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不可挽回之前（二）

    在耗尽了乔治王子港守军三分之一炮弹库存的压制炮击之后。数量众多的强化外装，燃着蔚蓝色的魔力辉光，朝它们的目标进发。

    作为从三面进攻的队伍之一，701中队的八台克伦威尔，正以逼近设计时的理论极速的速度奔驰。

    排在q17兵站附近的艾里安军，在硬接了一大波炮击之后，似乎非常愤怒的样子。但无奈拥有超长射程的重炮级与重喷射级，已经不剩下几只了，所以暂时对逼近的外装们没什么办法。

    距离艾里安军进入射程，还有60秒。要是此时，那个破灯塔率先开火的话，那么除了硬抗，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别射过来啊喂。”带着这样的祈祷，嘉洛尔将手指轻轻放在了操纵杆的扳机上。

    “尽量避免交战，炮击对那座塔没有效果，不要浪费弹药！”

    像是预感到了嘉洛尔心中想要来上一发的冲动，耳机里玛丽队长的声音阻止了她。

    是的，炮击没有作用。这是在皇家骑炮团，挥霍了一天的各种炮弹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就算是对付重甲级所用的155脱壳穿甲弹，也无法从正面击穿那座高塔型艾里安的外壳。那以米作为单位的表面装甲，大概只有战舰的主炮才能击穿吧。

    但可惜，q17兵站的位置，并不在战列舰对岸炮击所能达到的范围。

    所以，办法只有两种。

    接近到塔下，然后用105对装甲霰弹拆了它，或是等待它开火的瞬间，然后用完全碰运气的精确炮击干掉藏在塔顶的晶体。

    “格林-1-1至各机，歼灭战开始。后卫各机，进入支援炮击位置。前卫部队，跟我上！”

    嘉洛尔轻轻压下操纵杆，并踩下踏板，将外装的重心前移，进入了突击态势。

    随着与艾里安距离的拉近，曾经能被称为“q17兵站”的废墟，呈现在眼前。在被几波面压制炮击犁过以后，兵站附近所有的人造设施，都已经被还原成了碎石与瓦砾。

    在庞大的艾里安集群的左右两翼，有着若干正极速后退着的机影——作为诱敌者的装甲部队，正将艾里安军拉扯向两翼，试图将它们的阵形变成扁圆形，以减少外装突击的压力。

    但是，接近到如此距离的诱敌行动，理所当然地伴随着相当的牺牲。

    “全机，别管装甲部队！做好自己该做的！掩护装甲部队转进的任务，交给14师的魔女去办！”

    像是在验证着玛丽的话一样，以三机为一个编队的六台十字军，分别冲向了即将咬住坦克屁股的穿梭级集群。

    在南非14装甲师的魔女们，压下了穿梭级的追击势头之后，暂时是不用担心因为诱饵全灭，而导致深入敌阵的前卫队被四面合围了。

    “前卫各机，组成箭型阵！把大喷子都准备好了！”

    嘉洛尔遵循着队长的命令，将锁在外装枪架上的105碾壕枪的固定螺栓打开，然后将自己的外装调整到前卫队的左翼最后位置。

    “机枪开火！优先攻击中大型种！后卫队炮击开始，前卫上刺刀！”

    “格林-1-1收到！后卫各机，炮击开始！”

    负责带领前卫与后卫的玛丽上尉，与君君少尉，各自发号了指令。接下来的战术，就完全如教科书一般标准。

    对张牙舞爪的伴生级，基本不予理睬。撞见喷射级，就用炮弹送它们归天。被重喷射级锁定，就在被击破防壁之前冲入它们的死角。赶上回防的穿梭级，就用链锯将它们制成串烧。

    仅仅5台克伦威尔，在猎物组成的集群中，如野兽般反复冲杀。而在q17兵站的背面，704中队的6台外装，也在进行着同样的突击。

    以约莫百只为计数的艾里安，开始排着队，向着中央受袭的部分前进。而这其中，包括了为数不少的重甲级。若是在突击途中，被重甲级从侧翼袭击了，那毫无疑问地会使前卫们陷入阵形混乱的陷阱。

    不过还好，来自南非的魔女们，表现出了超出平均的优秀战力。

    “丫的你们哪也别想去！”

    在愤怒的战吼中，肩膀处喷着雄狮与投矛的十字军外装，利用自身良好的操纵性，在正在转身的重甲级群落前兜了一圈，并将一枚57穿甲弹送入了一只重甲级作为弱点的头部。

    在乔治王子港长达数月的阵地防御战里，这群深色皮肤的小魔女，以同伴的死为代价，获得了水准之上的高超战记。

    战争是炼狱也是熔炉。能从战场里走出的，只会是最优秀的军人。

    “沙鼠-337至外装各部。数量约为3000的艾里安集群，正在从你们的西南方接近。重装甲师团已经前去迎击，但不排除有漏网之鱼的可能。请注意防御。”

