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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不祥的预感

    有关她与力玮的事儿,宝玥还没表态,没想到他已经等不急想要找她商量,她不想在酒店这种地方和他碰面,下午两个人便约好在霞飞路上的一个咖啡店碰面。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酒店,不一会就汇合到一块,却谁也没有主动开口。两人走至路口时,先是一个犹太小男孩上来非要为力玮擦皮鞋,他连忙用英语跟他说几句,又给了他一点零钱,那男孩才让开路。又走了几句,不知哪里出现了几个黄包车车夫,争着抢着要拉他们,脸上是那种半威胁、半乞怜的表情,力玮见状连忙护着宝玥走开了。

    两个人走进咖啡馆,宝玥叹道:“看别人都在为生死活命操劳,自己真得太,太。”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儿,不知改用“奢侈”还是“罪恶”来形容。力玮笑道:“谁也做不了厄运的逃兵,这样想,接受好运时是不是会更坦然?”

    落座后,就有一个白俄少女过来问他们点单,一直等到这位侍应生走开,宝玥才小声问道:“你在英国的时候,也能见到白俄么?”力玮道:“很多,我每次看到他们都会想,自己也无非是流浪儿混迹书丛罢了!那种独自沦落异乡的苍凉感,想起来就觉得心酸。”宝玥笑道:“你这么说,不怕吓煞我?”力玮先是一愣,这才明白她肯这样说,必然是早有决断的意思,而且这结果必定是他所梦寐以求的!他激动之余,不由拉住宝玥的手掌。宝玥想要缩回去却是不能,她被力玮的喜悦所感染,低声道:“这一年,你都一直,一直在惦记着我么?”

    她声音越来越低,脸颊被红晕沾染了,力玮把她的手放在胸口,说:“看这里还跳不跳,这里还跳就一直惦记。”

    此刻,咖啡馆老板放起《绿袖子》,缠绵低沉的曲调中,两个人又都陷入沉默。良久力玮才道:“你的病好些了么?上次回来后拿给你的药都吃了吧?”宝玥刚要说他职业病又犯了,忽然想起那晚在嘉兴发烧时,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胡言乱语,她当时不好意思询问力玮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力玮一听她问这个,脸上摒不牢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了,笑道:“你最好不要问。”宝玥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听他道:“你喊了我的名字。”她的脸顿时红得厉害。力玮用双掌握住她的双手,仿佛怕她跑了似的,才道:“你在昏迷中叫了我的名字,给了我最大的鼓舞,如果不是这件事鼓励了我,唐力玮也许永远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就在这时,他坐到她身边,把她紧紧地抱住了,这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一个局面,又是他们都曾期待过的。他们不断地错过,上天似乎要拿这种错过来考验他们是否坚贞不渝。当他们终于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稍纵即逝的甜蜜争分夺秒,令人诚惶诚恐。

    宝玥的情绪有点儿失控,她竟然哭起来,他连忙松开宝玥,轻抚着她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她平静后,开始凝视他。我要娶你!力玮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惊扰了对方,但这并不妨碍这句话表达的真诚有力,尤其是他的态度严肃冷静,足以说明这并不是感情的冲动。她伏在他肩上说好的好的,于是,目之所及均染霞光,生命之花怒放的畅快、两情相悦的喜悦,令人陶醉得几乎忘记身边一切。

    可是,就在这时,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清,她心中为什么沉淀着那么多挥之不去的不安。

    困扰到他们的一个事情就是:什么时候力玮出面找弟弟摊牌?力玮甚至觉得宝玥再多一秒做利群的妻子都无法忍受。宝玥感到了他的焦灼和嫉妒,只好暗示他即使在酒店共处一室,她和利群也都是分居而眠的。这种独占的情感她从来没有在力玮身上体验到过,所以觉得既震惊又兴奋。

