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今人故去，忧且怀伤（3）

    允薇往衣柜里放衣服时才发现里面挂了好几套新衣服，春夏秋冬的都有，最下面一层是鞋子，允薇拿起看了看鞋底，都是她穿的尺码，顾孜岚的细心让允薇很感动，即使在很多年之后当予霄做了再让她伤心的事情，她一想到顾孜岚都会自我安慰，大度地原谅予霄。

    除了教科书之外，允薇带了那玫瑰封面的日记本。三年不到，里面已经夹了好多的小纸棍，一打开，它们像烟火棍一样滚了下来。允薇捡起来把它们摆好，将本子合上，在要放到包装袋里的时候她抽出了夹在本子最底层的照片。

    照片里有两个娃娃坐在大大的圆桌上，小男娃将一朵掉了几片花瓣的玫瑰递给小女娃，小女娃一手接着玫瑰，一手往嘴里放玫瑰花瓣，傻呵呵地乐着。

    这是允薇这两天收拾家的时候发现的，季青玫有一个大盒子里面装了很多的老照片，允薇不小心将盒子碰掉之后，怕被母亲发现急急忙忙地将照片胡乱地放回去，在无意之中看到了这张照片。

    有那么一霎那，允薇恍然觉得自己自幼喜欢玫瑰的真正原因，不是喜欢它的芬芳红艳，也不是喜欢它的欲吐还羞，而就是因为它是他送她的。

    在他们世事未懂之时，他施之，她受之。冥冥之中，她就受了他的蛊惑。

    允薇刚收拾完自己的东西，顾孜岚就来叫她下去吃饭。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全的菜肴，董淮忠坐在一端，顾孜岚坐在另一端，予霄坐在桌子中间的一边，离谁都不近不远。顾孜岚让允薇坐在予霄的旁边，董淮忠说怕予霄挤到允薇，让允薇坐在予霄的对面，允薇听话地坐下来，郝阿姨还在不停地上菜。

    董淮忠面色和温地看着允薇，说:“时间真不抗混，一晃薇儿都这么大了。”

    顾孜岚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说:“是啊，都这么大了，薇儿不要想着家里，你妈那边我随时都会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别外道，你要是和我见外，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妈交代……”顾孜岚已经说不下话了，用餐绢擦着眼睛。

    董淮忠责怪顾孜岚伤感，让保姆把允薇爱吃的菜都摆在允薇旁边，允薇闷头吃着家里过年也吃不到的饭菜味如嚼蜡，她一想到母亲在家里的日子就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萦绕在心头。

    几年没有来过董家，这里面的装修完全大变，曾经简约的中西混搭风格已经变成纯欧式，之前的黑沙发已经变成白色纯皮，宽宽大大地坐落在客厅一边，以前四方的八仙桌像被扯开的口香糖，拉的细细长长摆在他们四人之间，虽然看着阔气，但是允薇总觉得在阔气中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董淮忠吃完饭说有事出去，临走还叮嘱保姆晚上给允薇和予霄做点夜宵垫补，郝阿姨点头应声，转身回来到厨房给顾孜岚端出来一碗美容汤，顾孜岚褪去刚才的和悦，接过汤让郝阿姨一会儿收拾完就可以下班了。

    郝阿姨脸色大变，颤颤巍巍地问顾孜岚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提出来她会改正，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不想这样就丢了。

    顾孜岚说她做的很好，只是她这边需求不多，每天只需过来做一顿三餐就行，根本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她最不喜欢平时有外人在家里晃荡，平日把饭做好，衣服洗好，屋子每天擦两遍就可以，其他时间郝阿姨可以随时出去，做做其他事情，晚上孩子们的夜宵她自己可以做。

    郝阿姨性格大咧，一听顾孜岚这样说没有再去多想，脸色立马暖和起来，屁颠屁颠地跑厨房收拾。允薇看到顾孜岚的脸色一直沉着，心里为郝阿姨捏一把汗，以前李兰在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住在董家，每次下班回来见李兰不在都会打电话给季青玫问李兰在不在向家，现在顾孜岚对这个保姆这样宽松，不知道顾孜岚心里想着什么。

    顾孜岚见允薇看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便扯了扯嘴角笑了，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自己老了，越来越孤僻了，现在没什么期望，每天只要能看到她和予霄就够了。

    晚上顾孜岚让允薇去予霄的房间学习，她的屋里书桌还没有买，予霄的房间大书桌也大，两个人用正好，允薇说她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予霄一听便自己先回了房间，门摔的咣咣响，顾孜岚骂一句“臭小子，和他爹一样每天抽着脸皮好像全家都对不起他。”随后又笑着和允薇说千万别学予霄这些臭毛病，让她省点心。允薇和顾孜岚没有聊多久，顾孜岚催着让她早点去睡，如果有什么事一定和她说。

