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突破重力之笼（二）

    1942年2月8日，贝亚娜生物研究所，附属机场。

    “控制塔台至幽灵01，艾丽·吉尔曼准尉，航线净空，可以起飞。”

    “幽灵01收到，节流阀全开，开始滑行。”

    被完全的黑色浸染的少女，在被金属蒙皮封死的飞机座舱里，轻轻地推开了魔力节流阀的开关。黑色的，带着亚光质感的面罩里，呈现着机械投影出的，四周的景象。

    随着引擎的轰鸣声，经过了特殊改装的一架“喷火2”式战机，开始了在长长跑道上加速。

    原本是用玻璃制成的，视野宽广的半水滴式座舱盖，已经被换成了全密封的金属蒙皮。

    座舱被加大，位于正中驾驶员席，则被做成了微微向后的斜靠式。据说这可以增加搭乘者，对于超负荷g力的耐受力。但对于以自身的节操为代价，换来了这身特殊驾驶服的艾丽，觉得自己完全不用担心“黑视”和“红视”，这些飞行员特有的问题。

    就离心机上的测试来说，这身不明材质的羞耻服装，在提升g力耐力这方面，简直像得到了天主的加护一般。

    在承受正g的时候，会通过向腿部的气囊充气，将血液压回头部；而在负g的时候，虽然不能让血液回流，却能极大程度地降低身体的不适感。

    到目前为止，艾丽靠着这件驾驶服创下的记录，是在正12g的负荷下坚持16秒。虽然最后还是晕过去了，但这无疑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成绩。

    但看着负责服装开发的莫琳·索兰博士，那完全没有波动的眼神，应该是之前就有什么人测试过，这套驾驶服的性能了吧。

    “升力大于10，幽灵01，takeoff。”

    艾丽双手紧抓着面前这柄改装过的控制杆，貌似毫不紧张地说道。但少女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夭寿夭寿夭寿！飞…飞起来啦！这鬼东西真他丫的地飞起来啦！”这是艾丽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也算不得从没上过天的少女反应过度。

    就外形来说，这架姑且还能算是“喷火”型战机，但已经被改地估计连它的总设计师都认不出来的飞行器，明确地违反了它最初设计时所遵守的每一条气动规则。

    为了提升推力，而被换成了六叶的螺旋桨；为了安装座舱模拟器和实验器材，而变得肥大的机身；因为升力不够，而被强行变成了双翼的翅膀；还有机腹下方，十分诡异地吊了两只机械臂和机炮的造型。

    要不是那显眼的王国军防空识别徽的话，这东西都有可能被附近的防空炮组当作新型的艾里安，然后被顺手从天上打下来。

    艾丽毫不怀疑人类最先进的对空火力，能在一轮齐射的功夫里，对这台因为超重，而连防壁生成器都没装的“测试用喷火”打成筛子。

    它能飞起来这件事，在艾丽看来就已经算是个奇迹来了。但是它在发给艾丽的说明手册里，可是个在开启了一种名叫“火箭助推系统”的神奇东西之后，整机推重比可以达到玩笑一般的13

    也就是说，在推进剂用完之前，垂直爬升都不会造成失速。

    在不列颠的田野上空，处于“加力”状态的扭曲引擎，贪婪地吸食着它的驾驶者体内的魔力，并将其转化为推动螺旋桨叶的动能。

    在五分钟内，飞机的高度已经超过了1000米，一口气脱离了低空的范围。地面的机场设施，在面罩的成像里已经变得十分袖珍。

    艾丽轻轻地拨弄着操纵杆，让飞机以极大的半径绕着机场回旋。

    在只有一根的姿势控制摇杆上，有着液压系统辅助的杆力十分轻巧，完全没有滞缓的费力感。但是这种完全不同的操作方式，却让习惯了用双手和脚下的踏板，进行平面机动的艾丽，感到了些许的不习惯。

    尽管凭借着连续的高强度训练，少女在模拟机上，已经有了70个小时的训练，但还是无法立刻习惯。

    “滋滋…主控制室至幽灵01，状态如何，是否有任何不适现象？”

    来自加密频道的声音，打断了少女对天空风景的欣赏。

    “幽灵01回复，状态无异常，可以继续。”

    双脚无法踩到地面的不安感，并没有影响到艾丽的思考。

    在第一次升空的情况下，没有教练在副座上指导和保护，并在失控时控制飞机，是极其危险的事。可能是考虑到这点了吧，因重量而无法容下副驾驶座的改装机里，安装了自动弹射式降落伞。

    只要飞机有任何失控的现象，或是艾丽自己感觉危险的话，驾驶席底下的小炮弹，就会把少女连着座位一起甩出舱外。

    “主控制室收到，现在进行第一次低空高机动模拟，幽灵01请开始。”

    有着无起伏的声线的通讯员，毫不在意地下达了危险的指令。但是她应该不会在意吧，毕竟所有的责任都会由开发项目的主管承担。

    “幽灵01收到，进入俯冲程序。”

