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念之覃兮，施于青萌（9）

    上课铃响，丁楚回来了，她的脸色臭臭的，走路带风，进来门时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允薇这边一下，收回去的时候透着丝丝警告，她坐回座位上，刚刚还吵闹的同学，都立刻闭了嘴，拿书，备笔，准备上课。

    初中第一天，气氛不太好。

    严肃。

    随后进来一位女老师，穿着一身素雅的薄妮裙子，头发不长，刚到耳下，揶在后面露着元宝的耳朵，上面没有点缀的饰品，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刚过吧，目测过去，如果予霄站起来会高出一个尖儿，瓜子脸，单眼皮儿，很秀气，很耐看，微笑的样子像一个和暖的大姐姐。

    允薇看到她后心里立马泛起了暖意，这个老师她认识，是允枫之前的班主任，叫李娥，嫦娥的娥，允薇特别喜欢她，经常在父母面前说允枫的老师是嫦娥姐姐。

    允枫是老师眼前的红人，在学校为李娥取了不少荣誉，李娥对允枫的喜爱也从不掩饰，惹来很多学生的羡慕和嫉妒，还有人背地里说李娥一定是向允枫的远房亲戚，否则怎么什么好事都落不下。

    人在得不到自己心中所想，说起话来都会酸溜溜的，不管年龄多大，这个毛病仿佛就是一根染色体上的某个显性基因，肆无忌惮地控制着人的个性行为。

    自己达不到，就给自己找一个无法改变的客观理由，心里才会舒服些。

    才会平衡。

    李娥带允枫这个班级时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孩子气还没有完全洗掉，没有老教师的城府、经验和思想觉悟，她认为喜欢就是喜欢，偏爱就是偏爱了，自己上学的时候老师也对她这样，才不管别人怎么去说，有能耐就和向允枫一样优秀吧，考出点成绩看看吧。

    说不定这也是一种变相激励。

    孩子们的不满带回了家，嚷嚷着老师偏心，学校偏心，这什么破学校啊，不仅以学习成绩取人，更以貌取人啊，什么机会都轮不到，真是念不下去了。很多家长是火脾气，跑到学校去闹，都说初中学业很重要，她们接受不了一个不成熟的老师来带她们的孩子，惹得一向沉稳的大校长继兴奎拍案，把李娥叫到了办公室，可当继兴奎看见李娥乖巧无辜垂着头站在他面前时，火气硬生生地憋回了五脏六腑，男校长训女老师确实不好张嘴，真是无奈，继兴奎只说了几句就叫来教学多年的学年主任，给李娥进行了思想教育。

    在李娥的观念里，像向允枫这样的好学生，受到老师喜欢是正常的，他们聪明，听话，是可塑之材，即使进行一对一辅导都不过分，哪个学校不是重点培养几个人的，大把投资效益总会小一些，况且她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看到某个比赛，这个学生去了比别人更有把握一些。

    老主任教学几十年，听了李娥的讲述，思忖了几分，没有否定她的想法，只是讲起自己从教以来的故事，她讲了好多起初是坏孩子后来因为她没有放弃对他们的欣赏和鼓励，反而改变了他们的人生的故事，远了不说，就说校长继兴奎当年考试连个“zh”与“ch”都分不清，这么明显不同的两个音节，继兴奎每次考试都写不对，语文卷子没有打过两位数，他破罐子破摔，每天领着一群孩子玩溜溜球，活泥巴，连家长都放弃了。

    后来是她发现这孩子在数学上的特长，学校没有考试，县里也没有竞赛，她借着周末和其他老师商量，动不动就出点卷子，起个“xx数学竞赛”的名字，显得高大上一些，之后根据每次数学考试成绩，将班级参加名额恰好卡在他的排名处，几次下来这孩子越来越突出了，真的给他从泥巴里拽出来了，她将这个方法运用到每个孩子擅长的地方，后来连她自己都发现，放眼望去，班级里的每个学生都是一颗小金子，将来会在不同领域里闪闪发光。那个时候，老主任也和李娥年龄一般大了。

