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冰颜花

    很多时候，就是在梦里，她都会梦见童年时在水镜湖中相互嬉戏的无忧岁月。然而，睁开眼睛，看见静立在一边依旧一脸沉默的灵歆，她总是觉得心里无端地失落和难过。很多次之后，她才终于相信，那样美好的过去，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灵歆，这三个月，圣女的安全就交到你手上了。”三爷爷的嘱托在耳边沉沉响起，姝璃靠在椅子上，雪白的纱衣如流水般倾泻到地上，轻盈的宛如梦幻。她只是凝神看着面前毕恭毕敬垂首站定的男子，目光幽远，似是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遥远年代。

    “小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就请休息吧！”灵歆说着，转身立到门边，将剑抱在怀中，斜倚到门柱上，摆明了在这里尽职到天亮的架势。

    目送两名侍女离开，姝璃才拧眉看向他，既不说话，也不进屋，只是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心中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你可来了。”正当她进退两难之时，一身红衣的青芸飞一般地从里面奔出来，也不顾身边还有何人，一脸焦急地喊，“不好了，不好了，那位公子脉象虚弱，若有若无……会不会是大限将至啊？”

    “什么？”一时间，姝璃惊住；灵歆惊住；就连刚大喊大叫之后的青芸，也刹那间惊住，她看看白衣胜雪的小姐，再看看黑沉如铁的灵歆，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口，不觉大惊失色，急忙抬手掩住了张大的嘴巴。

    “青芸——”一瞬间，最先反应过来的姝璃只觉得天昏地暗，仿佛日月星辰都要坠落大地了。她一脸哀戚指责地望着红衣的青芸，心中直叹:“完了，完了，那位公子，是真的完了。”

    “小姐……”看着姝璃那样的表情，青芸怯生生地叫了声，回头看了一眼灵歆，似是知道了姝璃心中的担心所系，忙道，“小姐，你不用瞒着灵护法了，他……已经都知道了，你还是快救那位公子吧！”

    灵歆、灵歆他都知道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既然知道了，他为什么还要替她在教众面前隐瞒那个人呢……

    一连串的疑问接二连三地涌入脑海，然而来不及多想，人命关天，岂有片刻延误之理呢？姝璃来不及细想，提起裙裾，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入房中。

    “小姐，你真的要用冰颜花救他性命啊？”青芸惊得张大嘴巴看着姝璃，那目光仿佛是在注视一个陌生人。她的小姐向来心思缜密，做事从不欠考虑，想必这一次也是深思熟虑、万般无奈之下才做的决定吧！可是真的要用冰颜花来挽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路男子，是不是太……怎么说，那都是族人一向视为生命、奉为神明的圣花啊，就这么用在一个素不相识、敌友不分的外人身上了吗？

    姝璃点头，看了一眼胡床上昏迷不醒的公子，眼神坚定，一朵娇嫩如白玉般的花朵嫣然绽放于苍白的指尖，极其美丽。

    冰颜花，南方山岭本是多见，然而大都色作嫣红。春季花开，满山红云。也偶见粉色、黄色、青色。然而，纯白色却是世所罕见——民间传说中，仅见于南疆大青山苗岭一带，据说其花性极阴，极难成活，种植者须为韶龄女子。

    传闻中，纯白冰颜花十年开一度，秋季开花，必是两朵并蒂开放，结一籽后立刻枯死，需重头开始栽培十年才会再次开放。

    因为是两花一籽，所以数量稀少而且濒临灭绝，不见人世已有数十年。传说中，纯白冰颜花凝聚月华，是绝世良药，有起死回生之效。

    南疆民间教派众多，巫蛊之道横行，那些林立的大小教派，大都将一些绝世的奇花异草奉为神物，并设有专门人培植。

    作为南疆最大的教派，弥花天自建教之日起便一直将冰颜花奉为圣物。

    传说中，西南苗疆一带，苗人女子将纯白冰颜花视为神圣爱情和美好生活的象征，每至族中盛大节日的到来，族人均会齐集于拥有此花的教派中顶礼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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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故人（一）

    而弥花天里，专门培植、守护此花的女子，被尊称为“圣女”，青氏一族素来被认为是冰颜花的守护者。每隔十年，司命长老都会从青氏一族中精心挑选出一名韶龄女子培植此花，历代不息。青氏一族至她这一代，人丁单薄，出生的女婴寥寥无几，因为生母曾担任弥花天代教主，更为铲除、叛乱逆徒负伤而亡，身份高贵，所以她一出生便被划入圣女人选。

    姝璃低头凝视着那朵凝固绽放于指间的花朵，目光专注。记忆在一瞬间又回到不久前的那个夜晚。

    十月十五，弥花天。祭天之夜。

    那一夜极其璀璨，宛如梦幻。

    在高塔顶上俯瞰下去，水镜湖波光万顷，如开天明镜。而围绕这一面银镜的，则是万点篝火，摇曳在夜幕之下，宛若一串流动的红色宝石镶嵌于镜湖四周。波光如梦。

    身着白衣的圣女宛如气质高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从弥花天的白塔顶上悠然飘落，接受了万人的瞩目敬仰之后，于圣坛中沐浴更衣，接受司命长老的册封仪式。

    就是在迈入碧绿湖水的那一刻，她发现了那个搁置于浅滩中沉睡不醒的男子，火光映照着一张风霜清奇的俊脸，眉目间依稀有那个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少年的模样，隐隐刺痛了她的心。

    “啊——”一声惊呼，一只雪白的玉足停滞在溪水上空，姝璃愣愣地呆在那里，不知所措。过度的惊喜与惊愕一瞬间猛烈袭来，让她有了晕眩的感觉，一袭白衣轻轻颤抖，险些招架不住，跌倒在一潭碧水中。

    临近祭天之日，镜湖一带全被众教徒严密看守，守卫之森严，怕是群鸟难过！一个陌生男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圣坛里呢？

    姝璃打量着沉睡在水石之间的男子，心里不免百转千回。然而，目光落在他挂于颈间的湖水绿玉佩上，她的心神却在猛然间为之一夺，恍惚中似有什么东西猛烈地拨动了她的心弦，那些深深隐匿于心底、尘封已久的情感在那一刻如决堤洪水奔涌而出，重见天日。

    那块玉石，与她颈间的一模一样，那是多年之前，那个人亲手挂在她颈间的，是他送她的定情之物。即使再过百年，只要她活在世间一刻，她都能清晰记得它的模样。

    那是他的传家宝玉，天上地下，绝对再找不到与其如出一辙的第三块。

    “青芸，送这个公子去南苑，连夜送他去，快啊！”心中一念及此，再容不得半点犹疑，姝璃果断开了口，心中暗叹:还好，还好，圣女沐浴，外人不得在场，圣坛边层层帘幔包裹，这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

    “什么？小姐……你要救他啊？”青芸听得那声惊呼已匆忙掀帘而入，看见白衣的小姐俯在一个落水男子身边、雪白的纤足浸泡在清澈的湖水里，心中已经是震惊不已了，又听得她的言语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怀疑地看着兀自忙乱的美丽女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丝毫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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