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嗟我怀人，有盈顷心（1）

    一转眼，初三在教室的门牌更换中悄然而至，允薇这一届的孩子站在操场上的最右端昂首挺胸注视着空中飘扬的五星红旗，听着继兴奎对本年中考的总结和学年代表的发言，每个人的心都在激动中稳默，淡然中紧张。

    他们终于成为青峰中学众多孩子们的学长学姐，十足的成就感挂在他们的脸上，为了表现自己的“资深”，他们将内心的澎湃伪装在稳默与淡然的画皮之下，让比他们年小的孩子更多的崇拜自己。

    但是成长意味着接受更多的责任和义务，眼前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就是明年翩然而至的中考。

    丁楚作为学年代表在台上讲着亢奋人心的发言稿，紧张的手从上台就没有停止过发抖，幸好她的音色始终把握得当，将三张讲演稿一气呵成地读完。在她归队的时候，允薇清楚地看见她的衣背湿了一片。

    丁楚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学年前两名，允薇不知道像她成绩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丁楚平时就学习认真，在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几乎达到了对书本痴迷的程度，除了上厕所是必须要离开班级外，连吃饭都要抱着书本。允薇不理解，忍不住对她说要注意休息。

    也许是丁楚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意到她，听到允薇的关心时她愣了两秒，之后问允薇一个问题。

    “如果你考不上重点高中的话，你该怎么办？”

    允薇摇头，说:“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丁楚笑了，说:“我就知道像你们这样家庭的孩子考什么样的成绩都无所谓，反正有父母给你们安排，但是我不行，如果我考不上重点的话，我就不能念书了。”

    允薇被丁楚的话惊到了，她几乎没有思考地去说:“考不上重点可以上普高啊，每年从普高进名牌大学的也不少的。”

    允薇本是想安慰丁楚的，没有想到丁楚听到后脸色立马拉了下来，讽刺地冷笑了两声，“向允薇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是什么吗？”

    “就是字典里有公平，现实生活中却没有。凭什么我和你们一样出生，一样的长大，甚至比你们还要珍惜学习的时间，但是却没有你们的选择机会多。我也希望我可以轻松松地，考不上重点可以去念普高，不让我念普高至少给我一个复读的机会，可是我没有，向允薇，我没有。”

    “我从上学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我迈每一步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必须踏踏实实地学，所以我看到你们每天闹来闹去就忍不住想管管你们，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这个世上我只能管得了我自己。”

    允薇从那时候才知道丁楚的内心世界是那么大，就如一个大迷宫，丁楚努力地往前走，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那条路能否通向出口，一失皆输，连退路都没有。

    允薇从心底同情丁楚的同时更加佩服她，她有自己的目标，在知道只有一条路的时候还在坚持前行，这是同龄的孩子很难挑起的勇气。

    在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中，丁楚不出所料的夺得年级组第一名，相比丁楚的进步，鲁帆的成绩不仅出乎意料还跌了所有人的眼镜，竟然滑到二十名开外，为此他被李娥请到办公室谈了两个小时才被放回来。

    允薇和予霄的成绩一同徘徊在三十名左右，小九和秦孜一同落到班级倒数第一和第三，丁小周夹在了两人之间。

    和丁小周要好的男同学拿着成绩单嘲笑丁小周，说他终于如愿以偿，丁小周顶着两个大红脸笑的腼腆可爱。

    开学仪式结束后，小九挎着允薇的胳膊往教室走，一暑假没见，小九的个子又长高了一些，脸蛋也圆了一点，她梳着一个高吊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地打在允薇的肩和后背上，嘴角浅浅地笑着，刘海在额前轻动，漂亮地让允薇忍不住侧目。

    许多年后她都忘不掉小九这个少女初成的样子，在向允薇的一生里她都没有看到比小九更漂亮的女孩，她的样子像画一样烙印在她的心里，多少年都不曾褪色。

    初三第一天李娥给孩子们讲了她们当初中考的故事，分享她带过的优秀学生的一些学习经验，李娥一边鼓励大家要放平心态，将中考当做普通的考试来准备，一边又让大家收起玩心，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要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