    老主任说，我们做老师的，就是要发掘孩子的潜能去培养，而不是直接利用某个孩子的显著本能，那些显眼的地方连家长都可以看得见，送到学校也就没什么用了，比如向允枫，可能还有更多的潜力需要老师帮挖掘，带动，将来推到更深更广的知识领域，路也就宽了一些。

    李娥从老主任那里出来后，确实改变了，根据孩子前几次分数来分析孩子们擅长的科目，偏弱的地方，利用擅长提高自信，利用多做多实践来补救弱项，在初一下学期全班成绩在学年组倒数第二个，转年初二时就奔到了第一，允薇知道这些是因在向云琨和季青玫参加几次家长会时听了一些八卦回来闲聊时，她在旁边捡了耳语，那时候她看到母亲脸上的五官都是飞舞的，眼睛带光，气色红润，真真的自豪到心里去了。

    允薇也听说了去年的中考成绩，李娥的班级半数的人进了重点高中，余下的一半里只有十分之一进了普高，中间那部分都进了比重点高中稍差一点点的学校，给青峰中学带来了不小的荣誉，当年初一入学新生里多了不少的转校生，扩了两个班。

    按三年一循环，李娥今年应该是教初二了，所以在初一班组能见到她，允薇有些惊讶。

    李娥抬眼扫了一圈的班级，看到坐在后面的允薇时，面上漏出了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很浅，那是不想让其他同学看见的，但是允薇留意到了，她立刻扬起嘴角，回敬老师。

    李娥和同学们介绍了一下自己，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说了一下课堂要求，她说的很简单，作为班主任，除了她所教的语文课之外，其他科目也要求同学们各个成绩都要奔优，期中和期末她除了要总结大家的学习成绩，还要综合调查大家平时的表现，以及在其他科目老师眼里的评分印象。

    同学们乖乖地点头，心里有了意识，初中真的比小学要严格了。

    他们，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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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3章 念之覃兮，施于青萌（10）

    李娥根据小升初时大家的成绩，在第一节课就选出了班委组的几个人选，允薇有盲脸症，见一次两次的人她记不住，所以短时间内能在班委组里记下的只有她之前认识的几个人。

    她听到丁小周被任命了体委，因为他体育成绩很棒，尤其是在长跑上，那两条腿飞快地像狍子一样，于喻不足为奇，说那是因为夜间行动被猫撵练出来的。

    毫无疑问，丁楚是班长，李娥在介绍丁楚的时候，拿出来最能说服人的成绩单，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在班级前三名，在小学五年级时就进入校纪委，每天带着三道杠和学长学姐一起遛各个班级，允薇一听，有了印象，只是丁楚一直梳着短头发，允薇当时还以为是男同学，脸盲的允薇当然更记不得那些她连看都不看一眼的除了予霄之外的男同学了。

    班长之后就是学习委员，这个同学是男生，但允薇印象很深刻，是她的老同学，和她小学六年座位离的不远却从没有说过一句话，那男生叫鲁帆，同学们给他起个外号叫鲁班，任何一个成绩有突破的孩子都不敢将成绩单拿到他面前炫耀，因为炫耀不起，鲁帆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从小学一年级就坐在年级第一的宝座没有下去过，是孔倚森的得意门生，只要和智力有关的竞赛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上去。

    咦，按理说孔爷爷也应该让主任奶奶拉过去教育一番的。

    鲁帆的身高和予霄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连头型都有点相似，同学们设想过，如果他和予霄两个穿一样的衣服，从背影看去很难分清谁是谁，允薇摇头，不管别人与予霄外形多像，就算整容同样的面貌，允薇也一眼就能认出哪个是予霄，因为予霄身上有一股同龄男孩所没有的气息，那种气息像磁场一样，吸引着她让她从小喜欢和她玩耍，也同样排斥着外人走不近他的跟前。

    让允薇更加想不到的是，这班委组里还有她，音乐委员，听到李娥念叨她的名字时，心里简直漏掉一大拍子，心脏差点没有跳出来，她想推辞，但抬头看到李娥投来的眼神，鼓励，自信，让她又低下头，赚着笔的手心冒出了很多汗，心里酸酸地犯疼。