    “这是够糟糕的情况。”嘉洛尔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努力地去无视扎成堆的伴生级扑在外装上，用前爪抓挠自己防壁的刺耳尖啸。那种堪比用指甲划黑板的噪音，其反人类程度，足让嘉洛尔随时处在炸毛的边缘。

    “求你们了…给我安静点……”

    要是现在就关闭防壁，用机炮与匕首反击的话，那一定会有两三只艾里安，趁机趴到外装的死角，到时候连哭都来不及。但要是不反击吧，又会处于源源不断的精神污染，与无法开炮的窘境。

    不得已，嘉洛尔只能趁着前卫队冲入没有艾里安的间隔区的时候，做了个急停急转弯机动，用惯性把外装上这些恼人的玩意甩了下去，再用机炮点名开洞。

    “格林-1-2至前卫！注意灯塔！”

    作为射击支援跟在前卫组后面的君君少尉，在公用频道里大声喊道。

    嘉洛尔在中队副官的提醒下，抬头向那只灯塔级的顶端望去。而少女的冰蓝眼瞳，几乎在瞬间就捕捉到了那打开的层层甲壳，与正在旋转的三棱晶体。

    “看来，情况是还可以再糟糕一点的。”

    本来还想期待着那只艾里安，是专门对空的类型，会对路上不对熟视无睹的来着。但就现在看来，似乎是期望落空了的样子。

    “全机打乱阵型！防御！防御！”

    目标是哪边？701外装中队，704外装中队，还是两翼的十字军外装与坦克？

    就现在所知的灯塔级的照射时间，与晶体转速来看，它应该只能一次性攻击半个球面内的目标。并且，在照射路线应该是直线限定。

    也就是说…在目标分散，且无序排列的情况下，一次最多能攻击到的数字——是两个。

    这些内容，也只是根据它仅有的两次对空攻击分析出来的推论。如果可能的话，永远不要去证实它们才是最好的。

    就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一样。被威力未知的“死亡射线”照顾的概率，大约是十二分之一。

    所有的外装，都将自身的防壁集中到了朝向高塔的一面，然后提起全身的魔力，灌注到扭曲搭载引擎中。

    后卫组的炮击打在了塔台顶端附近，但遗憾地没能从开启的甲壳缝隙中穿过，以直击三棱核心。至此，人类与艾里安，完成了攻守间的切换。

    塔台上血红色的纹路亮起了令人不安的光芒。艾里安仅仅数秒的蓄力时间，在魔女们的眼里是如此缓慢。

    被死亡缠上，且仿佛只有一纸之隔的事实，让大量的肾上腺素无节制地刺激着神经，让大脑无比清晰。

    口腔微微发干，让嘉洛尔不得不咽了下口水以滋润喉咙。

    ——叮！

    在少女束手无策的注视下，驾驶室里的成像屏幕，被完全的纯白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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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在不可挽回之前（三）

    有传言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走马灯。

    但此时的嘉洛尔，可以用亲生的经历告诉所有人:“书里面的走马灯都是假的，是加了特效的，根本没有那样的回忆杀。”

    实际上，人在危机的状态下，更多的时候会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啊…现在才发现…原来操作悬臂上的电线有6根……”

    没错，比如像上面这种无意义的发现。

    704沙漠中队的运气不错。第一发的光束，是以离高塔较近的701中队为目标的。

    两支突击队，距离高塔的底端不到一千米，是正适合魔力炮攻击的距离。但灯塔级两次射击间，仅仅十秒的间隙，只够外装的炮门齐射一轮。

    当然，现在开火之类的事，已经用不上嘉洛尔操心了。

    “坐标修正！开火！”

    虽然作为队长的玛丽姐这么命令着，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供修正的参数了。

    沙漠地表的热对流，空气中的风沙，外装行进时的震动，炮管内膛线的磨损程度…这些无从预判或是修正的系数，都是影响炮弹落点的不定量——就算现在的弹道长度已经缩短到千米以下。

    “呜啊啊！丫的…我！啊啊！！”

    耳机里传来的哀嚎声，让嘉洛尔产生了一种关掉队内通讯的欲望。

    方才灯塔级发出的光束，直接击穿了701中队左翼最外围外装的防壁，并散发着焦灼的高热，在切下了外装左侧的装甲部后，贯穿了引擎。

    在那之后，则把附近的另一台外装拦腰斩成了两截。

    这些小细节，嘉洛尔比谁都更加清楚。因为她本人，就是那个第一个被击中的倒霉蛋。

    纯白的光束，带着无法测量的高温，使外装端口的截面，都隐隐有融化的现象。熔点接近两千度的钢材，变得像晚餐后的布丁一样软绵而富有弹性。

    隔绝了驾驶室的隔热材料，是最先遭殃的。之后是所有的电子系统，电池，然后是冷却系统。在引擎的传动机构被打爆了的现在，就连生成防壁的能力也已经失去。

    白色雾状的冷却液，顺着与其说是开启，不如说是处于泄漏状态的管道，被灌进驾驶室里。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引擎室里残留的机油，已经被引燃，什么时候“轰”地一声化为烟花都不奇怪。