    下课前，李娥推荐了几本参考书让大家可以根据经济情况搭伙去书店买，如果有认识上届学姐学长的再借一借他们去年用的复习资料，总之这学期大家的任务就学习和学习，做题和做题。

    允薇被丁楚的发言和李娥的经验带动的紧张起来，晚上回家想和母亲说买辅导书，但季青玫的情绪不高晚饭没有吃几口就回了屋，允薇想等向云琨回来，但是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听见大门开动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允薇也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是季青玫起来做的早餐，饭桌上季青玫心不在焉地喝着粥，眼底的乌青显示着她昨晚睡的很差，允薇想问母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吃完饭就骑着车子上学了。

    在愈来愈大的学习压力之下，有一样东西像叛逆的孩子一样越想把他关在门里，他就越要夺门而出。初三开学还不到两个月，孩子们心里包着的那点秘密和心事像花骨朵一般，在深秋落叶之时开的绚烂无比。

    曾经嘀嘀咕咕放在背地里的八卦开始被大摇大摆地请到了台面，曾经只能放在暗地里的那种爱恋和喜欢竟然也被大胆地表示出来。班级里的孩子们把脑袋拔出来的时候公开地议论着谁和谁小手拉小手了，谁又天天盯着谁的背影静静发呆了；班级里漂亮女孩子的书堂里渐渐出现了意外惊喜或者不速之客，从里面抽书的时候不经意间会掉出来大大小小，粉粉绿绿的小信封。

    不出所料，小九的书桌里是收到意外最多的，一叠一叠的看不过来，允薇在羡慕小九的同时又时不时回头偷看董予霄的座位，不知道他的桌子里是否也藏着更多秘密。

    看着小九和予霄的备受瞩目，允薇仿佛觉得成长已于自己无关，她用踏实的学习和做题来度着自己平静的生活，却在某一天的早晨，她在享受砰乱之中的安宁里收到了巨石一般的大礼，在她的生活里砸起了惊涛骇浪。

    小九拿着一个精致的小信封递给允薇，“能帮我，把这个，给董予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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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嗟我怀人，有盈顷心（2）

    允薇坐在书桌前，呆呆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小信封，它已经在她的书包里躺了三天了，这三天对允薇来说是一种内心煎熬的折磨，有多少次她想把它撕掉，但每每在下手前都会想到小九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它们就如蜜蜂一样轻轻一眨就蛰痛了她的手。

    允薇拿起这个粉色带着金线的小信封，有那么一股冲动让她想打开看看，可是身体里又有很多的向允薇同时在告诉她不可以，她们在鄙视她，骂她自私，骂她虚伪，骂她不够朋友。

    她开始宽慰自己，只是递给予霄而已，感情的事是需要回应的，小九喜欢予霄，并不能确定予霄也喜欢小九，这几年她没有看到予霄对除了她和秦孜之外的女孩有什么特殊，所以她不该这样杞人忧天。

    允薇在这一刻意识到，原来女孩之间的友谊很脆弱，只要用一个男生就可以摧毁一切，她这天晚上连做梦都在祈祷，董予霄千万不要喜欢容继曦。

    千万不要喜欢。

    第二天放学后允薇趁人不注意将信放在了予霄的桌子里，一路上像个小巫婆一样念叨着这个咒语，念完之后她又无比愧疚地对小九说对不起。

    允薇在完成小九安排的任务下依然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晚上彻夜难眠。屋外又想起了敲门声，是向云琨又在乞求季青玫开门。

    向云琨已经被季青玫撵到客厅睡了三天了，允薇不知道父亲做错了什么事惹到了母亲，连允枫的房间都不让睡，她这两天被小九抛来的炸弹炸的心如火烧，无心去参与父母之间的事，任他们自己去解决。

    外面的敲门声停止后，允薇听到了向云琨的叹气声，她知道父亲又失败了，季青玫自从得病后这几年的脾气越来越差，以前在允薇眼里温柔贤惠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变成这样冷漠任性，向云琨说都是他不好，让母亲和他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这辈子没有能力给她圆梦了，能留着老骨头让她骂一骂发泄发泄，也算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允薇听到这些心里窝的酸酸的，虽然母亲这辈子过得平凡，但是能遇到父亲这样任劳任怨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允薇就觉得母亲是最幸福的。