    允薇洗漱完就躺在了被窝里，顾孜岚给她买的小睡衣是真丝的，光光滑滑穿着特别舒服，她的床很软，被子很轻，细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洗衣剂的清香，允薇一直知道两家生活条件的差距，但是真正体会起来还是觉得超出了原有的预想，有一种自卑感像身上的薄被一样卷裹全身，它一点都不重，可是压的她胸口闷闷的。

    允薇在被子里来回翻身，迷迷糊糊好不容易要睡着时，她忽然想起季青玫送她上车前说的话:“薇儿，妈这几年对不起你，是妈糊涂，妈一直以为枫儿这辈子最疼你，只要你受苦了他就会回来，可是妈错了，所以妈不能再让你过苦日子了，是妈自私。”

    允薇很想父亲，很想母亲，也很想已经不知在何方的允枫，在团团的思念之下，她双臂环着身子，在来董家第一个夜晚悄悄哭湿了半个枕头。

    早上上学时允薇发现昨天来时忘记把自行车带过来了，顾孜岚说以后让司机送她和予霄上学，但予霄不同意说自己骑车子习惯了，但是允薇的书包沉，予霄载允薇的话又太累，经过商量顾孜岚打算让司机送允薇上学，予霄自己去，允薇觉得很不好意思，想推脱又没有什么其它办法。

    刚出小区门口，一辆银色suv先于董家的车停到允薇的面前，车门拉开，秦孜穿着一套欧根纱的白裙子在里面和允薇招手，问允薇要不要和她一起上学，允薇和秦孜前后桌三年，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李娥在最初让秦孜抄写早修题之外，整整三年允薇好像都没有听到任何一个科任老师在班级提问过秦孜。

    今天听到秦孜说话，允薇意外的发现她的样子及神情和小学时候一模一样，她就像那个被时间冻住的孩子，别人在疯狂的奔向成人，而秦孜还是那样的单纯，清新，如动画城里的公主。

    还没有等允薇回答，顾孜岚就帮她谢绝了，秦孜有些失落地让司机合上了车门，允薇在顾孜岚极力掩饰的表情中依然看到了她对秦孜的排斥和不耐烦，比当年她和母亲来这里做客碰到秦孜时，看见顾孜岚对秦孜流露出的抵触有过之而无不及，允薇不清楚顾孜岚为什么不喜欢秦孜，但是她猜测可能和予霄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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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今人故去，忧且怀伤（4）

    允薇到班级后，发现一周没来落下了好多课程，书桌里一堆空白卷子，丁楚把自己三模的卷子和各科笔记都递给了允薇，允薇感激地直说谢谢，丁楚闷着头没有回应，但还是淡淡地说了句加油。

    在中考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允薇每天都在努力地复习功课，晚上吃完饭就坐在予霄书桌的一角，做着她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予霄双耳插着耳机像模像样地在旁边看书，看不到一个小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允薇一开始觉得自己在他房间里会耽误他休息，见他睡着时就收拾自己的文具准备悄悄地回自己房间，可是刚走两步就被予霄叫住了，问她去干吗，允薇说回房睡觉，予霄一听叽里呱啦地就训斥允薇一顿。

    “都要考试了你不知道吗？你去班级里打听谁在这个时候还这样贪睡？”

    “你的卷子做完了吗？笔记整理好了吗？习题册全不做完了？对照答案了没有？”

    允薇点头全部应完之后还是被予霄叫了回来，规定每天十一点前不许回去睡觉。“考试考的那么差还有脸睡觉？”然后允薇的那句“其实咱俩考的都差不多”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予霄公子又趴在了桌子上。

    就这样，允薇每天都在予霄的房间学习，困倦之时支着眼皮参观他趴桌子睡觉的帅气容颜。

    中考前一天，董淮忠难得的回到家里吃饭，开饭前秦孜来了，秦家保姆和董淮忠说她今天晚上有事，能不能让秦孜先在这里玩一会儿，等她处理完就回来。

    董淮忠爽快地应着同时吩咐郝阿姨加双碗筷，秦孜腼腆地要坐到允薇旁边却被董淮忠叫住了，让郝阿姨把秦孜的凳子放在予霄旁边。

    饭桌上董淮忠对秦孜频频关照，秦孜乐地像个小孩子一样，董淮忠说什么她都笑。虽然董淮忠的政绩不错，但做了两届之后还是要服从换届选举，董淮忠和李峰平不同，当年李峰平是直接到了退休年龄回家养年，董淮忠正处仕途黄金时段直接升到了省里，所以平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允薇还听说那年换届后，秦孜的父亲本可以由副转正，却竟然在选举前弃权下海经商。向云琨当时就说秦泰民这个人聪明，很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董淮忠在上面指点，自己晓得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允薇看着董淮忠对秦孜的喜爱，觉得父亲说的不对，都说董淮忠和秦泰民两个人斗了这么多年谁也不服谁，可允薇怎么觉得他们一定关系很好，好到一个走了，另一个也跟着离开了。

