人名就是方天梅。有什么就在这说好了，不就是再想找机会欺负我吗？我被欺辱得还少吗？扯那么远的距离干什么？

    可就在我愤恨的背起书包，准备去找她理论的时候，孟逸然却突然半腰拦截，然后神神秘秘，硬是拉着我跑到教学楼后面，一个空无人烟的地方。

    “干什么？”面对这样的小人，我连声音都充满敌意。

    她却笑意盈盈，完全忽略了我的不满，“纸条你看到了吧？”

    “是你给我的？”这实在让我有些意外，不过，吃惊的表情转瞬即逝，“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孟逸然轻描淡写看了我一下，可接下来的话却在我心底激起千层浪，“不过就是想让你证明班费是沈艳艳偷的！”

    “不……”我想都没想，否定的字眼就脱口而出。

    看我握紧拳头，一脸愤恨的样子，孟逸然却笑得更轻松了。

    她蛇蝎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先是让我不要这么着急回绝她，然后，慢慢的从兜里抽出一个东西，放在我面前，慵懒的声音里满是魅惑，“何放，我建议你还是先看看这个之后，再做决定比较好。”

    我随意拿在手上，却在看到上面内容的时候惊出一身冷汗。这，这居然是乔昊宇强吻我的那一幕！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整个身体僵在原地，右手指尖却紧扣着照片的一角，两侧的鼻翼都在那个时刻疯狂的煽动着。

    当时在教学楼前发生的所有一切，实在是意外又迅速，怎么可能恰好会有人出现在那里，还有心把它拍下来？

    孟逸然没有说话，却一把将我手上的照片抢过去，“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她轻咳了一下，一句话戳中我的心脏，“如果你不想让高云飞看见这张照片的话，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

    第二十三章 无法挽回的后悔

    我永远也忘不了，沈艳艳在看到我颤颤巍巍站出来，亲手指证就是她偷了班费时候的样子。

    她整个人一下子就蔫掉了，仿佛是被拔掉生命的花朵一样，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呆呆的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情感，有的只是满满的绝望和深深的痛斥。

    我做贼心虚，当着班主任的面说完之后，就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我怕，怕再多看她一秒，下一刻，我就会忍不住说出实情。

    可真那样做了的话，像孟逸然那样蛇蝎心肠的小人，肯定就会把照片的事情公布出来。

    我已经是这个学校里上不了台面的烂泥，再怎么被人笑话都无所谓，可一想到如果被高云飞知道的话，就会更加加深他对我的误会，我就一百个、一万个不情愿！

    尽管，我知道，此刻我在高云飞心中可能已经没有半点位置。但，如果这件事会伤害到他，就算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统统不会做！

    为了他，即便我会入狱为魔，也在所不惜！

    之后的几天，被大家叫做小偷的沈艳艳，都请了病假，说是在家休息。可我的心里却知道，这是被人冤枉之后的痛楚，这种肮脏的标签，会像是臭狗屎一般，侮辱了她的现在，将来也会侮辱她的未来。

    而我，也在说谎之后，愧疚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梦里面，总是能看见沈艳艳手里拿着带血的尖刀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我战战兢兢，浑身发抖，而高云飞的名字却始终卡在嗓子眼儿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宋柔姐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我生什么病了，拉着我的手，十分关心的询问我。

    被她这么轻声细语一问，集聚在我心里多日的苦闷，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我哽咽着喉咙，眼泪也绷不住的一个劲儿往外流。

    我悔恨的用手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满脸泪水告诉她，自己做了错事，冤枉了沈艳艳，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她是悄悄拿了班费的小偷。

    “宋柔姐，我是不是很混蛋？”我仰起脖子，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滑进去，灼的我皮肤生疼。

    宋柔姐温柔的看着我，眼睛明亮的好似一弯清泉，她没有回答我，却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的顺着发根往下捋。

    她没有问我原因，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心疼的安慰我，“这世上哪儿有不会做错事的人？知道做错了，有勇气改，才是弥补的方法。”

    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看，随即把整件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只是，悄悄隐藏了那个压在我心底里最深的秘密。

    宋柔姐在听完之后，脸色微怒，郑重其事的警告我，要小心孟逸然这个女孩儿，“她可真是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心眼。说不定，班上的钱就是她偷的。”

    我不置可否的轻轻点了下头，在孟逸然强迫我诬陷沈艳艳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是她了。

    可是，她不是方天梅那个小团体的一份子吗？钱可是从方天梅手里弄丢的，如果不是她威胁我，让我指证是沈艳艳偷了班费，抓不出人来的话，那就只能是她方天梅把责任全担下来。可这么做的话，岂不是在给她老大脸上抹黑？