    当然,她摆脱不了愧疚的折磨,这种情绪也同样折磨着力玮,他们商量只要利群同意离婚,宝玥除了娘家陪嫁中的衣物首饰,一分钱也不会多拿,力玮更不肯朝弟弟要利金的股份,到时他们先坐船去香港,在那里完婚后再去英国处理力玮在那边的零碎琐事,同时也是两人的蜜月之旅。至于未来,他们或许去重庆,或许去香港,倘若逯宇轩肯同意随宝慧夫妻去美国,他们也许会过去陪老人待一阵子。但他们肯定是要回国的,在这件事上力玮的主意很坚决,宝玥想他去哪里,自己都会无条件跟随。

    也许所有的战争都具备类似的结果,那就是仓促生离或者死别。后者无处不在,因为人们处处都能看见死亡的阴影,可在它真正来到之前,都得活下去。

    宝玥早就做出了决定,她唯一有顾虑的,是该如何向父亲坦白并取得谅解,战争并不能降低人们对于丑闻的关注,尤其是逯宇轩这种老派的官僚和文人,宝玥不想让他卷入家丑并陷入名誉扫地的境地。不过还没有等她想好办法,逯宇轩就先病倒了,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一连串的打击和奔波,使他轰然倒在心脏疾病这座大山之下。租界尽管有外国医院能暂时稳住病情,想要得到彻底的治疗,就必须到医疗条件更成熟的国外。宝玥因此提出送父亲去欧洲治病的建议,力玮也表示愿意帮忙联系医院提供人脉。逯宇轩倒是不担心国外的生活会有不习惯,毕竟年轻时也留洋喝过洋墨水,可他没想过年纪一大把还要再度出去,又是在国难危机的时候。宝慧劝道,您就算留在国内,既不能扛枪上前线,又不能坐镇指挥,无非是遗老遗少,倒不如先把身体养好,想发挥余热也有的是办法。

    话虽如此,等到众人都不在跟前时,宝慧还是把妹妹叫到身边问话。

    要是在北平,十月中下旬,厚衣服已经上身了,上海虽已入秋,还没有那么冷,宝慧从国外带来的几件旧衣服都能凑合。饶是如此,宝玥也注意到姐姐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好几次伸手去揪扯快要滑落的旧羊毛披肩,这块披肩还是好几年前她们一起在东单百货商店买的,宝玥那件早送给了倩云,没想到宝慧还在用。

    宝慧给妹妹倒杯红茶,又朝室外探头确信并无他人,这才低声道:“我虽然巴望老爷子去欧洲治病,可你好像比我还着急,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观察下妹妹的脸色,见她低首无语,才笑道:“力玮能帮老爷子联系医院,当然是因为逯家和唐家的交情,可他是不是也太热情了?倒像是咱家的女婿似的。”宝玥迟疑一下,说:“二姐怎么这么想呢?”这句话其实试探的语气更多,倒没有反驳的意思,宝慧心里立刻跟明镜也似的,惊疑道:“别介,难道到时人家都知道了,自己人还都蒙在鼓里?”宝玥只好坦白说:“现在就是不断洗手,我也洗不清罪过了。”

    待她把事情的大概和盘托出,才发现宝慧的脸色很不好看,虽早有准备,可连向来桀骜反叛的二姐都有如此态度,宝玥立时感到极度失落。

    宝慧的这种反馈,当时宝玥以为只是遵重公俗良序的必然表示,其实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在当时那种境遇下,她与利群的婚姻能够为逯家提供太多的便利与照拂,一旦失去这顶保护伞,宝慧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必然会有所触动。

    宝慧见妹妹神色尴尬,忙道:“这件事还是先瞒住老爷子吧,能将他送到欧洲看病也好,省得操心!”虽不能说宝玥妄想从唯一知情的亲人这里得到祝福,却也不甘宝慧对此事如此冷淡。见妹妹期期艾艾的似乎有话要说,宝慧这才道:“前儿老爷子还讲,说咱们家没有儿子,很多事只好靠女婿,可要我说,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是有残缺的,表面上为人称赞的东西,并不能弥补这个缺憾或者使人感觉更强大,我们要去想的是:假如有一天这个人、这个家庭失去那些表面上的东西,还会不会快乐、团圆?从这个角度来说,咱们家即使没了北平的大宅和父亲的官衔,至少说得上父慈子孝;所以,三妹需要考量的就是,你和力玮的决定,在摒弃那些利益名誉上的考量后,对你还是不是很重要?”

