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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大眼胡同的大妞

    原来酒席里有道菜,是逯太太特地高价从江浙买来的河豚,北方人少食此物,顿时觉得稀罕。都觉得这东西与其说鲜美,不如说肥美,尤其唐先生,叼着一块滑腻腻的鱼肉愣住,半响才说:“原来这个皮糯糯的、煮出来的汤稠滑的鲜美小鱼就是河豚啊。”逯太太笑道:“这个季节,在南边的话,不请人吃河豚,简直没有面子,不过吃多了就嫌腻得慌,可惜北平买不到新鲜草头,不然鱼汤稠稠的,拿草头来炖汤,味道最妙。”逯宇轩道:“其实这玩意就是贵,如果不贵,也就一般江河草鱼。”唐利群喜欢这鱼,自己就吃掉了大半条,反而是宝诗,不喜欢油腻的东西,何况以前也常吃的,隧道:“我不爱肥肉,鱼肚子上的肥肉不吃。”众人先是一惊,继而大笑,纷纷表示吃了几十年的鱼从来没有注意到鱼肚子上有肥肉。逯宇轩也直皱眉毛,说此话太过夸张。谁知宝慧也不喜欢河豚味道,无非用筷子夹了一点点,宝玥好奇道:“二姐不爱吃么?这鱼真鲜。”宝慧小声笑道:“不爱吃就是不爱吃,又不是药,非要一天三次,每次三片。”

    唐夫人见状,愈发觉得自己儿子丢人现眼,显得自己一家都那没见过世面,更气得是唐先生每见到一样稀罕东西都要大惊小怪,简直丢尽颜面。她心里恹恹的,故此也就没再提什么做亲的事儿。反而是唐先生,一味对面前的美食赞不绝口,还朝逯太太打听鳝羹的做法,逯太太笑道:“不过是现杀现烹,现熟现吃,不停顿而已。”

    等到晚饭过后,客厅里又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小天地,先是抽烟、聊天,然后打牌、观战,到了下半夜,吃过夜宵,便开始哈欠连连,打起了瞌睡。原先衣着挺括,神气活现,眼下一个个七倒八歪,憨态毕露。客人们吃饱喝足,这才提出要走,几个孩子早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好容易送走了客人,逯宇轩哈欠连连,对妻子说:“我是落后了,这样的聚会偶尔一次还行,多了吃不消。”逯太太嗔道:“所以说你书生气重,以后要多和大家走动才好,多少官员升迁、无本买卖,都是这种场合里得来的小道消息,你躲在书房里,还升什么官、发什么财?”逯宇轩欲待反驳,忽又想起别的一件事,说:“上次听你说唐家那种新式四合院、带法式小楼的房子好,要不咱们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换个大点房子,等过阵儿妈和弟弟来了,大家就一起住。”逯太太本来听得欣喜,刚要极力表示赞同,然而那句“一起住”,顿时把她将要脱口的喜悦凝结起来,只是淡淡道:“那么容易呢,再说吧。”

    离逯府不远,就是北京那种很常见的老胡同,一般的宽度三米左右,最宽地方也超不过五米,完全是土路,晴天刮风满街灰尘,雨天和泥。两边的房子都是黑黢黢的,无非是些大杂院,三教九流的都有,逯太太一直想换房子,为得也是这缘故,她几次交代佣人不要把几个小姐朝那里带,宝诗和宝慧还算听话,宝玥好奇心强,得了空就想朝那条街窥探,这次午饭后出门遛弯,忍不住又朝那边过去,张妈见状,连忙跟在后面,生怕出了差错。

