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死定了
一周后，我毫无悬念走进全年级成绩最烂的班，11班。
左脚刚跨进教室的大门，里面的乌烟瘴气就直接把我熏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之前我已经说过，打从心眼里就特别讨厌那些抽烟的学生。基于这一点，从根根儿上就注定了，我跟他们根本不可能成为一类人。就像磁铁的正负极一样，同级永远只能是排斥。
不仅如此，我还“成功”成为了，这个班上绝对的另类，也是全体同学一致孤立对象中的一员。
他们个个都是势利眼，把我们几个家里没钱，又穿不了名牌的女生统称为“low逼”，而我更是排位第一。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在进这个班之前，就已经得罪了他们的大姐大，方天梅。
那天，我刚到教导处报名，负责签到的女老师，在看到我的名字是在11班之后，脸色立马就变了，连语气也满是嘲讽，“呦，怎么今年垃圾场的学生居然会这么早就来报名？难得啊！”
她说完，又用窄细的眼角瞥了我一下，毫不掩饰发自内心对我深深的厌恶。
我羞愧难当，涨红着脸，赶紧把眼神垂下来，像是犯错的小孩，再也不敢抬头。
11班是整个年级最后一个班，成绩最差不说，学生还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没有一个老师不头痛的。
我的名字被注那里，就像是顶着“坏学生”的头衔到处走，他们肯定会戴着有色眼镜，不待见我。
那天的阳光很大，也很明媚，可我却站在阴冷的楼道里冷的瑟瑟发抖，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的我胸口硬生生的疼。
我靠着墙站了半天，现在既然已经是这种结局，我能不去吗？如果不去，我妈会不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真的逼我入行呢？
终于想通了这些，我才一步一步往教室挪，可每一步却都像是奔赴刑场那样悲壮。
然而，在我小心翼翼用手推开门的瞬间，直接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里面三三两两的男女生聚在一起，不是抽烟，就是打牌。有的，甚至还一手拿着化妆盒，一手正往眼皮上涂眼影，压根一点儿上学样儿都没有。
看到我之后，他们也只是用眼角轻瞥了一下，那种鄙夷和嫌弃的眼神，根本就没有让我融入的意思。有的男生甚至还惊呼了一句，“我艹，怎么又来了个丑逼！”
我自己也相当识趣，从里到外都土到掉渣儿，跟人家怎么都不是一路子的，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去高攀？所以，我尴尬的搓着衣服的一角，迅速低头往教室深处走。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子。”正当我走到一个靠窗户的空位，刚想坐下的时候，一个穿着豹纹短裙和过膝皮靴的女生叫住了我。
我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看她嘴里嚼着口香糖，又一脸屌屌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惹事，于是直接把位子让出来，继续往后面走。
好不容易找到个阴暗的角落坐下，又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好意思，这个也是我的！”
我心里有些不快，抬眼望去，没想到这次，居然还是刚才那个小太妹打扮的女生。只见她双手叉腰，右脚不耐烦的轻点着地，一副得意洋洋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
我皱起眉头，也抬起眼睛直视她，心里蹭的窜出一股无名火。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天又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就欺负我？以前是，现在还是？
我用眼睛死死盯着她，她却有恃无恐，一脸坏笑着直接用手来搬我面前的凳子。
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认怂，以后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帮人，只会恃强凌弱，欺负弱小。如果我今天没有反抗，将来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好过。
于是，就在这个小太妹用手拿起板凳的瞬间，我直接把右脚伸到她面前，咣一下踩在凳面上。
一瞬间，原本吵闹的班里，顿时鸦雀无声，无数的目光刷刷刷投过来。
小太妹狠狠瞪我一眼，然后立马转头，向她身后求救。
我顺着她瞅的方向看过去，却在那一刻惊呆了。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色皮衣皮裤的女生，从桌子上一下咚一声蹦到地面。然后一脚把挡在面前的凳子踢飞，接着，伸手向后拢了拢，特意被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
