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爱殇（二）

    到了最后的时刻，看着她决然随那座陵墓孤寂地永远沉入水底，他却无能为力……原来，一直以来，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勇敢啊。首发他的阿薇，在那样温和安静的外表下，却掩藏着无限决绝。一旦决定，即使玉石俱焚，也绝不回头。

    “公子，小姐她……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揉揉哭得红肿的鼻子，看着那么俊俏的一张脸上布满浓浓的哀痛神情，青芸感觉到自己那颗小小的心都难过的要裂开了，想说什么话来安慰他，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是死了最心爱的人啊！

    那种天人相隔的痛，虽然自己不曾经历过，可是看见他那么难过，就好像是感同身受了，小姐一向视她为亲生姊妹，她心中自然也是伤痛无比的。然而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向来不会安慰人的她只好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卓汀白，不敢多说话。

    “青芸，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看了一眼苗人少女脸上楚楚可怜的神情，良久，卓汀白才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待那个红衣似火的少女离去，他才重又低下头去，指间的蔷薇已经枯萎了，但清香还在浮动，风将十年前的花香带走。

    十年前的种种如风呼啸掠过耳际，他坐在那里，怔怔看着那一朵枯萎在指间的花朵，经风历霜的眼睛里蓦然间有大颗泪滴滑落。

    窗外，夜幕沉沉，冷月高悬，群星在深蓝的天幕中相依共存，亘古不变。天地寂静，只有寒风在舞动。

    蔷薇的香气消散在夜风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卓汀白呆呆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衣襟里搜寻了一阵，摸出一个别致小巧的锦囊，打开来，指尖微颤，捧出一朵洁白晶莹、美丽非凡的娇小花朵——冰颜花。

    他痴痴看着，清澈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一滴滴掉下来，跌落在月白色的长袍上，转瞬不见了。

    这是他的阿薇精心培植、视为生命的圣物，有起死回生之效，却永远无法救回自己心爱的人。死者已逝，生者还要努力活下去。反复挣扎了很久，他最终决定将这个稀世珍宝献给宫主，但愿真如许大夫所言，能解寒鸦毒。

    他知道，阿薇是不会怪他这样做的，哪怕是要用这朵花去救亲手毁了她的圣教的那个人。

    他的阿薇，心地善良纯真，若非宿命禁锢，根本不会卷入这残酷的武林争斗……如今芳魂永逝，还怎么会记恨活着时的仇敌！

    连他自己也没有理由痛恨落雪宫，痛恨冷酷无情的教规，他唯一恨的，只有苍天捉弄、世事翻覆。

    可是，恨又如何？人死如灯灭，即使再恨，阿薇也不能再活过来！况且，他们都是宿命的棋子，无论如何也翻覆不出悲剧的掌心。

    卓汀白缓缓站起来，扫视着眼前这个装饰奢华的宫殿，这个禁锢了她十年寂寥的牢笼，在雪夜的静谧中，随着她的离去更显清冷和悲凉。目光流转，追寻着她生前的每一个足迹。

    时光静静流逝，他步履蹒跚，踽踽独行，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倒映出一袭孤单寥落的身影。终于艰难地走了出去，寒风中凝立的月白长袍，静静凝视着幽蓝的天幕和天幕下笼罩在黑暗里的万物，时光凝滞。

    冷月高悬，默默映照着生离死别的伤痛。沉重的宫门在身后慢慢合上，隔断了今生所有的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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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金雀街

    烟雨过后，暮春的江南阴霾得如同一片混沌的天空终于云雾散尽，一轮红日由东方鱼白的亮光处冉冉升起。刹那间，霞光四射，万道金光闪过，天空如明镜，湛蓝如洗。

    连日阴雨过后，终于春光明媚。

    随着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早已候在门外的人们蜂拥而入，青石砌成的古道上行人逐渐多起来，小贩们扯着嗓子略带兴奋的叫喊声回响在长长的金雀街上，此起彼伏。

    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春意盎然的古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宽阔的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多。果然是京城，即便长年累月饱受战乱、割地赔钱不计其数，然而偏安一隅里的繁华依然让人产生如梦如幻的错觉。京城宝地，虽然才刚刚清晨，街上行人已蜂拥而至，多如牛毛。

    金雀街是临安城里最为繁华的地方，这里高楼林立，酒馆瓦肆群集，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一派繁盛，丝毫没有连年战乱带来的贫苦之色。百姓们操持着各自的生计，丝毫没有被连连告急的战事所影响，远比宋金边境上那些颠沛流离、饥肠辘辘的灾民们幸福的多。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衣食无忧，还尽享太平生活，金雀街又怎能不得以继续繁华？

    宋金交战，多以失败告终，虽然年年向金人进贡纳赋，但以这般的高昂代价毕竟是换取了一时的太平生活，一直剑拔弩张的形势急转为暂时的相安无事，对于苟延残喘、贪生怕死的朝廷来说，无异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积贫积弱、外强中干又怎样？只要能保住项上人头，哪怕是卖国求荣，对于偏安一隅的赵氏皇宗来说，也是在所不惜的。

    熙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流动，偶尔可见人群里夹杂着一些异地服装的人，分外显眼。

    休战后的生活早已比不得从前，宋金议和，大宋必须向金开放边境，两国和好，更是互通贸易。而这些夹杂在人群之中显眼的外地人，便是由大金经商至此的商人。

    然而，只是顷刻之间，金雀街上突然多出了一些身着盔甲、手握长戟的士兵，搅破了这难得的祥和。戎装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长队在街上走过，人们自行让出一条路，小贩的吆喝声也骤然降低。即使是暂时的相安无事，赵氏皇宗仍然没有消除戒备，这突然增加的巡游士兵就是为了确保自身安危特别安排的。

    随着军队的步伐渐渐行远，小贩的吆喝声逐渐响亮起来，人群也缓慢向前挪动。金雀街的繁荣一如往昔，战乱的阴影不能左右。

    这繁华总是让人如坠云雾之中，百姓的双眼里弥漫着缭绕的烟雾，看着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便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纸醉金迷的生活仿佛万古不化的石雕，历经风雨沧桑依旧岿然不动。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真不知道，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说，沉重代价换来的短暂安定，究竟是福，还是祸；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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