    这席话称得上宝慧的肺腑之言,也更坚定了宝玥的抉择:她一直在寻求着真正的自我,而现实却是她一味的妥协,利群理解不了她,就体谅不了她,结束目前的状态应该是早就作出的决定,她唯一的失误是不该等到力玮再次出现才做出选择。

    既然她和宝慧达成共识,在没有朝利群坦白前,宝玥便以照顾父亲为由,堂而皇之地住在父亲这里,顺便帮助老父办理各类出国手续。直到老父和二姐一家顺利登船出发,她才松了口气,按理这天也是力玮朝利群摊牌的时间,否则她就再没有借口不回酒店。

    可是第二天清晨,宝玥还是带着不祥的预感醒来了,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就算每个环节都万无一失,而那些把控不了的细节,除交给上帝外别无它法。她甚至揣测那兄弟两个会不会爆发激烈的争执乃至动手?她是知道利群在抽屉里有一把手枪的。

    最终的摊牌

    那一天终于到了,力玮看上去疲惫但难掩兴奋,他说:“都好了。”好了的意思是什么?她有些发懵,大概是看见宝玥的不安,力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房间取东西?”不不不,再叫上力玮陪她整理行李,显然太过欺人,尽管知道接下来面对的过程必定令人难堪,宝玥还是决心独自面对。

    她先是朝他打电话,当他的声音贴上她的耳朵时,她竟然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利群要求和她再谈谈,一定要再谈谈。

    说什么呢,宝玥在通往酒店的路上,不停地想,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说什么都是残忍的,说什么她也像是一个看热闹的人。当她来到酒店大门前时,刹那间有逃跑的冲动,她经常会在决定做一件事情的同时产生放弃的冲动,宝玥憎恨自己这种懦弱,她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去之前她刚和力玮分别,他轻轻亲下她的面颊,不就是这个吻,令她觉得好像是他特意为她烙下的印记,仿佛那是一件有生命的东西,以至于当她步入酒店房间,当利群紧盯着她看时,她甚至一度怀疑他认出那个痕迹。

    显然,面对婚姻遇到的突然袭击,利群既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避。

    他说,你把我撇下,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生活,只留给我一个不爱的女人,和一个我不爱的孩子。宝玥有些语无伦次,她说那是你的孩子啊,静芬是你孩子的母亲啊,利群轻蔑笑道,是吗?静芬难道不是你塞给我的?

    他开始说真相,说她当年如何特意把静芬安排在她自己卧室,并且叫人给他送汤,邀请他去卧室见面,他说你以为硬塞给我一个女人,我就能忘记你,或者说愧疚到放你走的地步?宝玥的心已经随着他的讲述开始下沉了,她原以为这个隐秘决不会被发现,或者说她希望利群没有这么清晰的记忆。

    她遭受审判的这天终于来了,就让他痛恨吧,也让她解脱。

    于是她反而生出勇气,催促对方继续,她完全有胆量将之听完。

    奇怪的是她已不像最初那么害怕了,一个已看到事情最终结局的人,一切要改变这结局的喜怒哀乐都是白搭。这使她有一种揪心的空洞感,也使她有一种怯于面对的轻松。她明白陪伴在利群身边的一直是那个最坏的逯宝玥,她在力玮眼里无比的温柔体贴,而她身上不为人知的任性与刻薄则统统交予了唐利群,尽管如此,他还坦然接受、无怨无悔,仍眷恋着她。这更令她难受、自责,她说不如你就伤心个够,然后忘了我、甚至恨我都好,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利群盯着她的眼睛,望着这个和他纠葛难解最终还是要分开的女人,带着戏谑的口吻说:之前我还担心过你和顾十良会私奔,可没想到力玮出现了,你爱他么,真的很爱他么?

    她胆怯的大声说:我爱他!