她一步一步慢慢向我走来，就像是无尽的黑暗在逐渐向我逼近。她的眼神凶狠又阴暗，却又透露着眼底按捺不住的喜悦。然后，她用手在脖颈上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嗓子没发出声音，却用嘴型告诉我，“你死定了！”
没、没想到，居然会是她！真是冤家路窄！
在看清楚她脸的那一刻，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整个后背顿时凉飕飕的，好像有冷风从脖子里倒灌进去。
她就是跟乔昊宇表白，却被那个人渣当着我的面，直接拒绝的体无完肤的女生——方天梅！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而且还是这么快的时间。
“松开！”方天梅一脸桀骜，她压根儿没提几天前发生的事儿，只是用轻蔑的语气毋庸置疑命令我。
此刻，虽然我的右脚还结结实实踩在凳子上，却早已冰冷的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用眼睛定定的望着她，说不胆怯那绝对不可能。可我真想告诉她，她与乔昊宇的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要报仇，也应该去找那个人渣才对。
问题是，就算跟她说了，这个女生能相信我么？
“你他妈给我滚开！”
方天梅眼神突然一变，用力一脚就踹在我的小腿肚上，直接把我搭在凳子上的右腿踢飞，随即我整个人也迅速失去重心，立马后脑着地。
这毫无防备的一跤摔得实在惨痛，连脑仁都跟着从里面一起往外绞着痛。
然后，她们堂而皇之的把凳子直接搬走，却把我一个人留在冰冷冷的地板上……
我孤注一掷的绝地反击，似乎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接下来的日子，全班同学都在有意远离我，因为他们都想讨好方天梅。
渐渐的，班里开始传我不好的谣言，说我骨子里就是个骚货，这风骚劲儿，就是遗传我妈，因为她就是个卖淫女。
这件事，我用大脚趾都能想到是孟逸然故意告诉给方天梅的。这个女生实在太阴险，为了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真的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更何况，只是简单出卖一个像我这样没权没势的朋友，就能得到大姐大的青睐，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本来我以为离开之前那个班级，就有机会脱离苦海，开始新的生活，可所有计划却被乔昊宇一手搞砸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悔恨的要命，可能做得，就只有一个人窝在小床上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而在这最脆弱的时候，我最想念的就那个能给我微笑，拥我入怀，送我温暖的高云飞。
那个时候他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却……
一想到之前，我跟高云飞所做过的一切，现在他都会跟黎湘儿再做一遍，我的心就痛得厉害，扯得每一根神经都隐隐作痛。
以前，我还可以跑到楼上去找他，可是，自从看到他跟黎湘儿在一起的画面之后，这个念头就彻底从我脑海里消失了。
也许，他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突然很庆幸，自己没考上黎湘儿的火箭班，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应该把脸藏在哪里去上课？
可学校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总有会打照面的一天，更何况，他们是有意要找你，那任你怎么逃都逃不掉了。
那天，黎湘儿穿着一件洁白的连衣裙，荷花飞边的袖子上镶满了五彩缤纷的水钻，那耀人的气质，真像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公主。
她满脸堆笑的走向我，脚下金光闪闪的高跟鞋，晃得我眼睛都疼。
“还好孟逸然告诉我你在这里，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呢。”
我尴尬的对她笑笑，望着自己这身早已洗的发白的t恤，心里一阵唏嘘，就这么样儿，拿什么跟人家比？
看我没有搭腔，黎湘儿没有生气，反而继续笑意盈盈的告诉我，说过两天以前班里的同学要搞个聚会，问我要不要去？
我摇摇头，那些都是有钱人玩的游戏，我一个土包子去掺和什么？
“那真是好遗憾啊，他们还说让每个人都带上自己的‘家属’，让大家看看呢。”
“家属？”
“嗯，就是男女朋友。”今儿的黎湘儿好像兴致很高，竟然会好心解释给我听，“高云飞作为我的男朋友那天也会去呢。”
“听他说，自从他住院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本来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跟你见面呢，可你却……”