    艾丽用尽全力踩下脚踏板，将操纵杆猛地向前推去。

    测试用的飞机，像是拉下了紧急刹车闸的列车一样，机尾向上一摆，开始直挺挺地向下俯冲。肥大的机身在急速的气流中拉出尖锐的呼啸，身体中失重的感觉，让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都仿若沸腾般被激活。

    几乎是以垂直于地面的姿势俯冲，飞机的速度随着高度的流失而不断地增加。

    面罩内投影下端的速度表，在不断放大的地面的背景上，飞快地变换着数字。

    在暂时的失重与加速中，全身的每一块骨骼，每一束肌肉，都在咆哮着危险的信号。但是这来自神经末梢的警告，却在大脑中被荷尔蒙加工，转化为最原始的兴奋。

    “……就现在，拉高！”

    艾丽用尽全力，将操纵杆拉回到最上端的位置。

    液压助力系统，在蛮横的操作下发出呜咽似的悲鸣，视线右下角的机体状态，也由绿色的“正常”，变为了浅黄色的“过载”。

    在垂直方向的急停中被拉扯的身体，在瞬间承受了十数倍于体重的压力。体内的血液因为惯性，向下方聚集，随即被驾驶服腿部的气囊压回。

    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在即将变黑的一瞬间豁然开朗。连接着维生系统的面罩，使呼吸变得困难，让艾丽紧抿的双唇，也不得不张开加入氧气交换的过程。

    机翼在重压下，从两边向上弯曲。多亏了双翼的支撑结构，才没有使得它们立刻断裂。

    在任何情况下，这都是能让空军的飞行老手们大呼“草率！粗糙！不要命！”的特技动作，可是无论是相关知识和自觉不足的艾丽，还是事不关己的塔台都毫无阻止的意思。

    不如说，这种程度的冒险，也只是为了适应新型机的必要一环。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

    “幽灵01，全助推器打开，测试开始。”

    在机身拉平的一瞬间，艾丽按下了控制杆右手边，那大红色的按钮。

    紧接着，从测试用喷火的机身各处，爆发出像是着火了一般的焰光。

    总计为8的辅助推进器，以一开始就是全力的状态，在水平方向上推进着飞机笨重的身躯。

    700k/h，然后是750k/h。这种毫不讲道理的推进，将艾丽牢牢地固定在了驾驶席的靠背上。与此同时，大量的肾上腺素刺激着神经，让爆炸般想要咆哮而出的不适感，从头顶充斥到四肢的末端。

    “幽灵01，请固定姿势，迎击前方靶机。”

    在机头的正前方，几只漂浮在空中的气球进入了视线。

    随着艾丽的意愿，成像仪中的图像放大了几倍，并出现了机腹下机炮的瞄准基线。天空的蔚蓝色开始变得狭小，视网膜内所能映照的，只剩下空中画着圆形靶面的目标。

    “才不用，你说啊！”

    双手放开姿势控制杆，转向两侧的机械臂控制杆并将其紧握。

    如之前做过的千万次一样，艾丽扣下了双手的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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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突破重力之笼（三）

    眼眶中映照的，是人工生成的虚假影像。双手紧握的，是以科技为骨制成的操纵杆。

    洋溢着科技与羞耻感的驾驶服，束缚着周身的每一寸肌肤。漆黑一片的面罩下方，闪烁着不断跃动的信标与射击诸元。

    风向，距离，相对速度，甚至是弹道下垂的预测线，都被最新型的自律火控系统一一描绘出来。传统的光学或是机械瞄具，被电子化的系统取代，化作外景投影的一部分。

    加速，再加速。大量的燃烧剂燃烧着自身的光辉，化作热量和动能，推动着脆弱的飞机向前疾驰。

    原本为传统的喷火式战机设计的空速表，已经超过了最高读值。指针越过了800k/h的线标，向着一片空白的圆环末端滑动。

    “目标进入射程…开火。”少女喃喃自语般的话音，除了自己以外无人能够听见。

    以三个为一组的气球，静静地漂浮在空中，等待着被训练弹击碎的命运。

    ——哒哒哒！

    测试用喷火机腹下的吊舱里，20航炮的击发音让双翼的改装机微微颤动。然后，填充着油漆的薄皮训练弹，如军刀的斩切一般，划过了少女眼前的天空。

    艾丽以传统的战机绝对做不到的动作，将三只标靶在一次连射的时间内全部击破。

    需要攻击的目标与提前量，已经被机械计算出了大概。作为射手的少女需要做的，仅仅是以经验为依据进行些微调整，然后按下按钮而已。

    “到达指定位置，助推停止。”

    为时47秒的癫狂加速，在停机按钮的操控下走到了尽头。燃料几乎耗尽的火箭，似乎是不甘似地冒出了几点火星，接着彻底停止了运作。

    “——哈…”

    压迫着全身的压力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从手指到脚尖，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里，都奔腾着解放似的快感。

    这是在陆地上，绝对体会不到的感触。是只要仍有一天被重力禁锢在地表，就绝对无法品尝的喜悦。

    接着，视线开始明亮起来，蔚蓝色的晴朗天空再次在眼前铺展开来。艾丽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这从强烈的压力中解放的同时，所窥探到的景致。

