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寒鸦毒（一）

    重峦叠嶂的幻苍崖下，落雪宫里的桃花已经开了，灿烂鲜艳，绚烂夺目，仿佛与破开寒冬的春风相对嫣然微笑。满树的繁花间，已见蜜蜂忙碌的身影、蝴蝶翩跹的舞姿。

    秀雪斋忆雪阁的密室里，斜倚在软榻上的白衣公子，眉目清俊，面色苍白，周身散发着贵气。苍白纤细的手中托着一樽美酒，安静地闭着双眼，仔细聆听着。

    身着一袭宝蓝长袍的三宫主骆音冬，正埋首在面前的香案上的厚厚的文牒里，手中拿着一张清单。落雪宫向来分工严谨，采办之事自有专署负责，这张清单上便全数记录了江南一战中缴获四大世家的所有财物。

    “黄金六百斤

    白银三万两

    珍珠钻石二十斛

    白璧四对

    夜明珠八颗

    各色宝石二十匣

    孔雀金大麾四件

    极品碧螺春十六匣

    金银首饰九箱……”

    长长的清单罗列了整整齐齐的项目，一项项从骆音冬口中读出，薛楚言轻轻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听着，却忽然开了口:“果然是同气连枝的四大世家，连所藏财物大部分都均等，很有意思啊！”

    宣读清单的声音突然停了停，骆音冬望了一眼仍自闭目养神的宫主，继续读到:“女妓一队六人。”

    苍白俊秀的脸上，薄如剑锋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冷笑，薛楚言蓦然睁开了眼，放下手中的酒盏，语音温文而霸气:“‘金屋’是怎么回事？清理财物也就罢了，居然连女妓也带了回来，落雪宫成慈善堂了吗？”那样的语气，让宣读清单的三宫主停了口，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账单。

    “这些女妓是从绍兴司马府里收编而来的。都是司马文风花钱从青楼里买来的舞女。大概是见她们个个身世可怜又姿色出众，‘金屋’那边不敢擅自留下或者放走，才将她们收编回来，敬请宫主决断的吧！”卓汀白轻声解释。

    “司马文风？”薛楚言轻吟着这个名字，同时在脑海里仔细搜寻着关于它的记忆，很久，才淡淡轻问，“便是那个软弱无知、风流成性、终日混迹于风月之地的司马世家大公子司马文风吗?”

    “正是！”骆音冬站起身子，拨旺了紫金手炉中的炉火，递到薛楚言手中，继续说，“那个司马文风整天像个文人墨客一样吟诗作词、依红偎翠，根本不像一个武林人士。亏得司马老爷子在武林中的威名，绍兴司马家才得以维持至今，不致没落。只是那个不求上进的司马文风……不过，亏得他这么软弱无能，否则，要轻松灭掉司马府也非一件易事！”

    “扶不起的阿斗……’然而，话未完，落雪宫主眼光急变！

    拿着手炉的双手抑制不住地抖起来，薛楚言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薄薄的嘴唇突然显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死灰色以惊人的速度弥漫上了他亮如秋水的眼睛。

    ——落雪宫主的寒毒发作了！

    “宫主，你怎么了?”觉察到了宫主的异常，骆音冬几步奔到白衣公子的身边，扶住他剧烈颤抖的双肩，一向镇定的语气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惊恐——落雪宫的三宫主也会有惊恐如斯之时！

    没有回答。

    一只修长的手半伸着，痉挛地抓着榻沿，指甲上已经转为诡异的青紫色——那，分明是血液凝滞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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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寒毒（二）

    没有丝毫的迟疑，骆音冬扶起倒在榻上不住颤抖的白衣公子，急速坐在榻上，不动声色地扣住他手腕上的尺关穴，另一只手按住他胸口的神府穴，透入他的七经八脉，用内力帮他尽力镇住体内随处流窜的寒毒。

    一盏茶的时间后，倚着软榻，薛楚言唇上骇人的青紫色才慢慢退去，苍白的脸色也开始略微好转，半闭着眼睛，呼吸亦渐渐平定下来。

    骆音冬看着榻上的宫主，终于站起身子，收回双手，轻轻擦了擦额上的一层虚汗，长长出了一口气。

    密室的门缓缓开启，走进一袭月白长袍的温文男子，却是二宫主卓汀白，手中拿着一个方形缎面的锦盒，急急走来，看着榻上犹自闭目的白衣公子，眼中神情突然变了变，一脸询问地看着榻边垂手而立的骆音冬。

    尽管步履轻快，落雪宫主仍旧听出了来人是谁，犹自闭着双目，软榻上的公子轻轻开了口:“汀白，有事相商，你可是来迟了！”

    温文的语气，落雪宫的二宫主却陡然白了脸，温润如玉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惊慌，不敢再看那个白衣公子。

    “属下有一些事情尚未处理，耽误了时日，请宫主恕罪！”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起来吧！”薛楚言缓缓睁开了双眼，微微抬手，对着卓汀白淡淡吩咐，目光却陡然落在他手中的方形锦盒上，话锋一转，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这是飞花门主蓝姑娘托属下带来献给宫主的药，说是对寒鸦毒有显著疗效！”卓汀白直起身子，恭敬地奉上了手中的锦盒。

    飞花门主年纪轻轻，用毒却已达出神入化之巅峰，还深谙黄歧之道，连一向极少佩服人的他都忍不住时常在心中赞赏——一个绝世而独立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卓汀白在心里悠悠感叹。

    接过锦盒，打开，仔细端详着躺满一盒子的深棕色药丸，凝聚了那个人多日来的心血，落雪宫主深沉的眸子里竟然涌现出淡淡笑意。薛楚言知道，手里捧着的，不只是可以抑制寒毒、救他性命的良药，还是她一份沉甸甸的关心。

    那个固执冷漠的女子，自那日在血杀门里见过那个已经成为一具杀人机器的江南神刀手秦韶卓之后，这几日来，便一直没有再去忆雪阁见他。即便是他纡尊降贵地步到蓝伊阁外，她也是丝毫不领情地闭门不出。

    她知道，她心里原本就恨自己，因为这件事她心里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芥蒂已生，恨意难消，已经是这样的结果，多一分少一分又有什么区别？况且，为了成就霸业，他断然不能有一丝心软。

    好在，自己的忆雪阁与她的蓝伊阁之间仅仅只有一溪相隔，每晚上看见她映落在轩窗上钻研医书的娉婷身影，他的心里便会流淌着温暖与凄凉苦涩。

    何当共剪西窗烛。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他才可以与她一起无所顾忌地同剪灯语、冰释两人间所有的怨仇？

    一想起那个冷漠倔强的女子，落雪宫主素日里波澜不惊的神色，再也无法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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