    宝玥先是跑到家特小的店门口,只见木板搭起的一米宽、两米多长的格子靠着墙边,里面摆着烟卷及花生瓜子等,花花绿绿的十分好看,宝玥看了一会,又朝前面走,是家铁匠铺儿,里面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一个中年妇女围着蓝布围裙正在那儿给换盆底儿。这铺子过去再走十来米,就是个大杂院,门前一个和宝玥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蹲在那里削土豆皮。那女孩的手指纤细灵巧,攥紧土豆,迅速挪动着刀尖子,使得薄薄的土豆皮轻轻飘下,遇到节疤,刀尖子一挑,转眼间就把障碍消除。看她准确熟练地控制着自己的手,动作十分利索可爱。宝玥看得有趣,不由把眼光朝她脸上挪去,谁知那女孩子也在看她:女孩脸上镶嵌着一双弯月形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在笑,而这对眼珠,瞳孔大且漆黑,眼神尖锐明亮。那女孩子见宝玥的衣饰打扮,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想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究竟还是没张嘴,宝玥忍不住道:“你盆子里那个绿色的,是什么?”女孩子奇道:“你没见过?那是苦瓜。”宝玥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哦”了一声,说:“吃过,但是不知道它长这样子。”女孩子听了,笑嘻嘻的把苦瓜举起来,说:“别看苦瓜,吃惯了,苦不英儿的还真好吃,要和大蒜、干辣椒一起下油锅炒。”宝玥摇头,倒吸口冷气,说:“还是苦——啊。”女孩子听了大笑,宝玥被她笑得不好意思。

    两人正说话,忽听远处不时有鸟鸣声传来,其声婉转清丽,宝玥一惊,四下寻找,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提着鸟笼,四处问:“画眉要吗?画眉要吗?”宝玥被那鸟鸣声吸引,趋前张望,见笼中跳跃着两只鸟儿,赭石色的羽毛,眼眶外重重地画着一圈白色粗线条,像是啼出的泪痕。妇人见有人过来,便趁势打铁叫价:“便宜,五块大洋元两只。”宝玥摸摸兜里,正好有攒下来的一些零用钱,她正迟疑,先前那小姑娘喊道:“喂,你可别买,这是刚从山里捉来的,还没有驯熟,难养。”妇人听了,对小姑娘竖眉喝道:“十良这孩子真让人硌应,我也就换个嚼谷钱,何苦坏人好事?小心到你妈那里告状!”说完这话,见宝玥犹豫不决,隧道:“四元钱,两只如何?”宝玥一听这个价,当即决定买下。等到张妈赶过来,那鸟笼子早落到了宝玥手里,张妈急道:“这事儿我可门儿清,怎么就来晚了一步!小姑奶奶,你又不会养鸟,养了它小心被猫吃掉。”十良还想再和宝玥说几句话,就听见院子里有个女人喊她,只好匆匆离去。张妈牵着宝玥的手一边朝回走,一边说:“那大妞你认识?以后少去嘞。”宝玥不满道:“我喜欢她啊。”张妈笑道:“你家养的就是大小姐,那大院里养的就是野丫头,就像我老家菜地里只种萝卜,那可不是一类人!”

    逯家三位小姐的祖母就要来了!说起这位老太太,年纪轻轻就守寡,虽然家大业大,奈何正遇上改朝换代的年月,还要和族人们争抢,等逯宇轩成人,家业早就只剩一个空架子。逯宇轩运气好,得益于定了娃娃亲的那户人家,受丈人卢某接济,先是去上海圣约翰书院读书,后来又留洋去美国读哥伦比亚大学,主修政治,期间还受教于中山先生,和宋子文也很有交情。等他回国在北平任职,又结识了大商人于宗义,娶了其独生女儿林诗慧。为此逯母和儿子好多年没有说话,骂他负心薄幸,辜负了卢家的小姐。在逯宇轩看来,这事儿他确实心有惭愧,可卢家的小姐听说还缠小脚,只读过几年私塾,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不如借着孙先生推翻帝制的机会,顺便把封建礼教也一同推翻。林诗慧当年也是北平城里顶时髦摩登的女子,自然更不认为背弃那种老式的娃娃亲,有什么背信弃义的指责。等到3个女儿陆续出生,全家5口回了趟浙江老家见过逯老太太,林诗慧这个儿媳妇才算正式被逯老太太承认。可是为着没有儿子的缘故,逯老太太说过几句话,于慧诗听了自然不爽,她自认是下嫁了逯家的,还带去了那么大的家业,何以却不被婆母待见?