黎湘儿假装很遗憾的样子看向我，却在下一秒转换话题，“高云飞之前是不送给你一个戒指？”
我诚实万分的点点头。
“嗯，那他说，让你现在还给他！”
第二十一章 相信我，一定会还你清白！
我顺从的立马把手伸进脖子，小心翼翼拽出一条红绳，上面挂着的，就是高云飞送我的那枚心形戒指。
自从被我妈带回来，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跟高云飞说一句话，想念得不行的时候，我就把这枚戒指拿出来不停的翻看。
有一颗心都已经被磨损的褪色了，可我却依旧视若珍宝，仔细的挂在我的脖颈上，放在距离我心脏最近的位子。这样，就好像高云飞依旧守护着我，从未离开。
“拿来！”黎湘儿从我手心里一把夺过去，看了一眼之后，就挂在食指上的指尖上甩来甩去，满脸不屑的表情说，咦，原来就是这么个破玩意儿。
望着黎湘儿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她欢欣雀跃宛如翩翩飞舞的蝴蝶，可我却呆若木鸡站在原地，整个人空落落的，就好像心被人一下子掏空了。
高云飞，你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就连这最后的连系，都要让黎湘儿来要走……
我心里悲痛欲绝，我们，真的就这样断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只能用“平淡如水”来形容，当然，这并不是方天梅她们那伙人，不再欺负我了。而是，我的身上已经没有半分力气再跟她们对抗。
因为，我汹涌跳动的心脏，已经在黎湘儿抢走戒指的瞬间，就硬生生死掉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人遗弃的玩具，被无情的丢掉之后，就不会再有人关心，更不会再有人可怜我。既然如此，我现在的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只有高云飞才是滋润我的雨露，给我温暖的阳光。可是现在，他也离我而去，就连那枚戒指，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念想，都不愿意再留在我身边。
每每一想到他竟然会对我如此绝情，我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尖刀一下一下的捅出血窟窿，不争气的眼泪也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每晚，枕巾都被哭的湿哒哒的，可是，都再也不会有人拉着我的手，问我究竟在为什么伤心。
原本以为，我就会这么如此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可周一早上的时候，班里又发生了一件轰动所有人的大事。
作为班长的方天梅，刚收的班费不见了！
她双手叉腰站在讲台上，怒气汹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手指着沈艳艳的鼻子，没好气的质问她，是不是刚刚趁着早操的时候偷偷溜进来，把她放在书包里的钱偷走了？
沈艳艳涨红着脸，从座位上扭扭捏捏站起来，蚊子大的声音里带着怯懦的哭腔，“我，我没拿！”
这个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蓝黄条纹运动衫女孩儿，跟我一样，家里既没钱又没权，听他们说，她爸妈都是环卫工人，一家人窝在一个几平米废弃的公厕里。
尽管如此，有时我还是很羡慕她，虽说日子过得不富裕，可有父母疼爱就已经相当幸福了。
“放屁！”方天梅腥臭的口水喷了沈艳艳一脸，然后直接把手伸进沈艳艳的抽屉，把她那个已经黑的发亮的军绿色书包一把揪了出来。
接着，她一手揪住包底儿，包口朝下，书包里的东西“哗啦”一声全倒在桌子上。
“说，你把钱藏哪儿了？”方天梅用眼睛快速扫视了一下桌面，根本没有钞票的半点儿影子。
“我，我真么拿！”沈艳艳浑浊的眼睛里写满委屈，滚烫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那你早操的时候干嘛去了？点名的时候大家都在，唯独你一个人不见了，你说不是你偷的，谁能证明？”方天梅的眼睛凶恶至极，就好像她亲眼看见了沈艳艳偷钱那幕似的。
沈艳艳闻言，一张脸红的更厉害，她把头埋得更低，整个脑袋就好像被折叠到胸前，两只手指不安的来回缠绕，却始终没有说话。
“同学们，这家伙不说话就表明她已经默认了，咱们让她把钱交出来！”孟逸然站在一群人中间，毫不显眼，可这一嗓子喊的却恰到好处，完全激起了全班人的愤怒。
“小偷！”
“三只手！”
“赶紧把钱交出来！”
班里顿时沸腾了，所有跟偷东西相关的肮脏字眼，他们都不管不顾的一股脑儿全搬出来痛骂沈艳艳。
而怯懦的沈艳艳却像一只落水的小野猫，一个人抱着双腿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尽管如此，班上那些人却好像还不解恨，什么课本、签字笔，但凡能攥在手里的东西，他们都拿来往沈艳艳身上砸。