    她忽然泪流满面,眼泪打通通向她灵魂的一切阻碍,汹涌的奔向她的眼窝,看到妻子的表情,利群既读出愧疚,更看到了迫不及待的喜悦,他什么也没问,但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对方,宝玥受不了那种痛苦的眼神。

    见她眼睛里全是热切的祈求和希望,利群脸上顿现痛苦不舍,各种感情夹杂一起,最终全部变成死寂,他强笑道:“你去吧。”

    这句话表明他松开了手,承认自己的婚姻过早地插上翅膀直奔终点。尽管他娶她那天的辉煌还钉在记忆里。终于,他哭了,宝玥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像他那样地大哭,他的哭声震慑了她自以为是的幸福,也震慑了她自以为是的痛苦。

    利群的哭声使她觉得自己永远也不配得到幸福。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静默,她这才朝他正式告别并转身离去,她退出房间时,门上锁的声音给人无可挽回的感觉。利群则失落的坐回沙发,他喃喃自语,安慰自己说痛苦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剩下来的就是无感觉的永生。

    接下来的安排很简单,宝玥只需收拾妥当行李,再帮父亲把房子退掉,等力玮买好去香港的船票即可。她从北平离开时已属逃难,早就经历过一次难以权衡的筛选,不管平时多喜欢的物件都只能弃之于不顾。这次从酒店搬走,更没什么可拿的,除了娘家带来的首饰和衣服,其余的首饰都被她收整在一个皮箱留在酒店。没想到第二天利群又托人给她送过来,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不知他是难以面对睹物思人的煎熬,还是想干脆做的漂亮些。

    力玮早就换了家酒店入住,可宝玥不肯搬进去,她借口东西还没整好,其实是想等到离婚公告正式在报纸上公布后,再和力玮同出同入,毕竟利群也是场面人,租界里从北平过来有头有脸的人还不少,她得给利群面子,算是有个交代。

    力玮见宝玥没主动提出来,也就没有讲这事儿,只是晚上两个人会一起吃饭,等到两人吃罢晚饭回到酒店,他显出神秘兮兮的模样,好像有什么话要讲。原来是他买了一只宝石戒指给她,笑道:“算不上十分好的,只能以后再补一枚大的,婚礼估计也来不及办,要到欧洲以后再说了。”他讲这话时,有种童心盎然又带点痴气的样子,宝玥不仅想起刚才力玮换毛衣,不小心将衬衫往上撩了下,露出瘦瘦的肋骨,那一瞬间留给她的印象很深。

    想到这里,宝玥伸手叫他帮自己戴上戒指,笑道:“好婚礼不如好新郎,现在是战时,一切从简就好。”

    两个人正说话间,就听到有人叩门的声音——“笃笃笃”,来者显然有些不自信,乃是极轻的敲门声。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出来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拜访。等到大门一开,看到门前站着的乃是徐怀璋,他们更觉得惊异。徐怀璋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宝玥,尽管他脸上全是含着笑容的,那两道不住闪动的眉毛,也足以说明他的脑子在一刻不停的揣测着眼前的事实。

    力玮虽然和他早就分道扬镳,不过他乡遇见,人家又是特意登门拜会,自然是连忙将之迎进了室内。宝玥则大大方方,既没有躲避、也没有解释,连忙烧水为来客倒茶。不过她在直觉上认为来者不善,所以拿茶叶的时候,也留心听着他们的对话。细瓷碗盏碰击的清脆声音,被诺大房间的空阔寂寥所吞没,显得特别渺小,反而是钟摆滴答声特别刺耳。

    多日未见,徐怀璋留起了小胡子,衣着上还是很讲究,不过当他说到徐家北平的产业完全被占时,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挥洒自如。钱是人的胆儿,这句话拿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可见一个富家子弟有了钱财做后盾,所散发出来的“绅士风度”,那并不叫什么魅力。与过去不同的是,他现在比过去精悍了不少,感觉就像一条训练有素狗,而不是凡事都由着性子的、大大咧咧的少爷,这或许和过去几年他担任了政府公职有关,不过听说他在南京混得也不如意,尽管他是出了名的精细鬼伶俐虫。