    等到逯老太太来到北平,林诗慧特意把三个女儿收拾了一番,自己也打扮的很利索,头发是用火剪子烫出的大卷,双耳都戴着玉坠,穿一身苹果绿颜色的丝绒旗袍,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等见到婆母,既有些心虚,又难免了傲气,神色间终归不是很自然。反而是逯老太太,一看到三个粉妆玉琢的孙女,立刻喜不自禁,抱着她们,亲了又亲。等到逯老太太和逯宇轩的弟弟宇昂落座,大家寒暄了一阵,逯宇轩这才依次介绍三个女儿,说她们一个漂亮,一个有才,不过提及宝玥时,稍微一讲就过去了,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逯老太太一瞥眼间,看到宝玥眼中的失落,不由一把抱起这个最小的孙女,疼爱道:“上次见你,还在你母亲怀里吃奶,转眼间就出落成得这么招人疼爱,猜奶奶给你带了什么?”宝玥含笑摇头不语,老太太笑着吩咐丫头说:“去开箱子,把那件藕荷色、镶了白兔皮的边的小旗袍拿出来,专门给宝玥定做的。”逯太太边上听了,笑道:“小孩子家长得最快,现在穿着合身,恐怕到了岁末就嫌小了。”逯老太太笑道:“那你就再给她做一套啊,自己个心头肉,就不要厚此薄彼了。”逯太太欲待辩驳,看丈夫示意禁口,只好骨朵了嘴不出声。

    等到安置好了一切,因见逯老太太身边只有个年纪大的丫头,逯太太就特地安排身边的得意人云姐去伺候他们母子两个,唯恐有了不周,将来被婆婆指责。临入睡前,逯太太半嗔半怒对丈夫道:“看我安排的可还好?连云姐都给派了过去,最好的上房给你妈和你弟弟住。再说我不好,可是不饶你。”逯宇轩知道妻子白天被婆母挤兑,心里有气,就安慰她道:“你做的极好,就算有什么不妥,也没人会怨你。”她不依不饶道:“这话怎么讲?就算你不怨我,自然有人不满。”逯宇轩笑道:“我也是最近才学到的,人有时候比利更在乎的是名,就是别人都说自己好,但凡有一个人不这样认为,你就会难受。可若你忽略它,就自己个儿好受,你偏要在乎,就自己受惩罚。我劝你放淡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只要问心无愧,不必在乎别人。”逯太太愣了一下,才道:“今天你这话跟参禅似的,听起来是大道理,在我看来就是和稀泥,可我就喜欢爱憎分明,不喜欢你好我好大家好。”

    发小

    宝玥喜欢祖母,不过她和她之间,遥远且陌生,除了那点微妙的血缘关系,之间横亘了50年的距离。50年,对于宝玥而言,都统一被划分在了古代。祖母就是从那么一个古色古香的年月里走出来的人儿。祖母喜欢看《红楼梦》,说从哪一页都可以读下去,越读越有味,偶尔也为宝玥读,不过宝玥听不懂,她是看格林童话长大的,成年人世界的故事在她看来过于无趣,远不如童话好玩。

    令人难过的是,宝玥买来的画眉鸟,没两天就死了,祖母安慰她说这鸟是烈性的,不中养。宝玥这才想起来,那天杂院门口削土豆皮的女孩子,确实向她提醒过,她心里很是懊恼。不过她到底是个一派天真的孩子,等一会儿就把那种颓丧情绪忘掉了。二叔宇昂为了讨宝玥开心,还专门糊了只蜈蚣风筝给她。这风筝做的很讲究,乃是用染了色的绢糊的,还特地用药店那种称麝香冰片的小称来量蜈蚣两边的鸡毛,因为鸡毛必须左右一样重,否则上天就会打滚,而放蜈蚣则用的是胡琴老弦,一旦它飞上蓝天,就在那里摇尾摆动,简直跟真的一样。