    虽然不是透过肉眼，而是借助面罩投影，但依旧让人感动。就像是从世间万物，所有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获得了自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高声呐喊欢呼。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掌管着兴奋的肾上腺素，逐渐被充斥着成就感的多巴胺取代。就连少女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艾丽面罩下的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主控制室至幽灵01，确认到靶机3台全部击坠，测试目标达成，请返回基地。”

    当飞机的空速，在空气的阻拦下降回了速度表的读值以下后，来自研究所控制中心的命令才姗姗来迟。

    艾丽知道，他们是在等待正在高空盘旋的监察机的报告。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离地8000公尺的空域，有一台从另一处机场调来的，同型号的测试用喷火正在盘旋。驾驶着她的魔女，从艾丽升空开始就一直在那里回旋，未发一言。

    那台呼号为“幽灵02”的飞机，仅仅是静静地注视着而已。替换了机腹下机炮吊舱的摄像枪，可以精确地捕捉到下方空域内的一切景物。本该连接着友军单位间的无线电，则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像是刻意回避着与他人的交流。

    艾丽接到的任务，是对新型控制系统适用性的再测试；而幽灵07的任务，则是测试在高空环境下，火控系统对低空及地面目标的捕捉能力。

    也就是说，艾丽在身为受验者的同时，也担当了靶机的任务。视野角落里一直闪烁个不停的“被锁定”的标识，已经被少女无视了好长时间了。

    看来就事实来说，火控系统的目标锁定能力是经得住考验的。

    “幽灵01收到，rtb。”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艾丽被赋予的“01”呼号，也只是为了给那个02做掩护而已。既然情报的泄漏，必然是无法被完全抹除的，那么干脆地丢出去一个飞行不到一个月的菜鸟，告诉所有人“本计划仍处在起步阶段，没什么好看的”这样，才能更有效地阻止机密流失。

    而事实的话，艾丽已经从那个设计驾驶服的女疯子那里了解到了。

    作为原型（protype）的测试用机体，已经由那个“幽灵02”进行过些许气动实验了。就连专门为艾丽配置的01号实验机，也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操作系统微调阶段。

    在改进了原型机的种种失败与不足后，被给予了厚望的实验机，将会在艾丽·吉尔曼准尉熟悉了机体操纵后，立刻投入再实验。

    在那之后，原型机将会被废弃。然后另外生产的三架定型机体，将会和实验机组成一个小队规模的战力，并加以训练。

    之后，则是与某个日耳曼研究所开发的机体进行模拟战，接着马不停蹄地去参加不列颠军方的军事方案竞标。

    整个计划从里到外，都散发着资本主义的效率与金钱至上的气息。

    从真正乘上那还没见过真容的实验机开始，隶属于王国军的艾丽，也将同时成为“贝亚娜生物研究所”，这个空头研究机构的雇员。当然，薪水也会象征性地增加，这是目前唯一值得庆贺的事。

    顺带一提，假如艾丽在测试过程中摔死的话，军方会将其解释为“度假途中车祸死”这种憋屈的死亡原因。所以就算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人生履历蒙羞，艾丽也不会在安全问题上产生一丝一毫的疏漏。

    考虑着自己的阵亡抚恤金会有多少的艾丽，将魔力节流阀降到四分之一，向下轻推摇杆，让升力减少的飞机一点点地降低高度。

    与草地和石子堆砌而成的战地机场不同，少女脚下这座研究机构配属的机场，配备由水泥制成的超长飞行跑道。长达两千米的平整跑道，足够让满载的大型运输机起降。

    “幽灵01至控制塔台，我机完成测试任务，申请降落。”

    艾丽一边将机首回旋到正对跑道的位置，一边对塔台发起了降落申请。

    “控制塔台至幽灵01，艾丽·吉尔曼准尉，前方跑道净空，可以降落。”

    理所当然的，冷清的研究所机场上，没有任何需要起飞的飞机。除了正在从高空向下降低高度的幽灵02以外，也没有谁会需要降落了。

    第一次升空的魔导准尉放下起落架，开启襟翼减速，然后自暴自弃地冲上了跑道。

    速度有点快了，机身也没有完全拉平，不过根本没训练过怎么降落的艾丽，也不会去在意这些小问题了。大不了就机腹着陆，少女是这么考虑的。

    然后，全重接近5吨的测试用喷火，在跑道上弹了两下，完美的在双翼和起落架全部坏掉之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在排除了愤怒的机场地勤们“燃…燃油泄漏！”的不妙喊声后，艾丽终于有机会好好地坐在座舱里，对着恢复了一片漆黑的座舱天顶发呆的机会。

    “幽灵02至控制塔台，即将进入等待盘旋高度，请求降落。”

    突然，耳机里来自公共频道的通讯音，让艾丽睁大了眼睛。

    在记忆并不很深的地方，神经元细胞活跃地翻找着一切相关的回忆。随着似曾相识的话音一起浮现在脑中的，是那个小只的银发身影。

    ……

    “控制塔台至幽灵02，温蒂·b·玛格丽特少尉，三号滑道可用，准许降落。”

    ……

    ……

    配图，图文无关（笑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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