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莫琳索兰（二）

    “博士，请不要做这种恶作剧了好么，我心脏不好。首发”艾丽略带恼火地抱怨了一下，擦了擦鬓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对着子弹袭来的方向望去。

    刚才击中了地板的，并不是什么杀伤性的暗器，只是一颗以微量装药打出的橡胶训练弹而已。就算被击中也最多只是疼上一会，然后肿个三两天的事。

    但是，这并不代表艾丽就会喜欢差点被子弹击中的感受。

    艾丽在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一个不小心，被打中了大腿，到现在还疼着在。而负责送她来这里报道的内务部少尉，则被打中了脑门，直接晕了过去。

    “你…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作为对艾丽准尉的回应，一个因惊吓而明显走高的声音，从墙边文件柜的阴影中传了出来。随后，一个一身白色的人影，走出了背光的角落。

    白色的实验服下摆一左一右地摇晃着，军靴一样的皮鞋拖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噪音。就身形来判断的话，可以确定是一位纤细的年轻女士。

    就脸庞和身材来说，被称为“索兰博士”的研究员，总体算是个挺美丽的女人。只是脸上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的倦容，和浓重的黑眼圈，将她的魅力破坏了几分有余。

    她的双眼紧闭着，双手颤抖，怎么看都不是能够瞄准的样子。那长得有些过分的头发梳成了两条马尾，差不多留到了腰际。

    作为这个实验室的“医疗官”兼负责人，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女人，确实有着“稍微任性一下”程度的特权。而对于喜欢射击友军这点，军方也能在不造成伤亡的前提下，进行适当的容忍。

    比如，借着害怕这个理由，屡次用训练弹枪击内务部的士兵。

    “不，您已经开枪了，博士。”看见闭着眼睛的莫琳，又把枪口转到这边的艾丽，在地上一个滚翻，躲进了身旁一个保险柜的后面。

    “呜哇！别过来啊！”紧闭着眼睛，完全没在听的博士，连续扣动扳机，接连不断地用子弹，在艾丽藏身的保险柜外壳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法克，谁来管管这个疯女人…”艾丽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以减少被流弹击中的可能。当然，这个动作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少女藏身的保险箱，比艾丽的身体要大了好几号。

    在完全不用眼睛瞄准的情况下，还能准确地命中目标，艾丽差点都以为这个女疯子是哪来的超能力者了。

    ——咔嚓，——咔嚓。

    仅为了非战斗人员防身而被开发出来的手枪，在打了5发之后就没有子弹了。但莫琳依旧呜咽着扣动失去了力道的扳机，一副“谁过来就打死谁”的样子。

    守在门外的两名警备员早就听到了门内的枪声，但本着不想被流弹误伤的原则，互相看了一眼，决定将其无视并继续聊着医院女护士们的身材。

    “都是神经病。”艾丽拽了拽全新的黑色军服的衣领，走出了临时的掩体。

    衬衫和西装一样的款式，让这套军常服在拥有了军礼服的整齐的同时，也一样让人不快。

    “是我啊，博士！艾丽·吉尔曼准尉啊！不是来刺杀你的间谍，所以下次能好好说话，别开枪么？”

    艾丽此刻的想法，就是把面前这个射击狂魔，给送到法师训练营去，让她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抱着一个弹药基数1200发的重机枪射到爽。

    虽然是无关紧要的事，但面前这个家伙，似乎也有法师程度的魔力资质的样子。因为是女性，又是研究员的关系，所以现在只是预备役而已。

    “艾丽又是哪位啊？姐…姐姐救我呜哇啊！”

    一直自觉脾气还算不错的艾丽，正觉得自己的内心里，正翻涌着一股黑暗深邃的情感，即将破壳而出。没人会喜欢和精神异常者相处，特别是在他们正在抽风的时候。

    然后，少女没有犹豫地，遵从自己意志的领导，一拳揍上了眼前这只白大褂的脑袋。

    ……

    在艾丽温柔的安慰下，怎么看都有些被害妄想症的莫琳，终于恢复了冷静。

    “嘛，闲聊就到此为止吧。”摆出一张正经脸的莫琳博士，捡起地上的弹壳，将它们和手枪一起，随意地塞进了那大得离谱的衣兜里，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两口，“说起来，新制服穿着感觉如何？”

    就现在来看的话，索兰博士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位优秀而冷静干练的学者。完全没有刚才女疯子的样子。

    艾丽强行地把临到嘴边的“这不还是闲话么”的反问塞回肚子里，一本正经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还不错，就是领子有点紧。”

    当然，艾丽真正想的，是早点把这身军服，和把自己从教导队调到内务部的实验组的家伙，一起塞进不可回收废品焚烧炉。

    多亏了这身等于是写着“闲人勿近”的内务部军服，艾丽就连去食堂打饭，或是去卫生间的时候，都能收获周围人的畏惧与指指点点的评论。

    在难得的放松时间里，没有什么比“遇到长官”这件事更让人紧张的事了。如果有，那就是“遇到内务部的长官”了。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但没有人会去亲近那些有权利一枪毙了自己的家伙。

