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彼见悠悠，忧心摇摇（6）

    将近中午，医院餐车挨个病房送餐，允薇这张床照常的稀粥青菜，向云琨早上没有吃饭，腿脚不方便嫌上下楼费事，坐在病房里饿的前胸贴着后背，对床的老阿姨菩萨心又起，将自己定的餐匀给了向云琨，向云琨不好意思，阿姨说她明天要做个小手术，今天不能吃太多，帮她个忙，免得扔了浪费，都是花钱定的。首发

    向云琨道谢，阿姨蹒跚着步子，看着这边的爷俩心里泛酸，想着这么多天都没有看到孩子的母亲，这男人带个孩子过日子可真是够可怜的。

    向云琨不知道自己现今的状况落到别人眼中的凄惨，趴在那里吃的呼哧呼哧地，两三分钟就将盒饭见了底，他一瘸一瘸地到洗手间洗了手，打算回来喂允薇，没想到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床上的允薇半睁着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自己。

    “爸。”允薇叫他。

    向云琨高兴毁了，那么大岁数的人眼睛说红就红了，他迈着蹩脚的步子急急忙忙地走过来，用粗糙的手背胡乱地擦了两下自己的眼睛，一遍遍地答应着“哎，爸在这，爸在这。”

    上学后，允薇在学年训练中写了一篇作文，名字叫《我的父亲》，她在文中写:父亲是我的手电筒，他能照亮我在黑暗之中行走的路，不再迷茫；父亲是我的阳光，他能将我从冰冷的石窟里救出，给我第二次生命，不再孤单。

    这是一个即使全世界不要我，他都不会抛下我的男人；这是一个给了我生命，还想把他的生命也给我的男人。他甘愿倾尽所有，只为我活，而我只能收进所有，就为自快。

    因为，看到我过的快乐，才是他来到今生，最大的目的。

    有很多人问允薇，得了一场大病是不是很痛苦，允薇说，没有感到多痛苦，只是觉得很冷很冷，像睡在了南极山上一样。

    向云琨把允薇的病床摇起，走到她床边在她的左耳边叫了一声，“闺女儿？”

    允薇答应:“嗯？”

    他又趴在她的右耳边同样音量的叫了一声:“闺女儿？”

    允薇又应:“嗯？”

    向云琨见状，更加开心，他摸摸她的头将她搂在怀里，极为自信地说:“我就说我的闺女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

    允薇垂下眼睛，在他的怀里点头做应，却没有告诉他，她确实都听到了，只是，右耳听到的声音比左耳要小很多。

    允薇出院那天，向云琨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让保姆多做点好吃的，以蔬菜为主，口味要清淡，允薇身子虚，暂时不能吃辛辣的。

    向云琨带着允薇打车回家，在路上和允薇说了季青玫的状况，让允薇尽量不要在母亲面前提允枫的名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反驳。允薇将头别向窗子，良久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强忍的鼻音，让向云琨心里雾蒙蒙的。

    刚一到家就看到季青玫在门口站着，向云琨急忙走过去将她揽回院子里，季青玫看到允薇后表情有些愣愣的，眼神里带着陌生，把允薇看的有些害怕。

    “薇儿回来了，这是咱家的薇儿啊。”向云琨扶她坐到沙发上，把允薇拉到她身边，“看看薇儿是不是都快成大姑娘了，你我都老啦。”

    季青玫僵愣的面色开始缓和，慢慢露出慈爱的笑容，将允薇拉在怀里，抱得紧紧地，“薇儿回来了，我的薇儿回来了，我的女儿，薇儿。”

    这天午饭，季青玫吃的很开心，吃什么都给允薇夹一筷子，允薇的饭没有吃几口，菜已经摞出了尖儿，向云琨只顾着憨乐，眨着眼睛让她吃，吃多少算多少，吃不下他吃。

    允薇闷头不说话，一口口吃着季青玫给夹的菜，刚吃一半，就听“啪”地一声摔筷子声，把她吓的一愣，允薇抬头，看见季青玫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胸脯上下起伏，脸上萦绕着一团团的怒气。

    “你这孩子，就我把你惯坏了！光吃菜不吃米饭，你能长个子吗？你看看你都多大了，才长这么高！”

    允薇从记事起从来没有听到过母亲对她说一句重话，更没有对她这样吼过，心里涌上难言的酸涩，薄薄的脸皮禁不住戾眸的削割，浅浅的泪窝盛不住半点液体。

    “哭什么哭！小女孩儿就知道哭，以后婆家都不敢要你！”