    第二天早上允薇顶着两只熊猫眼上学了，在学校门口时她遇到了于喻，于喻看到她时夸张地问她是不是要出去演出，允薇看到于喻和看到小九一样反应，急忙忙地跑开了，让于喻觉得莫名其妙。

    作为小九的同桌，允薇不难看到每天小九收到的一封封小情书里有一个人写的最为诚恳，旁人在一页纸上写了几行字把爱慕表达清楚就好，而丁小周的情书却像是写实时日记一样，把他身边每天发生的大事小情写下来，第二天报道给小九，后来在允薇工作后看到送报员每天往公司派发的报纸时，她突然想起了当年丁小周给小九那一天一篇定时定量的“情书”。

    小九并不排斥丁小周的情书，相反她还很高兴很期待，每次都像读故事一样乐的咯咯地，看的特别起劲儿，允薇还看到小九在读丁小周的信时，表情比看其他人的都要淡定和轻松。

    后来允薇才知道丁小周在“情书”里写遍了他身边所有的故事，唯有一个故事没有写出来，那就是他喜欢她。

    当多年后允薇和于喻窝在房间里一边看电影一边喝着啤酒时，于喻对她说:“向允薇你知道吗，有一位美籍黎巴嫩阿拉伯作家曾说，‘思想是天空中的鸟,在语言的笼里,也许会展翼,却不会飞翔。’而我和丁小周的思想根本就是一对没有长翅膀的秃鸟，连展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去飞？”

    “上帝赐给人类最大的恩惠就是语言和思想，全人类都在利用它们去表达心中所想，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和丁小周却只擅长于将它们用来说一些拉七八糟没有用的东西，把机会都当饭吃了。”

    于喻说完抱着酒瓶子哭，允薇安慰她，“不是你们浪费而是因为你们比别人更懂得珍惜，正因为你们不想把心里的感情说出来，年年月月的用心血培养让它们茁壮成长，而他们过早说出来的却因为养分不足而大多数都夭折了。”

    允薇想用她和予霄之间的感情来安慰于喻，却没想到于喻哭的更凶，她说:“正因为我们辛辛苦苦地用尽了全部养分，所以我心里的已经长得粗壮参天，丁小周心里的已经根入地心，一个锯不断，一个拔不出，即使没有夭折也根本获得不了新生。”

    所以别高兴上帝给你的每一个恩惠，说不定他老人家也搞优惠活动给一送二，在恩惠之后再送你一个大陷阱，让你掉下去之后哭爹喊娘地求着他把恩惠快收回去。

    允薇到班级时发现一直上学比较早的小九还没有到班级，她下意识地看见予霄的座位上也是空的，允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座位上拿出书本，从书桌里抽练习册时突然掉在地上一个东西，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信封躺在她的脚背上吓了她一跳，她急忙弯腰捡起来。

    在允薇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小九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允薇后开心地小嘴要咧到了耳根，她头上别着两只小蝴蝶，忽闪闪着翅膀，脸色也红扑扑地，眼睛里有着要溢出来的羞怯和幸福。

    允薇急忙把信封塞到书包里，扯着嘴角掩饰着心虚和紧张。小九坐下来后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有洗好的水果还有各种零食，她抓过允薇的手说，“薇薇，给，我给你，带的。”

    允薇羞愧地不敢看小九，只说自己这两天身体不好，什么都不想吃。小九说身体不好更应该多吃点水果。小九不容允薇再推辞，把袋子放到允薇的桌堂里。

    小九今天心情异常的好，每节课都听的特别认真，一点也没有抱怨听不懂想睡觉，眼睛里流光溢彩的看着老师，下课的时候歪着脑袋不一会儿就会自己乐起来。

    小九在要放学的时候推了推允薇的胳膊，她用手指压了一张小纸条送过来，允薇接过来看清后，顿时觉得天昏地暗。

    “他答应我了，我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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