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初见（三）

    就连落雪宫主也没有料到面前这个紫衣女子刚刚还心怀戒备，此时却心直口快了，面上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何以见得？”

    方倩幽终于发现，面前这个白衣胜雪的公子此时已经没有刚才的冷然了，一种温润的神情在他清俊的脸上显现，她极认真地回答:“公子的眼睛！”

    这个女子真是聪明！薛楚言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却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沉着冷静:“愿闻其详！”

    方倩幽似乎得到了极大的鼓励，注视着那张眉目清奇的俊脸，开口:“公子很会掩饰自己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里的冷漠中却透出凌厉的杀气。”

    薛楚言脸上是不置可否的轻笑，他站起身子，踱到雕栏旁，斜依在柱子上，手中把玩着象牙骨扇，侧头沉思着，风拂起他身上的白色长袍，衣袂飘扬。

    “姑娘与如意坊方家有何关系？”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白衣公子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紫衣女子不明白他眉宇间的神情为何突然间凝重起来，但还是如实相告:“不瞒公子，如意坊坊主方静斋正是家父。”

    薛楚言眼中蓦然有雪亮的冷光划过，弥漫着浓浓杀意。然而只是一瞬间，深如寒潭的眸子里又恢复了笑意:“打扰姑娘多时，真是不好意思！薛某很欣赏姑娘这样的侠义心肠！”

    紫衣轻动，方倩幽已翩然离开凳子，她面上含笑:“公子客气了！今日在这里已耽搁多时，恕倩幽不能奉陪。公子请自便！如若有缘，今后必会相见！”

    “今后一定会再见！”

    薛楚言目送着那一袭紫衣没入人群之中，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惋惜。他忍不住心中轻叹:这样的女子，聪明灵秀、清丽动人，多像记忆之中的那个人……却是活不长久的！哎！为什么，她会是方静斋的女儿呢？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会那么肯定地说出那样一句话。“今后一定会再见！”也许再见之时，他已经成了灭她满门的罪魁祸首了吧！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友好和善，竟然只是这样短暂！

    一袭红衣的严陌静立一边，凝视着少主，心下惊奇:自从加入落雪宫，他耳濡目染皆是宫主指点江山的霸气和狠绝，何曾见过高高在上的霸主像今日这般平易近人过？然而宫主的心思，哪里容得他去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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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开局

    “宫主，方姑娘搅了韩铭穆的婚事，错过了今日的机会，日后不是要再费许多周折……”耳边蓦然传来同伴的声音，立时换来白衣公子的冷冷斥责。

    薛楚言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雪气，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杀气，令人触目惊心，连声音也冰冷得可怕:“韩铭穆当然要杀。落雪宫要杀的人岂有继续活下去的道理？”他冰冷的目光落在属下身上，“你竟然忘了落雪宫立下的规矩了？”

    被狠狠呵斥的属下看着那样冷然肃杀的目光，心中突然一滞，一下子跪倒在地，噤若寒蝉，颤声回答:“属下不敢！属下该死，万望宫主恕罪！”

    薛楚言只是冷冷说了句:“退下！”懒懒靠着雕栏，沉醉在阳光的温暖里。

    他有多久都不曾像今天这样，敞开心扉地跟人谈话了，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痛恨的仇人之女。也许是离开了落雪宫，也是在她面前他可以不用背负落雪宫主的身份吧，今日和这个刚刚谋面还很陌生的女子简简单单的几句谈话，他竟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就算是他一向看重挚爱的蓝舒韵，都不曾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耳边是一直以来让他沉醉不知归路的曲子，他已经记不起来，他心爱的人已经有多久不曾像此刻这般，弹奏他爱的乐曲给他听。

    薛楚言静静看着依旧繁华的金雀街上如泉水般缓缓流动的人群，灿烂的阳光下，临安城景色秀丽，似是人间仙境。这些过着平静生活的人们永远不会明白江湖上的风云动荡，更不会想到这人间天堂之地，不久便会上演一场轰动京师的血案。落雪宫的利剑下，曾经死了多少人，今后还要死多少人，这个答案，永远都是个未知数……

    白衣胜雪的公子忽然轻轻摇了摇头:落雪宫征战这些年，自己何曾心软过，今天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慨？也许是因为没有人可以翻覆出去的命运吧？就好像自己怎么也摆脱不了寒毒折磨的命运……

    仿佛在风中呆久了，他终究承受不了寒毒的侵袭，竟然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琴音蓦然停了，帘幔轻动，走出一个身着水蓝色宫纱长裙的女子，怀抱古琴，面罩轻纱，如水双眸落向雕栏旁凝立的白衣公子时，竟有一丝担忧一闪而逝。她将古琴交给身后的小侍女，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件白色大衣，疾步走向雕栏。

    “阿韵——”薛楚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收回幽远的思绪，目光在看向来人的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他披上大衣，轻轻开口，声音里含有一丝征询的意味，“你觉得方才那位女子如何？”

    静静站着，面纱后的眼睛，眸光流转。蓝舒韵沉默了半响，才淡淡地说:“仗义救弱小，勇敢斗权贵，是个不可多得的侠女，只是可惜……”

    仿佛在避讳什么，她突然闭了口。

    薛楚言仿佛已经知道她未完的话，也不再问，只是沉默了良久，轻轻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走吧。”最后望了一眼依旧繁华的金雀街，在属下的护卫中，和蓝衣女子疾步下楼。

    不知何故，那一瞥中，竟含了一丝极深的惋惜。

    命运之轮缓缓转动，已经不能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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