    这天宝玥正在院子里玩,就见外面里传来提琴声,原来是佣人们见宇昂带了西洋的乐器,都觉得好奇,尤其是云姐,稀罕的不得了。宇昂见大家讨论,干脆拉一首给大家乐呵,宇轩听得出拉的是肖邦、李斯特等人的曲子。但佣人们说,这玩意儿挺好听,就是听不懂。张妈小声提议道:“来段京戏成不?”宇昂一笑,就来了几段西皮二黄。竟有人跟着唱了起来。宇轩和祖母都听得哈哈大笑后。宝玥从没见过父亲这么爽朗大笑,她虽然不懂京戏,受了大家的感染,也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这真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日子。

    初夏已至,这天下午,天空蓝汪汪的,蜻蜓飞得很高,宝玥又来到临街的大杂院门口,却不见那个叫“十良”的女孩,等她走进院子,见对面来了个妇人,那妇人见了她,表情竟有些讪讪的,其实这妇人正是先前卖画眉给她的那个,早见虽见过一次面,宝玥却不大能记人,只是觉得面善。那妇人打眼细看宝玥,见她穿一套窄小的黑衣裤,短短的衫袖露出雪白的胳膊,短短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脖子,穿着一双前头打了块黑皮子头的新布鞋,笑道:“你这双鞋可真结实,把我们大院的门坎踢烂了,你这双鞋也破不了!小姑娘,你找十良吧?”宝玥觉得奇怪,心想她怎么知道,嘴上就顺着“嗯”了一声,那妇人指指身后,说:“她老娘唱戏去了,这会儿她正在干活,你沿着院子走到底,有棵歪脖子的枣树,边上就是她家。”言罢那妇人便自顾走开了,宝玥小心翼翼走下去,果然看见一个歪脖子树,边上的一个小屋,门口垂着半截的蓝布帘子。谁知那树下一群母鸡,冷不丁看到陌生人,一个个乍呼呼扑腾着翅膀往院子西面飞奔过去,也有几个围着宝玥刨土扒食,啄她的鞋子。

    就听见里屋一个声音道:“德升你又来捣乱了,回头我找你妈告状去!”随即门帘掀,出来个小姑娘,正是十良。她抬眼见是宝玥,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单为了这份“喜”,宝玥就觉得今天此行十分值得,她们互相喜欢彼此哩。

    宝玥嬉笑道:“府上就你一个人?”十良扑哧笑出声,说:“我们这种人家,哪里去谈‘府上’?”因觉得屋里又乱又局促,十良没好意思把宝玥朝屋里带,就引着她来到树下,那里有个倭瓜架,牵着一些瓜豆蔓子,初夏的下午,婆娑的树影把两个小女孩都笼了起来。

    十良从屋里拿来茶,又朝宝玥手里塞一把西瓜子,道:“自己家里晒的瓜子,比外面的干净。”问:你怎么找到这里?”宝玥嘻嘻道:“前面一个老妈子告诉我的。”十良“哦”了一声,道:“就是她把画眉卖给你的,那两只鸟还好么?”宝玥咧了下嘴,苦着脸道:“死了,不吃不喝的,我哭了大半天。”十良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都怪德升妈,净做这种骗钱的营生!那天我提醒你来着,德升妈后来还到我家告状,幸亏我妈没听她的。”宝玥道:“德升妈怎么能抓住这鸟儿?”十良笑道:“是德升做的好事,他是我发小,从小就喜欢欺猫斗狗掏鸟窝子。”宝玥道:“什么是发小啊?”十良刮了她鼻子,笑道:“亏你还是北平的人,发小就是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啊。”宝玥脱口道:“那我们两个也算是发小啦?”

    十良想一想,道:“你这么说,就是。”两个人相对一笑,宝玥说:“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呢,我叫‘逯宝玥’,逯是‘浑然而往,逯然而来’的那个逯,不是陆地的陆,也不是梅花鹿的鹿。”十两的表情忽然有些紧张,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半响才低头道:“我不认字哩。”宝玥有些不安,像是窥破了不该看到的隐秘,道:“你呢?”十良羞涩道:“我叫顾十良,娘说起这个名字,就要我做个良善好人。”

