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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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第062章 彼见悠悠,忧心摇摇(8)

    上学前一天,向云琨去商场给允薇买了一套新衣服,是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处零星地绣着几只蝴蝶,允薇从小除了喜欢花就是喜欢蝴蝶,季青玫曾和他说,允薇人小心思细,她喜欢什么东西虽不说出口,但总会找到一个方式来表达。首发

    向家的隔壁住着一对老人,平时最愿意卷旱烟抽,向云琨心地善良为人孝义,父母去的早,街里街坊的住着,做什么都会捎带着照顾一下。

    有的时候向云琨会捡一些孩子们用完的作业本给老人送去卷烟,整理时发现允薇的本子一本都不能用,作业本背面画着各种颜色的花和蝴蝶,染的颜色很重,被墨水涂过的地方纸干后相对又皱又薄,不能二次利用,而允枫的本子恰好与她相反,背面平平净净,老人直夸这孩子字写的真是好,用东西真是仔细。

    允薇一听就撅撅嘴,双眼抱臂,眼珠向天,说,我这是节省,不用我爸单独给我买画本。向云琨一想到闺女那副得意的样儿,心下喜欢的很。

    向云琨跛着腿,走了半个商场,寻了一双白色带着蕾丝边的袜子,允薇很喜欢这个款式,她把它起个贵气的名字叫公主袜,把配这袜子穿的那双珠绣的小凉鞋叫公主鞋。

    衣服一穿,鞋袜一套,允薇像个小天使一样在镜子前摆来摆去,看的向云琨眼睛眯笑地睁不起来。

    允薇穿着裙子跑到季青玫面前,羞答答地问母亲,她好不好看。

    季青玫淡淡的表情看着她,眼睛里没有允薇想要看到的喜悦,相反带着不可忽略的疏远,她自知又讨了没趣,悻悻地折身往房间走,还没有到房间就听季青玫对向云琨说,“怎么没有给枫儿买衣服?”

    向云琨顺势对她讲:“我买完了,回来前先去的学校,你不是说枫儿穿粉色好看么,我给他挑的粉衬衫,这孩子害羞还不好意思穿呢。”

    季青玫一听,“噗嗤”一声笑开了。

    她说:“上了高中可就是大孩子了,你给他打扮的那么好看,惹得小姑娘们打架争风吃醋,家长找上门来我可不管。”

    允薇回头,看到季青玫的脸上是未得病前也很难见到的骄傲,那种欢喜在眼角如画的眼线一样,拉的又细又长。

    向云琨也笑,走到季青玫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抚着,说:“你这当家长的倒是开放,鼓励孩子早恋。”

    季青玫坐直身子驳他:“嘿,好像你那个年龄没有恋过似的,当初那个小梅子是谁来着?谁给买手套来着?”

    向云琨瞥了瞥允薇,羞的不好意思,磕磕巴巴地说:“是谁,管她都是谁,还不,还不都让你赶跑了么。”

    季青玫抿唇笑,“你这样的我都得把关,又何况我家枫儿,那么优秀,小姑娘追可以,但是要进门还得我先看看。”

    向云琨说,“好好好,你是婆婆,当然你要看着。”

    季青玫摆摆手打了个哈欠,让允薇把电视关掉,给她拿个薄毯过来,她要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允薇递来毯子,帮她掖好,就回自己的卧室里学习。

    允枫在的时候,学习两个字好像离她很远很远,他说他会对她的未来负责,她就真的放空自己的大脑细胞,任由她用去对世界做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唯独没有去学习,去思考,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从来没有担心过未来的未来是喜是悲。

    如今允枫不在了,她突然觉得很恐慌,她像一个被剥掉壳子的蜗牛,没有了保护。不管风吹雨打,都要自己去面对,再无处可缩。

    允薇写着字,眼睛瞥到了裙摆没有遮到的膝盖,那天在雨中追着允枫磕破的地方已经结痂脱落,却留了一处一元硬币大小的疤。

    那一处皮肤比其它地方都要白淡一些,如允枫在她心里留下的模样一般,多年之后可能渐渐模糊,相逢遥遥,却确实曾经存在过她的生命之中,在未来的某一天偶然相遇,那之前的情谊和这磕疤时尝到的疼痛一样,一处扯破,就会遍于全身。

    第二天,允薇早早的起床,收拾好课本,跑到洗手间梳头发。

    这两天她都是自己在练习梳头,因头发太长,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滚的有些乱,很难梳通。