    不过说起自己在南京的仕途,徐怀璋还是大吹特吹了一番,好像他在那里如鱼得水、大受重视,他甚至还劝力玮也去分一杯羹,当然借口很是冠冕堂皇,无非是值此国难之际捐躯为国,这话刚说完没几秒,一旦提及商人都开始囤积粮食和棉纱棉布准备发大财时,他脸上不由现出一种饥饿焦灼的感觉。

    力玮露出疏远冷淡之意,道:“我对任何主义都没有好感,只想做个还算自由的大夫。”然后他就不再理会对方,徐怀璋讪讪的,只好掉过头对宝玥道:“前儿还看到令姐了,梁先生所在的行政院是第一批迁往重庆的,估摸着这几天他们就该出发了。”宝玥见力玮不说话,不得不负起女主人的责任,不然沉默持续下去,就是逐客了。

    徐怀璋连忙卖弄所知道:“估计到了下个月,南京政府一旦正式宣布迁都,到时想要再离开内地,就难比登天!你想,届时会有多庞大的人群要顺着长江逆流而上,日本人那是虎狼之师,比瘟疫还可怕。”宝玥对前线政务所知不多,见他这样的危言耸听,忙问道:“华北已经被日本人占了,难道华东也将不保了么?”徐怀璋道:“上海以南,也就是杭州湾以北,现在是是日本的首要目的,进入杭州肯定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杭州是在浙江省的北部尖端,战略地势上正控制通往南部、西部和西南内地的公路网和一条铁路。日本人肯定要把它拿下的。”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话不过三巡,徐怀璋就表明了来意,他此番前来找力玮,乃是为了一宗公事,想托力玮帮忙牵线搭桥联系利群,因为他和利群向来没有交情。就在力玮低头沉思的刹那,宝玥道:“行,这话我给你带过去。”叫力玮去带话显然很为难,也没必要多费口舌解释不相干的变故,她觉得不如自己出面。见徐怀璋脸上立时浮现出笑意,宝玥憋在胸中良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她道:“徐先生,金老板也和你在一起吗?”徐怀璋一愣,大概没想到对方冷不丁的抛出这个问题,他脸上显出一种羞愧的红色,眼睛开始朝别处去瞄,宝玥不依不饶道:“怎么?难道她出了险情?”徐怀璋明知躲不过,只好支支吾吾道:“没!她大约还在北平吧?”他见宝玥有些不信,忙解释道:“本来想带着她一起,没想到半路竟跑了,或许被她那个师姐给劫走了,之前顾十良就来徐家闹过。等我们发现了实情,北平已经快要沦陷,也就顾不得了。”这样说来,十良留在北平的可能性更大,巧惠也早就脱离了魔掌,宝玥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直到把徐怀璋送走,力玮才问起金巧惠那事儿,宝玥简要把她和十良的交情说了一遍,力玮恨恨道:“可惜我当年没有扳倒这爷两个,又叫他们害了人!”宝玥看看他的脸色,小声道:“待会我要去倘利群那里,要是他不在,我就托倩云转告好了。”力玮道:“也行,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吧?后天中午的船票,咱们先来这里汇合,然后一起到码头,做怡和的船去香港。”

    以后的这两天宝玥都是独自在父亲那间租屋度过的,不过如此一来,她和力玮相处的时间也变少了。他不在身边时她觉得难捱,就像怕死一样畏惧这没有他陪伴的时间。于是她就找事情做,大多数时候不是在整理行李,就是在收拾屋子,这两天她觉得自己有些迟钝,脑子里时常陷入一片空白,偶尔冒出些星星点点的念头,一阵凉风就能被吹走,结果是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在想什么。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这样不安,乃是因为她托人在北平打听十良的消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儿,尽管徐怀璋说她们有可能在北平,倘若不是呢?或者她们早就逃到了没有沦陷的城市,那样的话她也可以抒怀放心。本来倩云应该今晚就朝她电话的,宝玥左等右等也不见消息,屋子空洞的有点可怕,她和力玮通电话时甚至能听到回声。好在他那里一切都顺利无虞,总算令她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