    两个女孩正在那里窃窃私语,忽听得隔壁古庙树上的老鸦,呱呱的叫了几声,随即就闻见一股子檀香味儿,和着一阵木鱼之声。十良道:“隔壁和尚们的下午功课做完了,待会我妈要回来了!”宝玥虽然不知道十良的母亲何许人也,但是从她口吻里也能听得出焦虑,忙道:“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找你来玩。哎,你说的那个柳条篮子,什么时候教我编?还有,我想去先农坛玩,你能带我去么?”十良道:“放心,总有机会的。”然后两个人就朝杂院门口走,人还没到,就听见门前梆子胡琴及锣鼓之声,只见男人穿着脏脏的蓝布长袍,留着菱角式的胡子尖,看到她们两个,笑着向上动了两动胡子尖,露出嘴里两粒黄灿灿的金牙,对十良道:“你妈要到家了,看到你偷懒不干活,小心揍你。”宝玥见这人上来就吓唬人,心下正不喜,就见十良拿鞋尖踢了一脚院子里的乱草,道:“谁说我偷懒?我这就要去土井那里汲水烧饭呢!”

    等送走宝玥,十良连忙回屋拎起木桶就朝外走,迎面遇见个小男孩,正是邻家的德升。十良见他脸上全是泥巴,笑道:“你又去哪里滚泥窝子,总没个干净模样。”话音刚落,就见德升妈不知哪里钻了出来,道:“我家德升小时候可是很干净,见到地上有块脏都不走,哎,可现在看到地上有泡鸡屎的话,他能捡起来吃了。”十良听了这话笑得打跌,德升却有些不耐烦,只能转身冲母亲道:“再这样出我丑,晚上我就不烧饭了!”

    别看德升年纪虽小,做菜却很有一手,连他这个母亲也要甘拜下风。等他和娘两个玩笑过了,回头再看,十良早不见了踪影。

    寻了个晴天,宝玥溜出来找到十良,两个人拉着手一起到了先农坛。隔了老远,就见一片青郁之色直抵远处城墙,等她们走近了,集市的喧嚣声立刻扑面而来,热闹的地儿固然接踵摩肩,背过去就是一片小树林子,一半是柏树,一半是松树,芦苇长得则有一尺来高,

    地上的草乱莲蓬,长有一两尺深。她们来得早了,那草上还带着露水珠子,一个很大的红色蜻蜓,在草上边飞着,经过很久的时间,也不曾飞开。宝玥追了许久,也没捉住,十良道:“好端端的,你捉它作甚?不如叫它自得其乐。”宝玥讪讪,岔开话题道:“你看那棵树开了好多花,怎么这么好看?”十良扭头瞄了眼,就见几棵大树,满树都是粉红色的花朵,像一个个小雨伞,又像一个个的小绒球。她笑道:“这叫合欢树,我管它叫绒花树,别看这花儿长得好像娇气,其实挺结实,不是下雨前刮大风轻易不会掉下来呢。”宝玥过去抱了那树,仰头道:“真好看!我家只有槐树,一开花就有人去打槐花下来,只剩上面的悬着的绿虫儿。”十良俏皮道:“你喜欢那虫么?我看你头顶就有,只要我吹声口哨,它们立刻就掉下来。”宝玥见她说完这话,就把大指与小指翘起来,放在嘴边吱吱作响,立刻被唬得跳了起来,十良没想到她胆子恁小,连忙安慰说:“逗你呢,别急啦!赶紧捡枝条去,不然待会日头上来,小心把你晒成黑脸包公。”

    因见路边看着绣球花,宝玥想起父亲书房的窗户边,似乎也有几从绣球,她看书的时候,不时会有花瓣落在花梨木的书桌上。十良指着这花道:“你把瓶子里装了有颜色的水,就会顺着花杆吸到花瓣里,投什么颜色,花就变成什么颜色。”宝玥脱口道:“那要是放些墨汁呢?”十良一愣,继而嘻嘻笑道:“你鬼主意真多!”这时她们又发现一片含羞草,宝玥喜欢逗含羞草,她几乎触遍所有的叶子,偷眼看合起来后慢慢张开,立刻猝然再来一下,十良被她这种顽劣的行径逗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