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月盈月缺，离人何方（9）
没有人知道向允薇在向允枫的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在向允枫成年之后，在课堂上被学生们起哄，逼他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爱人之时，他想了很久。
那个时候，台下多少花痴的少女想听他在思考之后说一句:不好意思，没有恋爱过，所以无法形容。
可是事实却是，在他停顿了几分钟后，说:她是我的心跳。
心跳不止，爱人不变，爱人不在，心便不跳。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之后，传来了敲门人的话。
“小少爷，再不走，今天晚上可能出不了市区了。”是司机。
他不知道他将要回去的家到底是什么样的背景，单凭司机就被教育成如国民时期的管家一样，谦虚又有礼貌。
他看了看外面渐渐变大的雨点，心中一片冰凉。
青甸这个地方他了解，城市小，人多，交通很不便利，稍微有个雨雪，就会塞车，再稍微严重些，高速口就会封停。
他顿了顿，提起床边收拾好的袋子，走了出去。
薇儿，不要……难过。
关上门，他对那空空的屋子自语了一句。
他想说，不要想我，可是当到嘴边时他又吞了回去。
他怕她真的听话，不但不想，还会忘了他。
车子在启动的那一刻，允枫突然从车里跳了出来，跑到季青玫面前跪下去。
“妈，对不起。”
一句话出口，让伤心欲绝的季青玫哭的几乎晕了过去。
“快走。”向云琨抱着妻子，没有看允枫一眼。
“爸，对不起。”说完，他上身倾下，磕了三个头，身子还未抬起，房门就已被向云琨“砰”地关上了。
允枫身子有些发飘的上了车。
来来回回行走十几年的路，第一次发现它也老了，车子在老路上一晃一摇，像在闹着别扭一样颠簸。
也许，它们之间也在诉着情话。却不知，是谁在向谁诉说着不舍。
“予霄哥，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就不能慢点骑，等等我？”向允薇骑着车子，嘴上说个不停。
前面的人没有答话，允薇更加卖力的骑了起来，车子在加速度的情况下悠然地转了一个弯，进入了青泥小巷。
“啪！”地一个声音，车子倒了地，人摔在了车子底下，腿和胳膊都蹭掉了一块皮。
不是她技术不好，而是在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轿车里，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当即想停下来，可是车子在她的加速之中失去了控制，她急得直接跳到了地上，却不料人太小，力气也弱，再加上车子的惯性又大，后轮缓冲的情况下，将她压在了底下。
“哥！”
她推开车子，追着那轿车跑，刚跑两步她又想到了什么，回身又去扶起车子，推着车子追着那前面的黑色轿车。
“哥！哥！”她急得上了几下脚踏车，都上不去，急得眼泪啪啦啪啦地掉。
“哥！你去哪里！为什么不带我？”她头发乱乱的，身上全是泥巴，像个小疯子一样，推着自行车追着跑。
幼稚的她甚至以为，不管她在不在脚踏车上，只要脚踏车跑起来，速度就肯定比她跑的快。
却不知，这脚踏车的行动是借助于她的奔跑。
“哥！”她边追边哭喊，一种被遗弃的感觉犹如这天上的小雨铺天盖地而来，越下越大。
眼看着被落的越来越远，她左脚紧蹬了两下车蹬，右脚抬了上去，却半步没有骑动，又摔了下来。
刚才扶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车链已经掉下来一半，刚才一上去，导致全部掉了下来。
她从地上爬起，狠狠地撇开了脚踏车。
不顾疼痛地追着越来越远的车影哭喊。
“我就说，我不能让你落下，等你不喜欢我的时候，连追上你的条件都没有？”
“哥！你什么时候有轿车的？爸什么时候给你买的？我怎么不知道？”雨雾中的小女孩儿像中了魔一样，边跑边哭，边哭边喊，哑哑的嗓音带着极度的悲伤。
“薇儿！”坐在车中的向允枫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哭声，他从车上爬起透过后车玻璃，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向他的方向奔跑。
“薇儿！停车！停车！”
可是任他如何吼叫，都如一个跳梁小丑，观众不应。
“哥！你回来！我还没有和你说对不起！我错了！”
“向允薇！你疯了？！”从后面追上来的予霄，跳下车子拉住她的胳膊。
允薇用力的挣开，却因为腿部跑的发软，再次摔倒了地上，腿上三次被擦破的地方鲜血直流，她仿佛已感受不到疼痛，像一只受伤的老鼠在街上爬行。
害怕，惊惶。
像是有一种预兆:从今以后没有人保护的向允薇，注定要活的胆战心惊。
如果你不能保护我一生，为什么当初要给我那么多的关爱。
这是向允薇多年后对向允枫说的话，那时候的情景，好像比此时还要百倍悲凉。
“哥！你不要走！快停下来！”
“薇儿错了，哥哥做的面最好吃，薇儿一辈子都吃不够！”
“哥还要给薇儿梳辫子，还要给薇儿摇吊床，还要带薇儿做好多好多事。”
“你那么惯着薇儿，薇儿都习惯了，薇儿任性了。”
“哥要中考了，压力大了，薇儿不该任性的！”
“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薇儿不对！薇儿仗着哥哥的娇惯，从来没有和哥道过歉！”