    她想起允枫上初一的时候，她刚上小学三年级，初一组搞了场迎新晚会，她放学后直接钻进允枫的班级，桌椅靠墙，中间留下大片的空间供人表演，她就坐在教室最里面的位子，在允枫旁边混吃混喝。

    那个时候李娥穿了一条水粉色长裙，头发很长，及腰的波浪卷，她高挑地站在班级前给同学们唱了一首张惠妹的《听海》，声音轻柔带着淡淡的悲伤，音响里传来的节奏感很强，让允薇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慢悠悠地扭了起来，后来越扭越投入，简直要凌步成仙了。李娥当时正闭着眼睛唱的深情，睁眼看到教室后面有个小人如痴如醉的舞着，脸上不由的笑出大大的笑容。

    允枫坐在允薇的旁边看着她跳，笑的脸通红，身边好多同学都静了下来，听老师唱歌，看小妹妹跳舞，不由得咧着嘴巴发出无声的笑容，不忍心打扰。

    李娥一曲唱罢，教室的曲子终了，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小允薇尴尬地不得了，眼睛转了一圈，发现几十双眼睛都在看她，羞的不得了，一头钻进允枫的怀里，小脸趴在允枫腿上不起来，允枫拍着她的背，笑声爽朗清脆带着浓浓的疼爱，允枫对老师说，这是他妹妹。

    那天班级的氛围很好，都对这个小客人表示欢迎，话与话绕着圈的让她表演节目，允枫将她的头捧起来，看着她，眼里奔射出的眼神和李娥如今的一样。

    鼓励，自信。

    他相信她能做的很好，这是她给他的自信。

    允薇红着脸走到台前，接过李娥的话筒，声音有点小，“老师唱《听海》，我也唱海边的吧，我哥刚刚教会的《小螺号》。”同学和老师一起为她鼓掌，负责调音乐的同学很快的在儿歌曲库里调出这首曲子。

    让所有人不敢相信的是，刚刚还文静的小女孩在听到音乐后，身上又动感起来，将嘴唇对在话筒上，激情迸射，尖锐的嗓子提了起来，“小螺号滴滴滴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滴滴滴吹，浪花听了笑微微，小螺号滴滴滴吹……”允薇唱到兴奋处，又跺脚，又摇头，一副刘欢唱好汉歌的架势，说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现场的人个个笑的捧着肚子，说:“向允枫，这真是你教你妹唱的？好好的音乐苗子让你教的这么粗鲁？”

    允枫早已笑岔气了，趴在同学的背上拔不起来头，浑身都在颤动，谁也分不清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

    那天的晚会办的非常开心，允薇被允枫带回家，她的兴奋劲还没有散去，拉着他在小巷里溜达，蹦蹦跳跳的，她的嘴里一直哼着歌，允枫自始至终都牵着调皮的娃娃，嘴巴从头到尾都没有合上。

    月光投射下来，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越来越长，最后重叠在一起，允枫将她背起来，她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长长的回忆被下课铃声饶醒，有人推了推她，允薇抬眼看到是小九，小九说，“允薇，老师让我们出去排队，说我们得重新排座，不许男女生同桌，要按大小个子，那我们两个站一起吧。”

    在第一节课下课的十分钟里，李娥给初一一班重新排了座位，允薇和小九坐在第一排第一张桌，她回头看，身后是丁楚和秦孜，再往后是丁小周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同学，而予霄坐在与她们相邻的一排第三张桌，和丁小周相邻。

    予霄不知道在那里涂画着什么，很认真，允薇看半天他也没有抬头，这时，她的后桌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向允薇，你和李老师认识？”

    允薇收回目光，看到眼前丁楚一副很严肃的表情，眼睛盯着她的双眼，不容她隐瞒，允薇转了转眼珠，说，“不。”

    丁楚“啪”的合上书，舒了一大口气，揉了揉头发，帅气地扬了扬手，说:“没有就好，以后别犯错了，好好学习，好好听话。”

    允薇心想，这班长的架势真是足透了，她很不喜欢，但是她却听到自己莫名其妙地，乖乖地，说了声，“嗯，好。”

    丁楚也“嗯”了一声，在她回身的过程中说了句，“记得，今天晚上你和董予霄值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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