    董淮忠对秦孜说，“以后常过来玩，你看你老爹就你一个女儿，我现在儿女双全，你再过来就更美满了。”董淮忠说完哈哈大乐，允薇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还是顾孜岚心思细腻考虑周到，她让允薇坐到自己身边来，之后给她夹了很多甜点。

    允薇第一次发现奶酪竟然是这般苦味，她看着董淮忠逗着秦孜乐的开怀，心里不乏涌出酸涩和羡慕，她别开目光不去看自己已希翼不到的情景，收回的视线不小心与予霄一双探究地想摄入她心底的眼神相撞，允薇压下心中的苦涩扯着嘴角对予霄笑了笑，她本以为笑的足够真诚，可予霄还是毫不留情地垮下了脸色。

    晚上允薇没有陪秦孜聊天，拿着本子到予霄房间写作业，写到一半予霄才洋洋洒洒地走进来，他刚坐下就听到了敲门声，董淮忠领着捧一叠作业本的秦孜走了进来。允薇刚想把书本挪一挪，给秦孜腾出一个地方，董淮忠眯笑着眼睛开了口，让允薇拿着书本到他书房去写。

    允薇听话地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看着不多的东西一规整就是一大摞，予霄想帮她拿，允薇冷漠地说了句不用，看也没有看予霄地走了出去。

    董淮忠在前面带路，允薇在身后端着一堆的东西边走边仰头，将不争气的眼泪逼回眼窝。董淮忠的书房很大，两面棕红色大书柜贴墙而立，靠窗户摆着一张浑厚的红木办公桌，边上放着黑色真皮转椅，靠门处是三合一的黑色沙发，茶几和办公桌是一个颜色，线条流畅，周围花边雕刻饱满精美，门旁边摆着一棵触到天棚的凤尾竹，转椅旁边的角落是一棵养了很多年的发财树，这样中式的红木家具简直和外面的装修不能相融，如同第二世界一般。简单的布置又不失气派，把允薇看的一愣一愣的。

    董淮忠让允薇坐在沙发上写作业，如果不舒服可以去他的办公桌上写，允薇坐在沙发一角，说这里就很好。董淮忠坐下来看着允薇眼睛依然笑地和蔼可亲，但是允薇依然可以感觉到他有话要说。

    作为礼貌允薇不想自挑话题，翻开作业本接着算题。董淮忠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薇儿真的不小了，伯伯怎么看都不敢相信。”

    允薇微笑着说:“我都觉得长的太慢，还想着快点长大。”

    董淮忠大笑，“你们长的太快都把我们催老了，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允薇咬着笔，认真看了看董淮忠，“伯伯还是那样帅，我们长多大您都那样精神，没关系的。”

    董淮忠被允薇说地极为开心，眼里露出极为真诚的疼爱之情，他叹了口气，说:“薇儿出生那天伯伯就一眼看中了，粉嘟嘟的比予霄那个哭吧精可爱很多，伯伯差点要和你爸换娃娃，你爸疼你命根似的，死活都不同意。”

    允薇抿唇只笑不语。

    董淮忠渐渐收回笑容，煞是正经地问:“你爸在世的时候没有和你提起过么？”

    允薇点了点头说:“我爸说大伯和伯母疼爱我，一直叮嘱我长大后要孝顺大伯和伯母，说您们对我有恩，如果没有您就不会有我了。”

    董淮忠听罢笑的眼角都弯了，他摆摆手，又叹了口气说:“这都是缘分，我和他有兄弟缘分，你和予霄对我们来说有儿女缘分，伯父也老了，你爸走的早让我很伤心，看到你这么小这么懂事我高兴又心疼，你伯母是喜欢女儿的人，能把你接过来抚养已经很早就打算过了，只是怕你爸妈多想，伯父只想对你说，从你生下来起我们就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你来这里千万不要见外，不要以为是你父亲走了我们才这样做的，薇儿能明白么。”

    允薇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对着董淮忠意味不明的双眼，连连答应了好几句:“我明白”。董淮忠听后像完成了一件难做的任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允薇看着被他带上的房门，心里默然地在问。

    如果我明白你说的意思，那么当年的“允薇予霄”是不是被向家理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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