“所以，哥伤心了是不是？”
她像做检讨一样，痛心疾首的说着自己的不是，雨水和泪水融成一片。
“向允薇，向允枫不在还有我！以后，我给你做哥哥。”董予霄将她从泥水中捞起，摇晃着她，让她清醒。
“不要！”她大声的喊叫，她推开他，拼命的摇着头，如精神失常一般。
“我的哥哥只有一个，他叫向允枫！”
她仰望天空，任雨水倾下，对着天空大喊。
“向允枫！”
“你好小气！在你刚有两个轮子的时候，我不顾母亲的阻扰哭讨来一辆小车子，努力的骑在你的前面，所以你不服气，你暗地里弄出一个四轮的，你要我怎么追的上！我就说不能让你把我落下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我想追都追不上！”
“向允枫！你给我回来！……”
“允薇，允薇，醒醒，允薇！”予霄抱起哭晕的女孩儿往青泥小巷的方向奔去。
向允薇，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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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彼见悠悠，忧心摇摇（1）
允枫走后，向家经历了一场“劫难”。
劫难，向云琨每天睁开眼好像就看到这两个字在眼前晃。
他坐在医院的楼梯口吸着四元钱一盒的廉价烟，烟雾缭绕，愁眉不展。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允薇一直昏迷不醒，时时打着退烧针，身体依然滚烫。
小小的脸儿时红时白，太阳穴的筋脉烧的又粗又青，像随时要爆开一样，医生诊断为重感冒加上伤口发炎引起的血液感染，听着不是很严重，但这种病可大可小。不用医生多加解释，向云琨心中明白，在现代，病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大小之分，科技发展，食物多了，病毒也多了，新闻里有多少人只因为得了个小感冒就走掉的，他文化不多，但他都明白，允薇这次的病，不轻。
医生拍拍他的肩，宽慰他不要想的太坏，各项检查都做了，还没有什么恶化的征兆，目前首要做的是控制好她的体温，担心烧坏了器官留下什么后遗症，毕竟是女孩子，以后还要嫁人的。
病床不能离人，需时刻留意。
向云琨抓着一夜之间白了一半的头，心中苦涩难抒，女儿得了病，妻子也中了邪。
白天黑夜，他家里医院两边跑，骨头都要折腾散了。
季青玫在哭了一晚之后，第二天醒来就痴痴呆呆的，拿东忘西，不是煮饭忘添水，就是做菜不放盐，更让他无措的是，季青玫抱着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允枫的小房间里，一呆就是一天。不知饿，不知渴，面无表情，双眼空洞的陌生。
向云琨只知她心里难过，起初不曾在意，当发现允薇住院三天都没有回家时，季青玫竟然连问都不问，也不担心，好像没有这个女儿一样，她始终坐在允枫的房间里，一会儿翻翻他的书，一会儿拿出他的衣服看，别人叫她也不应，整个人像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向云琨有些慌，给顾孜岚拨了电话，当允薇这边又换上一波滴水时，他接到了顾孜岚的来电，“云琨啊，你别慌，我带青玫出来检查了，大夫说……是失心症。”
向云琨如当头一棒，呆呆地好几分钟都没有缓过神来。
“你别急，大夫说她的病情还不严重，开了点药，休息休息就会好。”
顾孜岚在家里帮他照顾了季青玫两天，托人找了一个保姆，顾孜岚知道向家条件一向不是很宽裕，自己掏钱付了保姆的工资，向云琨除了感激，嘴笨的再什么都说不出来。
烟头烧到尽头烫了手，向云琨碾灭，扔进了垃圾桶，用手拍了拍身上，驱一下烟味，转身回到允薇的病房。
“允薇薇，孔爷爷今天又点我的名了，你知道吗我今儿特勇敢，我直接就告诉他，‘孔老师我背不下来！以后你也别提问我了！’孔爷爷当时就懵了，我才不管他，我直接走到班级的讲台边，看着班级所有的人说……咳咳咳，你猜我说什么了？”
“我说，对，我就是于喻，不管你们说我笨也好，傻也好，总之我都得承认，从现在开始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爱骂什么骂什么，包括孔老师，以后就不要提问我了，我就是背不下来，提问也背不下来，我就这样了。”
“你猜结果怎么样？”于喻拿着毛巾一边给允薇擦身子一边妙趣横生地讲，脸上的傲娇模样像自己在学校获得了荣誉一样。允薇这几天的体温即使稳定下来，还是照常人体温要高一些，用冷毛巾擦一会儿，毛巾就会温乎乎的，于喻抓着毛巾，眼睛不一会儿就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同学们当时就傻了，个个嘴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眼睛瞪的像蛤蟆似的，还是孔爷爷镇定，他说，于喻，今天给您放假了，您先回去吧。”于喻说完笑的“噗嗤”一声。
于喻没有和允薇说，今天她还没有到家，孔倚森的电话就已经拨到于海元的手机上了，孔倚森话语平和，简明扼要，中心思想明确:“于喻这孩子我无能为力，要不，您给她另择高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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