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菊灭（一）

    重阳佳节，蜀中唐门，采菊谷。

    怪崖峭岭之间，一丛丛金黄的野菊，在瑟瑟山风中固执着不肯低头。而在危崖绝顶，刀光如雪，杀气冲天，一朵更美更夺目的菊花在其间盛开。颜别秀身上披着紫色衣衫，柔软簇新，衣衫上点缀着细碎的紫色晶石，璀璨夺目，在晨曦中宛如天边朝霞般绚丽，竟似非人间所有。

    落雪宫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南下，扫并南方武林，不愿臣服的各方势力拼死反抗，及至蜀中唐门，虽是凝聚了川地一带的精髓。然而，面对落雪宫的铁蹄扫荡，终究还是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采菊谷的危崖绝顶上，只剩同气连枝的几派首脑人物并肩而战，共同抵御落雪宫的数十名高手。

    一处峭壁旁的碧梧下，静立的白衣公子，只是气定神闲、冷眼旁观着前方血光冲天的激烈厮杀，面色苍白如纸，周身浮现出剑一般锋利的气息，目光落在人群中翻飞的紫衣身上却是复杂莫测的，有着依稀的冷漠锋利。

    “薛楚言，纳命来——”清脆的带着浓浓恨意的声音劈空传来，目光所及处，紫衣飞扬的女子，御风而来，长剑在她手中流转出清光万千。

    不等紫衣袭来，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已经挡在那袭白衣面前。

    然而，目光依旧注视着乘风而来的那袭紫衣，落雪宫主的声音清冷淡漠:“黑冥，你退开！”微弱的声音，却有难言的气势在里面，让人不敢违背。

    黑冥应命退身的刹那，紫衣女子的长剑已从空中直指而下，凌厉的剑气一路逼迫着那袭白衣后退，剑气纵横飞舞，搅碎了片片落叶，散作漫天飞尘。

    没有拔剑，也没有反击，白衣飘扬的身影只是一味回避着，然而紫衣女子那样激烈的剑气还是让落雪宫主微微咳嗽起来。在身形一缓的同时，连刺十六剑都落空的女子突然合身扑上，连人带剑如同白虹般直刺落雪宫主的心口，那几乎是不顾性命的舍身一剑。

    两人之间纷飞的落叶被剑气搅得粉碎。距离本来就已经很近了，只是一瞬间，剑尖刺入了薛楚言的心口，落雪宫主的反应也是快的惊人，立刻抬手一挡，但是已经晚了……

    那一刹那，紫衣女子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有了震惊之色，她呆呆地看着手中长剑没入白衣公子的心口，不知所措。抬眼，那双深沉的眼眸一如记忆中的模样，深不见底，淡漠迷离，却依稀有着暖意，那种久违的温暖，颜别秀怔怔出神——是她看花眼了吗？怎么会有温暖在里面？

    忘了言语，忘了抽剑，忘了再刺，甚至忘了转身离去，紫衣的女子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双令人沉醉的眼眸，时间仿若凝固在那一刹那，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空谷幽兰。

    伤口的血如雨点般滴落，染在胜雪的白衣上。然而，身形定在碧梧上的男子却没有丝毫的受伤迹象。退身一旁的黑冥惊骇地望着，却只是垂手静立，不敢上前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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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菊灭（二）

    薛楚言顾不得伤口传来的痛，只是定定凝望着那张熟稔的容颜，一如记忆中的风华绝代。五年了，那种曾经的温暖，原以为随着流年逝去，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然而现在再见，竟然还是不由得心中震颤——那份感觉，竟然是生死都隔不断的！

    “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躲开？”对峙良久，颜别秀终于开口询问。

    “这是五年前，我欠你的……”薛楚言苍白的脸上神情淡漠，晨曦中的双眸黑白分明，如明灭不定的野火，声音一顿，话锋一转，眼神蓦然寒冷飘忽起来，“从今以后，你我俩不相欠……”

    “这么说，还完人情债，我们之间便只有兵戈相向了？”三年不见，他依然绝情如斯。温暖，饶恕，柔情，当了落雪宫宫主，他的字典里便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字眼，他说的话全都是覆水难收。宛如自己当年，都是不肯回头的。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奢求他的原谅。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是相似的。原本就是生活在同一片空间里亲密无间的伴侣，只是被命运分开了，在红尘里经历了不同的劫乱和风浪。然而，已然变换了天地，五年风雨过尽，谁都回不去了。

    不知何故，颜别秀轻轻一笑，方才的如水忧愁，平素的冷若冰霜，竟然在这一笑中都消融了，就如一江解冻的春水般生动自然:“你又要杀我了，是吗？三年前的一剑坠崖，今日的一味回避。若你薛大宫主真是有心，小女子早已经身赴黄泉了。”柔和的目光深情万种，注视在白衣俊秀的公子脸上。

    薛楚言只是冷眼注视着她，眸子里却突然有了冰雪般冷醒的目光，一字字道:“我本不愿……可是你，不该下毒害阿韵。”

    颜别秀忽然周身一颤，握剑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蓦然用力拔剑，脸上再度冷若冰霜:“那好！小女子今日便向薛宫主讨教几招。”

    剑出，映入眼帘的却是妖冶凄迷的清光，如水流淌。

    危崖绝顶，双剑对决的二人身形难分，激战，却听不见任何兵器碰撞的声响。

    两柄流淌清光的剑相碰瞬间，击出一串串灿烂的火花。

    那是天诀咒，天诀剑法中最绝妙的部分——天诀老人耗费毕生心血所得的剑法精髓。然而，致死他都不曾想到，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两个徒弟有一天会反目成仇，会刀剑相向。

    忽然间，决战的二人突然停下了，周围剑气包着，二人只是对站在半空中，良久，紫衣女子忽然一扬手，衣袖间滑出一朵碧玉菊，风一般飞向薛楚言。

    碧玉菊剔透，隔了蓝田玉看去，一切都纯粹清亮得不真实，仿佛只那碧玉，就把一切伤痛与残酷隔绝开来。菊花飞向薛楚言的刹那，颜别秀莞尔笑了，那一笑竟如迎霜怒放的金菊，在秋风中有着难言的绝美凄凉。

    白衣公子本能地横剑挡在胸前。然而，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一根通体晶莹如冰雪的银针从花瓣间飞出。反是由于自己那一剑横空而出的强烈剑气的逼迫，碧玉菊从半途受反力作用箭一般刺向紫衣带剑的女子。

    血如雨雾般喷洒而出，那朵栩栩如生的碧玉菊宛如生了根般，嫣然绽放在紫衣女子胸前。秋风中，飘飘落下的纤弱身影如一只断了线的紫色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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