    向云琨准备好了饭菜,和季青玫在桌前等允薇吃饭,允薇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梳通后,因手太小,头发长,穿过发圈就拉不出来,向云琨过来要帮忙,她不用,一定要自己梳完。

    光顾着梳头没有注意到时间,允薇将左侧的一边好不容易梳好,去扎右侧的辫子,刚将皮筋儿抓了两个圈,季青玫就冲了进来,气汹汹的,还没等允薇反应过来,迎面就挨了一个耳光。

    “都是我给你惯的这么任性!不会梳头发偏偏要留,你没有看见全家都在等着你吃饭!就因为你这么任性,枫儿在外面一个月都不来家一次!还不是因为给你梳头发梳烦了?”

    允薇捂着脸,低下头,憋着嘴巴忍着肩膀的抽动,攥着梳子的小手,越攥越紧,骨节发白,手背上被吊针扎的针眼,黑黑的在手背上,像斑点一样鲜明。

    从医院回来两天了,季青玫从来没有问过她身体怎么样,也没有提及她是胖了还是瘦了,对她的态度总是反复无常,时而冷淡,时而亲密。

    时而,打她。

    向云琨把季青玫拉出去,心疼地抱了抱女儿,哄她不哭,允薇不停地点头,却越点越忍不住眼泪,委屈可怜的样子,让向云琨看着眼都湿了。

    “薇儿,你妈病了,别怪你妈,你妈她很疼你,等她病好了就好了,啊。”这么多天向云琨一直用这句话安慰她,允薇初听安慰,再听心酸,慢慢的,听着听着就没有感觉了。

    她红着眼睛看着爸爸,他的眼睛里有疼爱,表情里却透着为难,她知道爸爸是最爱妈妈的,以前允枫就对他说,妈是爸心里的唯一,没有人能够分得完整的心。

    允薇那时会爬上允枫的背,搂着他的脖子说,没关系,哥给我完整的心就可以了。

    允薇用梳子沾了沾水池的水,开始梳右侧的头发,“你先去吃饭,要不然我妈又该急了。”

    向云琨走出去后,允薇把头发扎好,洗了洗脸,出来后坐在桌子前闷头喝了一碗粥,礼貌地和父母说再见,提着书包出去上学,向云琨要去送她,她看了看他的腿,说不用。

    允薇骑着车子,走着走着总忍不住回头,但后面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少年。

    她开始意识到,向允薇这辈子的欢乐和幸福在向允枫离开的那天,开始成为岁月的美餐,一点点的被消耗,吞噬。

    最后,成了一长串无限循环的负数。

    粉粉的车子刚行出青泥小巷,允薇就跳了下来,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和她同龄的男孩儿,真的如他所说,一腿撑地,一腿搭在车架上悠达悠达的。

    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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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3章 彼见悠悠,忧心摇摇(9)

    允薇永远忘不了那天早上,那出现在巷口的男孩儿。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卫衣,头上戴一顶蓝白相间的鸭舌帽,鸭舌放在脑后,痞痞的,蓝色的帽带圈在额头上,显得小脸白皙干净,墨黑的眼睛,淡红的唇,鼻尖高高的翘着,侧眼望去煞是好看。

    早霞红了半边天,像用了聚光灯一般将强光投注在他的后背上,他一回头,如入了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帧帧醉人,美的羞走了朝霞。

    以至于多年以后允薇都忘不掉当初的那个画面,那个人景相合,天衣无缝的美好。于喻嘲笑她,说,你不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恋上五阿哥了吧。

    她抿唇不语,看着同样的朝霞,眼泛五彩,她真的不确定,是从那时开始,还是之后。

    还是,之前。

    她只知道,当允枫走了,母亲也不再爱她的时候,还有那样一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除了仅存的父爱之外的温暖。

    她开始,想依靠。

    从此开始整整十年,她都在努力地往他的身边靠,想寻得一处依偎。

    后来,她对他说:董予霄,我们在同一天出生,两岁的时候我才学会走路,之后便跟在你的屁股后玩耍,从两岁到十二岁,我用童真黏着你,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我用真心黏着你。

    可是后来,黏着黏着,我就跟不上了。

    董予霄在前一天晚上就调好了闹钟,照往常提前早起一个小时。吃完饭就往青泥小巷这边赶,走到巷口他突然不想进去了。

    那天和顾孜岚去向家,他虽然没有看到季青玫,却在向云琨身上看到了沉甸甸的疲惫,他隐约的感应到了什么,好似中了他的预言:家庭是沉淀的,生活是疲惫的,人是马,它们就是运棉的赶马人,它们挥着鞭子赶马,在沿途中逢雨遇雪,打湿车上的棉,愈来愈沉,潮乎乎的晒不干,晾不透。