    至于艾丽到底有没有配枪，或者有没有军法裁量权的问题，没有多少管闲事的训练生会去关心。

    “是么？那就好。内务部的军服可贵了啊，什么时候我也想来一套。”

    莫琳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从桌上的杂物堆里翻出一个防水塑料袋包装的包裹，利落地扔给了站在几步之外的少女。

    “那么，赶快给我换上这套衣服准备上离心机。更衣室门口右手边，走好不送。”

    在不抽风的时候，莫琳·索兰博士，似乎是个能做出正常交流的天才。

    而所谓的“天才”，就是思考的范围，偏离于常人，能够想到他人想不到的东西。

    那么，当“天才”的思考范围，从常人的思维圈跳了出去，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就成了“疯子”了吧？至少艾丽是这么理解的。

    或许在妄想症发作的时候，这女人会变得更聪明？

    艾丽端详了一下手里的包裹，从柔软的手感和重量来说，应该是一件高级面料的衣服。但是因为封口的不透明外包装的缘故，看不到具体的款式和模样。

    “嗯？咋了，操作服也要换黑色的么？”艾丽嘴里嘀咕着小小的抱怨，但还是遵照了指示，乖乖地向着门口的隔间走去。“亏我还带驾驶服来了…”

    莫琳坐在桌子上，看着一脸困惑的小艾丽，脸上出现了小孩找到了新玩具一般的笑容。

    而对此毫无察觉的艾丽，拉上了更衣室的帘子，将自己身上这套做工精良的制服扯了下来，叠好放在一边。

    脱得只剩内衣裤的少女瞥了眼更衣室里大大的落地镜，撕开了防水塑料袋的封口。

    “希望能做的好看点啊…等下，这什么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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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突破重力之笼（一）

    不列颠的冬，格外的寒冷。

    在皇家空军基地的地下，艾丽·吉尔曼准尉，正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孤独。在这里，她孤立无援。

    幼小的魔导准尉，在不知疲倦，且不知恐惧的可怕对手的持续袭击下，已经无法再坚持更久。就算四下之内毫无友军的踪迹，艾丽也拼命地进行了殊死而徒劳的抵抗。

    但是，这些都只是无用功。

    在绝对的暴力与权利的蹂躏下，持续的羞辱与无力感，甚至让艾丽感到头晕目眩。

    自己是军人，是魔女，是联合王国军最锋利的矛尖。尽管如此，少女的头衔却不能在此时，为她带来一丝一毫的帮助。

    就算这样，逃跑之类的念头，也在付诸实施之前，就被少女强压回了心底。

    临阵脱逃，对于军人来说是致命的，不可挽回的错误。是对以信任契约为基础构建的现代文明的，极大的背叛。最重要的是，目前隶属内务部的艾丽比谁都更加清楚——敌前脱逃是死罪。

    前进将面临地狱，但后退只会带来毁灭。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只有做好觉悟，然后去面对现实这一条出路了吧？

    “抱歉，嘉儿…我可能…回不去了…”艾丽激励着胆怯颤抖的内心，在脑海中再次聚集着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勇气。

    在西欧的平原上，直面过如山般巨大的异形；在北非的沙漠里，穿凿过以万为计的艾里安集群。在仅仅三个月的时间里，有太多的机会能使自己丧命。然而现在，自己还活着。

    没错，我依旧站在这里，绝对没有屈服。

    不屈的意志力，和对自身尊严的近乎顽固的偏执。将这些情绪化作自己力量的艾丽·吉尔曼准尉，正以绝不退让一步的觉悟与强硬的姿态，迎接毁灭的到来。

    “列侬，帮我扯下右边的袖子，小妹妹很不听话呢。”

    可悲，真是可悲。

    “嗯？小家伙皮肤真好啊，以后会是个美人哦！”

    不论是决死不退的悲愿…

    “呜哇，小脸也很有弹性耶，虽然身材有点遗憾。但不用担心，小艾丽以后还会发育的啦。”

    还是奋战到底的誓言…

    “嗯？博士，这身衣服这么穿就好了么？总感觉松松垮垮的啊。”

    在绝对的暴力汇聚成的洪流下，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哦，那个的话，穿好之后按下脖子上的按钮就好了。”

    就连仅剩的尊严，都惨遭践踏。

    “好了，完成！小家伙真可爱，真想带回家养。是叫艾丽来着？”