方天梅啐了一口，冲进人群，直接一脚重重踹在沈艳艳的肚子上，瘦弱不堪的沈燕燕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仰面摔倒在地。身边不仅没一个人出手帮她，还有几个男生也趁机用脚使劲儿往她身上踩。
这样下去她会被打死的！
我浑身颤抖的看到沈艳艳一边抱着头，一边求饶的可怜相，瞬间就想起，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当时也是如此卑微的狼狈，那种时刻，却始终也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我说话。
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我的前世和今生，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驱使我必须去找老师。
在班主任赶来的半路上，我快速大体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最后，我一再恳求她，请一定不要告诉他们，是我把她找来的。
班主任频频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她的出现，立马让这些失去理智的人安静下来。
班主任气的咬牙切齿，用手点着距离她最近的几个男生，“你们可真行，以为自己都是什么？居然敢在班里打架？弄出人命，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是她偷了班费，还不愿意交出来，我们这是在惩治小偷，难道有错吗？”一个左边耳朵上带着金晃晃耳钉的男生，趾高气昂的反问班主任，语气里完全是替天行道的优越感。
班主任被他这种所谓的“正义感”逗乐了，语气戏谑却又冷笑着对他说，“怎么，到现在还不服气？真拿自己当未来警察使了？就你这一根一根排骨，跟人家施瓦星格还差的远呢！”
说完，班主任又指着站在阴暗角落里的我，说，“要不是何放专门跑过来叫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这帮小孩儿要闯出多大的祸来？像她这样，才是可以替老师分担解忧的好学生，你们都应该多向她学习学习，而不是整天游手好闲的给我惹麻烦！”
我刚刚还在心里不住赞叹班主任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完美，以前是我看错人了，总以为她也是贪慕虚荣的势利鬼。可没想到，这会儿居然直接就把我给卖出去了。
我当时呆愣愣的就这么站着，背上、头上冷汗直流，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次肯定死定了！
果不其然，全班同学在听到班主任这么说之后，直接把没有发泄完的怒气，全部转嫁到我身上，一个两个都用凶狠的眼神盯着我，那种眼神，就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班主任让我把沈艳艳送去医务室，然后承诺大家，说这件事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彻查清楚，不会放过一个罪犯，也同时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说完，她还有意无意的，把眼睛瞥向还躺在地上的沈艳艳。这种眼神，怪怪的，看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我完全没顾方天梅犹如刀子一般能杀死人的眼神，小心把沈艳艳从地上扶起来。她此刻依旧低着头，鼻血已经在她胸前结痂。她扎头发的皮筋早就断了，头发乱糟糟披在肩膀上，身上还有好多脚印。
“我真么偷钱！”刚出教室门，沈艳艳就不顾身上的疼痛，抓着我的手向我表明清白。
“我相信你！”这句话里，没有半点怀疑。
一个女孩儿，都被他们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愿意承认，单是这份不畏强权的骨气，就足以证明，她肯定不是能做这种下三滥事情的人。
我坚定不移的回答足以让面前这个女孩儿动容，她激动的眼睛里立马涌现水花，情绪有些失控的一连说了好多遍谢谢。
然后，她不好意思的跟我说，其实早上跑操的时候，她饿的不行，就跑到南边的单杠后面偷吃东西去了。这虽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可她吃的却是凉水就干馍，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
怕大家继续因为这个嘲笑她……
我嘴角微微上扬的看着她，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想到，这个女孩儿的经历竟跟我如此相似，我们都是因为家里穷，因为家里没钱，就被所有人笑话和捉弄。这种自卑的，不想再让人看不起的心理，我太了解了。
于是，我扭过头，用温热的手轻轻拉住她冰冷的指尖，语气笃定的告诉她，“相信我，老师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沈艳艳终于破涕为笑，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