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虐心（二）

    落雪宫主看着静默无下文的蓝衣女子，很久，才重又开口:“你的‘坠花星’果然了得，这一次江南之行，若不是有你的毒药，剿灭四大家恐怕还要令费一番周章。汀白说的对，若要论功行赏，这头等功也是非你莫属！”

    “宫主过奖了！”依旧是冷淡的语气，冷漠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的神情变幻，那些功劳似乎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沉默良久，蓝舒韵却忽然开了口，然而语气里却有明显的尖酸讽刺，“这么顺利地铲平江南武林的泰山北斗，登上霸主之位，这全都是宫主惊才绝艳、领导有方，真正劳苦功高的人也应该是宫主！舒韵一个小小的门主，怎么敢居功自傲呢！宫主这番话，也真是折煞舒韵了！”

    “你……”落雪宫主的脸色因为蓝衣女子的话变得愈发苍白起来，他猛然重重放下手中的紫金手炉，看着面前兀自静立的女子良久，才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怒气，冷冷地问，“你是不是不满意我派你去秦府当卧底？”

    “能为落雪宫称霸武林的辉煌事业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是舒韵的荣幸！宫主这么倚重，舒韵怎么会不满意？”蓝衣女子看了一眼苍白面容上隐约透着怒容的白衣公子，冷淡地补充，“无论宫主吩咐属下做什么，属下都会竭尽全力地满足宫主的要求！”

    看着那双翦水双眸里的冷漠，落雪宫主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苦涩:这个落雪宫之内，但凡他的命令，有谁敢反驳？也只有她，敢这么跟他说话。每次谈话，她冷淡的语气总是会轻而易举地激怒自己。多么固执的女子，这偌大的落雪宫，也只有她一人敢这么不顾生死地反驳他。可是他，在面对她的固执倔强时，也总是一反常态地处处迁就。

    如果不是父亲临终之际的嘱托——师命难违，羁绊了她，五年前落雪宫那次流血冲突之后，遭受重创的她大概早就离开了。以她的个性，断不会再留在落雪宫内，更莫说供自己驱遣了！

    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斤重！

    果然是江湖中侠名冠彻武林的孤胆剑客蓝傲天的女儿，女秉父性，知恩图报，重承诺！

    无力地靠回屋子里的软塌上，似是在这番争论中过度耗费了体力，落雪宫主闭了眼睛，轻轻抬了抬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大概还不知道，那柄名震江湖的泪空刀已经断为数片，毁了。”

    闻言，面纱后冷漠的双眸里突然有了一丝震惊，蓝衣女子脸上神情微微变了变，轻轻问:“怎么毁的？”

    “落雪宫人马追杀到扬州官路上的时候，知到全家人惨遭不幸的秦韶卓于万念俱灰之际携着宝刀撞上绝壁，想要与刀俱焚。”

    “好一个绝烈不屈的秦韶卓！”蓝衣女子秀眉轻挑，一反常态，淡淡赞了一句。

    薛楚言蓦地睁开了双眼，看着面纱后绝丽的脸上隐约的赞意，忽然笑了起来:“连你也这么说，师妹，你一向很少赞人的。”

    那一眼意味深长。落雪宫主深如寒潭的眸子里目光复杂，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女子。

    “赞语只送给应该称赞的人！一向惜字如金的落雪宫主不也是如此吗？”蓝衣女子冷冷开口。

    “哈、哈……惜字如金，惜字如金……”反复轻吟着这几个字，薛楚言突然大笑起来，惜字如金？面前这个女子，始终是没有觉察，一向冷言寡语的落雪宫主，却是在面对她时，便从来没有吝惜过自己口中的话。

    望了一眼窗外明媚的春光，他突然开口:“又是一年春好处！素闻扬州古城里踏青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阿韵，你陪我出去走走吧！阳光灿烂，风景秀丽，不去观赏一番可真是有暴殄天物之罪了！”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呼她“师妹”，而是唤了她的闺名。

    瞄了一眼身前的女子，薛楚言继续道:“整日的闭门抚琴，研究毒术，时间久了，也会闷出病来的！”清淡的语气里却盈满了不菲的关怀。

    语毕，白衣的身影兀自站起来，出了门去。

    望着那袭玉树临风的单薄身影在阳光下渐走渐远，蓝衣女子微微怔了一下，转身绕到屏风后，从衣架上拿过一件金色猞猁裘的大麾，急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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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杀戮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人……拉出去砍了！”

    “这几个还有些用处，交给飞花门，下蛊或是试毒，全凭蓝姑娘处置！”

    “这边的，挑断了手筋脚筋的，通知他们的家属来赎——每个人三万两白银，五天内不到的，统统杀了！”

    在幻苍崖上的落雪宫地牢里，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关满了这一次征战江南四大家后带回来的俘虏。大群的人挤成一堆，血污满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地近乎麻木的神情，看着那只点向他们的手——操纵着生杀大权的，竟然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手持长剑，站在满地血污中。

    窗外是漆黑死寂的夜，而牢内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人在被点中时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而发出尖叫痛哭，立时变换来了一声冷冷的吩咐——“拉出去，杀了！”

    在对着那些绝望惊恐的人下达死亡命令的时候，特别是看着人群里那些年幼的哭泣的孩子时，红衣少年那张冷然的脸上、明亮的眼睛里忽然闪现过残酷的笑意——那些没用的只知道哭的孩子们啊，其实就是留下命来，长大后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眼见着刀斧手明晃晃的钢刀劈下，凄迷如烟。他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的临安，那片火海血污的严府里，十四岁的自己，也是那样冷眼漠视着藏身在火海或是倒在血泊里的父母、亲人、家仆。但是，只不过三年的时间，京城兵部侍郎严家的公子严誉良已成了达官显贵口中以武犯禁的乱党——落雪宫血杀门门主严陌。

    当今朝廷昏庸无道，不辨忠奸。父亲那样磊落的男子，一生尽忠职守，到最后却落得满门抄斩的凄惨下场……奸佞当道，生逢乱世，他一个孤苦无依的漏网之鱼，如果，不是遇到宫主——那个俊秀儒雅、苍白文弱的公子，他的结局也会如这些孩子一样——悲惨无奈！

    一丝冷笑蓦地升起在他的唇角——他们并没有他的幸运！当然，这个世上，也没有真的幸运之神会垂怜哪个人。幸运不幸运，都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的！一味地哭喊绝望，真的只有等死的份！

    可是这些，那些从小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孩子不经高人指点，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严大人，杀的太多了吧？”

    终于，在那只手再次点向另一堆人时，旁边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忍不住出言相劝，看着人群里那几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眉头一皱，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我看，八九岁的孩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还是不要赶尽杀绝，就放了吧！”

    然而，红衣少年的嘴角只是轻轻扯了一下，眸子里目光锐利直逼身旁年龄比自己长很多的男子，声音冰冷:“云楚，你倒很仁慈嘛！”忽然一顿，一字字道，“你难道忘了，我当年加入落雪宫的时候，不是也只有十五岁吗？十五岁和八九岁之间，并没有差太远……所以，不要小瞧了孩子，嗯？”

    不看身旁同僚震惊的神情，严陌转身对一旁的刀斧手做了一个手势，声音冷的透彻心扉，仿佛从地狱里传来:“全部拉出去杀了！”

    那张冷漠的脸在看到牢门口那一袭水蓝色身影时，却突然有了一丝震惊慌乱之色。

    晕黄微弱的灯光下，身着水蓝色曳地长裙、面罩轻纱的女子，站在满地血污中，明亮的双眸里看不出任何神情，娉婷绰约、美丽动人，似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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