    但是，没有反抗的方法。在敌人好无间断的蹂躏下，艾丽放弃似地闭上了眼睛。

    “嗯，这么看不是挺像样的么？吉尔曼准尉？”坐在桌子上，翘着腿的莫琳，发表了如此的评论。

    没错，既然被以军衔相称的话，就完全没有与之对抗的余地。只要现在的行为，还处于“预定测试”的一部分，并有对上级申报的话，艾丽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论是被扔上离心机，模拟出七倍重力然后晕倒，还是穿上这身比连衣泳装，还要不知廉耻的驾驶服。只要是作为“新型机实验”的一部分，少女就只能遵从。

    平心而论，艾丽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在意衣裙是否过膝，而彻底排斥一些诸如“泳装”和“浴袍”之类新兴服饰的人。但就算是再开放的人，也不会希望整天穿着泳衣示人吧？

    “哦对了，列侬，卡嘉。还有一些小东西要装上来着，你们等我一下啊。”莫琳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得对她唤来的两个女勤务兵说道。但她的两个帮手，现在正忙着逗弄满脸通红的小魔女，没有工夫搭理她。

    从皮肤的露出度来说，这身驾驶服简直比普通的军服包得还紧。从脖颈到指尖，再到脚跟，全部被不明材质的外衣包裹着。袖口的部分连着相同材质的手套，双腿的下端接着表面覆膜，底面钉着橡胶的鞋子。

    假若只从穿着的舒适度出发的话，这身保鲜膜一样的衣服，无疑在艾丽穿过的衣物中名列前茅，仅次于丝绸睡裙。

    但是问题，还是出在它的造型…不，应该是没有造型这点上吧。

    内外用不同材料制作，中间填充了气囊，厚度达到五毫米的驾驶服，与皮肤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在按下领口的抽气按钮后，本来还可能存在的空气缝隙，也随之消失了。

    从被分为深灰和黑二色的服装外部，可以不加任何阻碍的窥探到少女躯体的起伏，虽然基本没有。

    并且，在包括了腹部，后背，手臂外侧，还有小腿在内的黑色部分，十分诡异地有种半透明的质感。就好像是加厚了的丝袜般的透光度，甚至能在近处看到驾驶服下若有若无的肉色。

    要是穿着这身衣服的人，不是艾丽这种平板，而是身材火辣的大姐的话，大概随便拉出去拍张照片，都能让火气旺盛的动员兵们用上几个月吧。当然，也不排除会有个别喜欢年幼女性的社会残渣。

    想到这里，一阵恶寒爬上了艾丽的脊背，让她下意识地双手抱臂。

    指尖上划过的细腻触感，完全没有被手套的尖端阻隔，就像摸到了水面一样。但就是因为这种仿佛什么都没穿一样的感受，才会让艾丽心中的不安与羞耻成层叠式地增加。

    “就是这些了，过来帮把手。嗯，那个是手套，塞进去就好。”莫琳手里拎着成套的甲板一样的附加组件，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傻站在原地的艾丽身上套。

    像是护臂一样的轻薄装甲板组成的护手；附加在脚底和脚踝附近的金属保护套；环绕在腰间自由垂下的，带着弹药袋的裙甲；还有连接着一些管线，被做成背心样式的上身套装。

    所有要害或是容易受伤的地方，都被轻薄却坚固的合金板护住。以重点防护为纲要，参考了法师的强化装甲内衬设计出的附加组件，让艾丽心中好像啥也没穿一样的微妙感觉减少了很多。

    “演示到此完成，下次记得自己穿啊。”莫琳拍了拍艾丽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白衣研究员的脸上，是好像能发出圣洁光环般的和善笑容。

    “难道还在意我打她的那下么？真是小心眼的女人…”

    这么想着的艾丽，在下一秒，就被莫琳硬拉着，塞进了隔壁离心机的座位里。

    在瞬间，幼小的魔女就联想到了接下来，自己将要接受何种程度的对待。惊恐与无助的情绪，在脸上化为了最真实的表情。然后，被莫琳扣下来的一个带面罩的头盔挡住。

    ——咔嚓。

    在听到头盔与脖颈处的卡扣嵌合在一起的声音后，艾丽所有的请求或是咒骂，都被堵进了密闭的面罩里。

    “好了，接下来是过载耐受测试。列侬，卡嘉，下次还要麻烦你们哦。”两名一脸失望的勤务兵，被莫琳不由分说地推出了房间。在实验室门口的装甲大门锁好之后，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两个活物——被保险带绑在椅子上的小魔女，和站在控制台前的女精神病。

    “嘿嘿…希望你午饭吃的不算多，吉尔曼准尉。我按！”从头盔的耳机里传出的说话声，就仿佛恶魔的呢喃。

    在巨大的恶意面前，一切的抵抗，都只是徒劳。

    长约10米的巨大摇杆，在圆心发动机的驱动下，开始带着末端的驾驶员座舱慢慢加速。以人工的加速模拟出来的重力，在艾丽的自我抱怨中逐渐加大，压迫着全身每一个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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