    “有点能理解…小艾丽被重炮级打爆的感受了…”

    想着失礼事情的嘉洛尔，从损坏的悬挂式操纵臂里抽出右手，伸向驾驶舱顶的紧急逃生拉杆。只要拉下摇杆，机械式的爆破螺栓，就会将外装的胸部前装甲分离出去，以便搭乘的魔女套出舱外。

    ——咔嚓

    然后，拉杆并不意外地卡住了。

    “天要亡我……”

    少女那编号为08的克伦威尔，正以一种散架般的姿势倒在地上。胸口面向地面，胸前装甲上压着几吨重的外装上半身。

    “前卫全队！别管1-6和1-8，冲锋！”

    现在作为电子装备里，唯一运作正常的头戴式耳机中，并没有传来玛丽队长的救援命令。

    身为矛尖的前卫队，不应该在敌阵中停下，也不能停下。

    突进到灯塔级身下，然后用破甲霰弹拆了它，才是她们应该做的。但不可避免的，701中队的前进速度，还是因为光束攻击带来的恐慌，而稍微滞缓了一些。

    耳机里，呼号为格林-1-6的前辈，一直在哭喊。

    在给君君少尉灌酒时显出的活力，果然也同样适用于现在。

    就她的外装被截断的位置来看，应该没有直接贯穿驾驶舱。但重度大面积烧伤，是无可避免的了。要是创面过大的话，能不能活下去，还得两说。

    “哇哈…自己快死的时候还去关心别人什么的…”嘉洛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视线放回了镜片破损的魔力炮瞄具上，“至少…让我再摸摸艾丽的脑袋……”

    带着莫名其妙的执念，少女摸上了操纵杆上方的魔力炮瞄准悬臂。

    “嘉洛尔！嘉洛尔，回答我！”

    后卫组的弱气眼镜娘——丽塔，在通讯里聒噪地大叫大嚷，甚至盖过了重伤前辈的嚎哭。

    虽然想要回答些“老娘还能抢救一下”之类的话，但显然已经被自己的脑袋压断了的麦克风并不这么认为。

    四周爬过来的伴生级，已经聚拢到了外装残骸的周围，开始用前爪“梆梆”地敲击着冲击扩散装甲，像是在犹豫该从哪里开始砍起。

    “赶不上了吧，大概。”

    无法回头的嘉洛尔，自然无法确认后卫队与自己的距离。

    带着“便当之前至少该再来一发”的念头，嘉洛尔抓住了飘散着热气的主炮瞄杆。

    ——嘶……

    还残留着大量余热的操纵杆，在几秒内就烧焦了少女的皮手套，然后将娇嫩的手指，与粗糙的扳机烙在了一起。

    梅赛德斯汽车公司出品的光学瞄具，与机械式炮台，果真是拥有着超乎想像的坚固程度。在外装设备几乎全部损毁的情况下，还拥有着基本可用的工作状态。

    “应该给设计师发个勋章…”

    带着这样的念想，嘉洛尔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塔级，再次向某处送出一发死光。

    这次遭殃的是侧翼的诱敌部队。

    疲于应付大群重甲级的“十字军”们，连像样的躲避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就被打得瞬间爆炸。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光线对付沙漠地表的目标，受热对流的影响，而准头不足了。

    这次的攻击，只重伤了一台十字军。

    而此时的嘉洛尔，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和家人们一起嗨之类的记忆啦，在训练营里跑步之类的记忆啦，和艾丽一起缩在要塞里瑟瑟发抖之类的记忆啦，大家一起欺负丽塔之类的记忆啦……咳咳，最后一个不算。

    “呼……”

    大概把自己的人生回忆了一下的嘉洛尔，小小地呼了一口气。她觉得要是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书的话，绝对能在寒冷的冬天大卖特卖——被丢尽壁炉当燃料的那种特卖。

    “虽然平时自己的射击成绩，不是特别好来着的。”嘉洛尔笑了。

    要是换艾丽…不，就算是换温蒂或是莉西娅的话，也该有个三成把握打中吧？在这种强行回忆杀的fg的加成之下。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啦！”

    潺潺的血珠，从额头的伤口处流下，糊住了右眼。但少女蓝色的眼瞳，早已经锁定了瞄具中，毫无防备的猎物。

    右手腕上的手链，在互相碰撞中发出轻响。在指尖的推送下，一直处于蓄力状态的撞针，冲破了炮膛中炮弹的底缘。

    随着呼啸而出的火光，57直径的弹丸，在剧情的加成，与世界的修正力作用下，向着灯塔级的顶部晶体直击而去！

    ——砰！

    飞速旋转的炮弹，以一个绝佳的角度，射入了灯塔那空门大开的顶端！

    然后，在绽开的装甲板上打出了跳弹。

    “……妈的智障。”

    仿佛全身都灰白化了的嘉洛尔，很干脆地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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