    允薇怕惹季青玫的病情加重，低下头扒着饭碗里的米饭，一口口地吃起来。

    眼泪扑嗽嗽地掉在饭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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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彼见悠悠，忧心摇摇（7）

    向云琨觉得季青玫的病情可能没有他当初想象的那样糟糕，比最初几天有点回转的迹象，不是一直糊涂，偶尔也有清醒。

    饭后，季青玫好像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主动拉着允薇陪她看电视，电视节目让允薇自己选，她想看什么都行。

    允薇乖乖地坐在她的身边，选的台子还是季青玫喜欢的中央15台，音乐频道。

    这天，央15播放的都是经典老歌，都是季青玫那个年代追捧过的明星，季青玫搂着女儿指着屏幕里的费玉清说，她当年最迷的就是他，他出的每一本专辑她都追着买。

    她说，那个时候家里穷，没有钱，她就偷表姐的钱去集市上买，后来被抓到了，让母亲好顿打，手心都给抽肿了。后来还是表姐来求情，说那钱是她给季青玫的，母亲才放开了她。

    允薇知道母亲说的表姐就是之前去世的那个表姨，知道母亲又说到了伤心事，她抬着扎满针眼的小手，给母亲擦眼泪。

    忽然，季青玫让允薇快看，那电视里的人怎么那么像一个人，允薇对着电视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他像谁，见允薇疑惑，季青玫急了，使劲推了她一把，差点把她推到地上，说，“你看你这个孩子，这都没看出来，你没看他多像你哥啊。”

    允薇揉着被推痛的胳膊，又去看屏幕，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她的哥哥和费玉清有何相像的地方。

    她撇了撇嘴巴忍着要哭的鼻酸，委屈地往母亲身边坐了坐。

    季青玫叹了口气，复又将她搂紧，说，“薇儿，你听这歌词写的多好啊。”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过，冷冷冰雪不能掩没，就在最冷，枝头绽放。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季青玫用着很优美的声色跟着唱起来，反复的吟着这几句歌词。

    当时的允薇还没有经历人生的情情爱爱，并不能体会这歌词之中酝酿的深情，她只是在像钻牛角尖一样在琢磨着一件事，就是费玉清哪里像允枫。

    她哥是那么的年轻，阳光，俊朗，像星星一样，光芒万丈。

    许多年后，她才豁然明白，母亲说的没有错，允枫的柔情像费玉清的歌声一样，如汩汩泉水，暖人心田，让人轻醉，醉后难醒。

    只是那时，他的身边已有一个宛如玫瑰一般的女子，饮着甘泉醉酒，和她曾经祝愿的一样，美好。

    保姆说季青玫吃的药里带有安神的成份，总是犯困，听了一会儿歌曲，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下午顾孜岚来看她们母女时，她都没有醒。

    顾孜岚拿了好多的补养品和水果，把冰箱塞的满满地，和她一起来的予霄，说是陪允薇聊天，却坐在沙发上拨转着抗日战争的片子看的有滋有味，一点动静儿都不出。

    良久，才发出句话，“我去医院看你，才知道你出院了。”

    允薇没有想到他突然说话，反应过来后才答应，“嗯，我妈身体不好，我爸不放心，医生检查说我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允薇和他说话的时候才仔细扫了一眼他，才半月不见，好像他又长高了不少，人长的更有棱角了，也比以前更冷漠了，金口越来越难开。

    “什么时候上学？”他继续看着电视，问的若有若无。

    “后天吧，我爸帮我请的假到明天，后天就回去上学。”

    “好，我后天早上来接你。”

    允薇一听，急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找到，我又不是小孩子。”

    予霄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将遥控器一甩，先于顾孜岚回去了。

    顾孜岚边和保姆收拾屋子，边念叨着孩子大了，愈发管不了了，早知道生儿子这么不省心，说什么都要个女儿。

    保姆会说话，说女儿都是外姓人啊，像她们老家那边，姑娘嫁出去逢年过节都要在婆家过，有好多独生女的家庭，一到过年的时候就老两口眼对眼儿的吃着年夜饭，一点节气都没有，看着都可怜。

    小保姆说的话，让顾孜岚听着很暖心，却让允薇听不下去了。

    她扔下手里摆弄的沙发枕，扭搭扭搭地回了房间，刚想扑到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却被桌子上的东西吸了神。

    她坐下来，反复摸着那蓝色封皮上的红玫瑰，午饭一直忍着的泪水又同时聚在了眼眶，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看到那首徐志摩的诗歌下，有四个俊秀的大字，让她从心到全身的情绪一时间全崩塌了，双肩抽搭抽搭地，哭成了泪人。

    “薇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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