    还是，方天梅她们监守自盗，只不过拿孟逸然当枪使。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和谐。

    时间已到深夜，我的脑子也越想越疼。于是，索性告诉自己，不要管那么多了，当务之急，还是还沈艳艳的清白最重要。

    可就正当我想搜找证据的时候，班主任却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通知大家，沈艳艳已经办理退学了。而且丢失的班费，她母亲也一分不少的给送回来了。

    班主任接下来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眼睛干巴巴望着她上下不停翻动的嘴皮，脑子却全是沈艳艳的那双愤恨无助的眼睛。

    我直愣愣的呆坐在位子上，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就好像有千金重的石头猛的压了上来，让我怎么都喘不过气。

    是我，是我逼走了沈艳艳！

    那么一个想在夹缝里求生的女孩儿，不管受到方天梅她们怎样的欺辱，却依旧不愿意放弃上学机会的她，最后竟然是被我亲手硬生生推到了绝路。

    她曾经告诉我，如果没办法继续上学，她就只能回老家随便找个婆家嫁人了。

    她说她不想那样活，沦为生育机器，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我把头狠狠埋进胳膊里，手指深深插进头发，不停的自责。

    却在这个时候，抽屉里意外划出一个信封，白纸黑字上刺眼的几个字，让我拿信的手指都止不住的发抖。

    “最恨你的人，沈艳艳”！

    我用双手紧紧攥住这薄如蝉翼的信封，可它仿佛有千斤重，让我连抬起手腕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似乎手里拿的，就是沈艳艳给我的死刑判决书。可即便再害怕，我也强忍着心里的恐惧，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撕开信封。

    那又小又密的字迹，一看就是沈艳艳的笔迹。

    信里满篇都是她对我歇斯底里的辱骂，说我是阴险卑鄙的小人，为什么明明知道小偷不是她，还故意诬陷她？她对我失望透顶，希望老天开眼，让我立马去死！

    不仅如此，她还用红的晃眼的鲜血在信上重重的写着，“何放，我要诅咒你！我要让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此刻红色的血液早已干涸发黑，一个一个宛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黑蛇，蜿蜒爬行到我脆弱的心脏，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这是我第一个因为高云飞而陷害的人，可现在做什么都已经弥补不了对她的伤害。

    这件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即便是今天，我也还在不停的寻找沈艳艳的踪迹。我想当着她的面，跟她真心实意的道个歉，当初真的因为年龄太小，什么都不懂，却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的很平静，沈艳艳的事情似乎随着她的离开，也消失了。

    宋柔姐跟我说，这是好事，否则我会每天都生活在自责里，被良心拖死的。然后，她还告诉我，“我们家何放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

    只不过，她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又再次板起脸，一本正经提醒我，那个孟逸然已经尝到甜头，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了。

    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果然，没过几天，事情就还真如宋柔姐所料的那样发生了。只不过，这次这个孟逸然，再吩咐我的事情，却让我始料未及。

    “我要让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揭穿方天梅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的谎言！她们一家人都是穷光蛋，是靠着社区的低保苟延残喘的活着！”这次，对方已经全然没了上一次那种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扭捏。相反，更像是颐指气使的对我发号施令。

    我没有同意，她立马又搬出照片的事，继续威胁我。

    “怎么？你不在乎高云飞了吗？我相信要是他看到这张照片的话，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被气的牙痒痒，真恨不得用手抽她两耳刮子。你已经逼走了沈艳艳，还想再次离间我和高云飞？我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紧追不放？连我心里最微小的喜欢，也要夺走？

    我何放真的就这么好欺负吗？

    这一次，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如果继续听她任她，我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

    我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宋柔姐，她也肯定的跟我说，有些事情咱们必须得争，这社会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再不反击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我！

    于是，我先假意答应了孟逸然的要求。然后，晚上回去的时候，宋柔姐跟我商量出一个对策。

    我窝在小小的被子里，把宋柔姐的计划，反反复复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毕竟，这次对付可是不可一世的方天梅，有半点疏忽，都会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也跟宋柔姐提过，为什么不直接把孟逸然背叛她的事情，告诉她，这样岂不是更简单？可宋柔姐却连连摇头，“什么事情都得讲求个证据，你这么平白无故找到那什么方天梅的，人家怎么可能信你而不信自己身边的人？”

    “更何况，孟逸然那个小女孩儿，这么有心思，你还太嫩，这么冒冒失失去找她，说不定还会被人倒打一耙。”

    宋柔姐说的有理，我频频点头同意。

    可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狂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早自习，趁着大家去跑早操的时候，我特意学着孟逸然的手段，在讲台上放了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接成的纸条。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就只是写着“方天梅一家人全在吃救济金”几个字样。然后，我默默退出教室，往操场跑去。

    等所有人跑完早操，大家都还在叽叽喳喳聊个没完，却突然有人站在讲台上尖叫一声。

    孟逸然一手拿着纸条，一手假装惊慌失措的捂住嘴巴，对大家吼道，“这究竟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