    予霄从心底排斥那样的氛围,宁愿在路边吸着灰尘也不愿意进去。允薇看到他的脸上透着不耐烦,想来该是等了很久,抱歉地和他笑笑。

    予霄最无感的就是她的抱歉,从小到大,她几乎大半时间都在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只要一做错事,还没等他发话,她就蔫了。

    予霄立正车子刚要走,就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脸色陡然降了下来,眼睛像放了冰块一样冻人。

    “谁打的?”他问。

    允薇将头一偏,别开他伸来的手,懦懦地说:“没事,上学吧。”

    “你在前边走。”她又说。

    予霄看了看他,咬了咬嘴唇,没再逼问,骑上车子,在前面走了。

    允薇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努力地蹬着自己的小车子。

    休了半个月的允薇一到班级,同学们就都扑了上来,扯手的扯手,拥抱的拥抱,嘘寒问暖,搞的允薇回答不过来,走不进座位,只能笑着一一回应。

    予霄走回座位,又折了回来,三下两下扒拉开那些牛鬼蛇神,将她拉回座位上,口中嘀咕着,怎么这么笨,真是闹腾人。

    允薇被他数落地低下头,没有反驳。

    于喻见允薇回来,自然比任何人都要兴奋,一会儿在后面蹬一下前桌的凳子,她不蹬椅子腿儿的横梁,总是极不淑女的把腿抬的和自己桌堂一样高,蹬允薇的椅背。

    于喻的力气大,用力也没有深浅,允薇身子轻,每次都会被于喻蹬的往前倾去,之后于喻一收脚,她再扑通坐回来,反来复去,允薇就像坐在悠悠车上一样,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导致她作业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画画一样。

    予霄一把将她的本子拽过来,“嘶”地一声撕下了一页,“你就不能回头说一下她!”他立眉对她吼,“什么都忍着,病傻了你!”

    “重写!”把本子又扔给了她。

    允薇“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于喻,眼里纯纯净净,眼神清清淡淡,没有责怪,于喻早已被予霄的气势吓的小脸煞白,吐着舌头对她歉意地笑。

    允薇淡淡地微笑一下,回头又重头开始做刚刚辛辛苦苦算出的题。

    午休时,于喻才敢说话,跑上前拉住允薇就开始说这几天她不在班级时发生的事,允薇听她讲着,时不时配合地笑笑,但笑容依旧是很浅,很浅。

    于喻有一时的呆愣,总觉得病后回来的向允薇某些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于喻说:“你没有发现孔老师都不提问我了吗?”

    允薇说:“嗯,是啊,说明你不用老师操心了。”

    于喻说:“怎么可能,他是再不想为我操心了。”

    允薇挑眉,不懂。

    于喻把她在允薇床前讲的故事又说了一遍,那一次于海元来学校好一顿的给孔倚森赔礼道歉,孔倚森终于又收下了她这块榆木疙瘩,但从那以后真的没有再提问过她。

    当于喻中学毕业告别母校时,将要成年的她早已意识到当年的任性,特意到教研室去见小学的班主任,问起当年再也没有提问她的事,是不是老师真的还在气她。

    孔倚森笑说,当初给于海元打电话是为了让家长注意到孩子的学习态度,只是小惩大诫,至于为什么没有再提问她,是因当年的家长会上向允枫的话让他印象深刻,那孩子说的话虽有些孩子气,用词也不华丽,但却说的很对。

    他说女孩子的心理是在最小的时候形成,在那个阶段也是最脆弱的时期,一旦伤到就会影响今后对外界的接纳、体会和适应。

    孔倚森之前只顾着增强她的记忆,却忘了给她带来的压力,如果没有将她逼到一定程度,哪个女孩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当时于喻听到后,感动泪眼花花,发誓自己也要考上一个师范学院,回来和孔倚森一样教书育人。

    当然,这个时候的于喻还不会意识到这点,她只觉得自己的叛逆很成功。

    “对了,还有个事,就是那个秦孜,在你不在的时候,几乎每节课下课都会坐你座位上,有的时候即使上课都不走,讨厌死了,每天都黏着五阿哥,阴魂不散,不要脸。”

    允薇听到后,脚步顿了顿,刚要张口,就听到予霄在前面的召唤。

    “向允薇,墨迹什么呢!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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