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嘉做事很专注，没有昨天那种懒散，宁燃又走近了一点，她才发现，万嘉很高，她已经算高了，而万嘉居然比她还高了将近一个头。大概是昨天他一直弓着背她还穿了高跟鞋的原因，她没注意到。

    万嘉的设备跟他的房子完全不一样，虽然不是这几年的最新款，但是放在现在也丝毫不落后，根据新旧程度来说，应该是刚出的时候就入手的，还不包括镜头等其他常常更换的配件。

    “你倒很舍得花钱，我还在想等下给你拿出徕卡M9你会不会感谢我。”

    “我为什么要感谢你，拍这种照片用不上那种好东西，而且拍的不好又对我没损失。”万嘉偏头笑了一声。

    宁燃有点没反应过来，她以为万嘉是个孤僻的人，不过这不奇怪，自认为是艺术家的人都有点怪癖，淡然的说了句：“真不解风情啊。”

    万嘉没搭话，宁燃以为又要冷场了，正准备去招呼开拍时，他回了句：“就怕没命解。”

    瞥到那边开来了一辆车，想来这么高调也只有那位上位的新人。

    宁燃当没听见，转身去招呼模特过来走位。

    这支团队是老合作的，灯光服装都做的很好，唯独这个模特，是刚搭上上头的新人，没走过几场秀，也没拍过什么平面。

    万嘉看着她僵硬的几个动作，迟迟没有反应，那个新人显然是累了，大声嚷嚷：“你拍不拍啊，我都在这这么久了。”

    “我对着僵尸拍什么？”万嘉干脆把手垂下来。

    “你怎么说话的？哪里来的摄影师啊？什么人都可以给我拍照了？”那个新人仗着自己最近有点宠爱，谱摆的比谁都大，没人搭理她。

    按宁燃平时的做事风格早出手了，但这次她想看看万嘉怎么解决。

    “我说，我找只鸡蹦两下都比你会拍。”万嘉说着瞥了一眼宁燃，没再多看她一眼。就那一下，她突然觉得他对她的防备又加上了几层。

    我怵他干什么，合作了一次没联系了，桥归桥罢了。宁燃有点搞不懂自己现在的心情。

    那新人大喊大叫甚至开始哭了起来，她正要打电话告状，宁燃开了口：“那个…”她发现她不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你，别哭了。”声音没听出什么情绪。

    那模特认识她，想着是要给自己做主了，便跑来她身边，宁燃看着她，嘴巴张了张：“能拍吗？”

    模特搞不懂什么意思，但听她语气不像是责怪，便娇滴滴的回：“主编，赵总昨天说让你好好照顾我。”那语气里的暗示是个傻子都听的懂。

    “我问你能拍吗？”宁燃开始不耐烦。

    “怎么不能拍了？我拍的不是挺好的？是那个摄影师找我茬。”那新人装不下去了，直接冲着宁燃吼。

    宁燃笑了一下：“你要是拿出床上那点功夫，怎么也不至于成这样啊。”

    万嘉和身边一群人都看着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直接暗骂上司，宁燃还真不像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老林，打电话叫Kaline过来替班，把这个女的给我送走。”宁燃不管那个模特气的一直打电话，直直的走到万嘉那边：“你要浪费一点时间了。”

    万嘉盯着她，在她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万嘉看着她那么久，应该说是，正眼看她。

    奇怪的是，明明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号甚至可以说社会地位比她低很多的人，却总给她一种错觉，他在试图压迫她。

    “万先生，你不会介意我刚才没站出来帮你说话吧。”

    宁燃盯着他，她第一次仔细看他的眼睛，眼窝很深，像是很久没睡了，眼皮耷拉下来掩盖自己的视线，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觉得掉进悬崖一样，很深。

    其实他很帅。宁燃觉得，五官很立体也很端正，浑身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很孱弱，走近看会觉得高大，站在他身边会挡住大部分太阳。

    如果换个发型，他会让她喜欢。

    万嘉刻意躲开她充满探知欲的眼神，走到一边阴地坐下。

    如他所料，宁燃没有跟过来，她走了。

    他从裤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虽然已经很旧了，但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便宜货。

    他低头点烟的时候面前冒出一瓶水，眼前的人见他不接，直接把水塞进他怀里。

    宁燃低头看了下万嘉坐的石头，还不错，剩下的地方够她坐下。

    万嘉看着她挨着他坐在石头上，提醒道：“别弄脏衣服了。”

    “不许我坐吗？”宁燃挑了下眉。

    “随你。”

    宁燃把自己的水递给他，“能帮忙拧一下吗？”

    万嘉瞥了她一眼，轻声：“呵。”

    “笑什么？”

    “没什么。”万嘉把手里的烟扔掉，伸手接过来拧开递给她。

    宁燃喝了一口，从包里拿出一包白色的玉南海，她平时不喜欢抽这种没烈性的烟，除了捕捉猎物的时候。

    “借个火呗。”宁燃用嘴叼着那根玉南海，凑到万嘉眼底下，烟的另一端抵住他的嘴。

    万嘉眼底没什么变化，拿出他的打火机递给她。

    宁燃没接，轻飘飘地说：“帮忙点一下。”

    他的眼神才有了点变化，轻笑了一下，宁燃发现他很爱这样笑，看起来像嘲讽又像轻视。万嘉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距离拉的更近，另一只手帮她点好烟，靠近她耳边：“别在我这儿玩。”

    宁燃离远了点笑了一下，问：“你怕吗？”

    万嘉起身离开，宁燃坐在那儿看他走过去，他总是喜欢勾着身子，无论是站在还是坐着，在宁燃眼里，像一只匍匐的狮子，受到外界的刺激就会发起进攻，就像刚才。

    那边远远的传来一声喊，是灯光师老林，“宁主编，吃饭了。”

    宁燃对既没卖相又没口感的盒饭提不起兴趣，没答，戳了戳身边的人。

    “我不饿。”

    万嘉用不着她问出口，便给了答案，宁燃也没强求，继续坐着。

    宁燃胳膊推了万嘉一下，问：“这地怎么样？”

    这片拍摄地是郊区，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垃圾场，后来附近居民不乐意，又迁到更远的地方，这地方就荒了，但那股子臭味还留着，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宁燃也是偶尔开车路过一看，就觉得是这儿了。

    万嘉扫了眼，说：“看地儿眼光不错。”

    宁燃笑了下，说：“我看人也不错。”

    万嘉当做没听见，宁燃也就这么坐着没再说话。

    顶场的模特来的很快，宁燃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安排造型师给她上妆，新来的模特看起来跟她熟稔，神情亲密。

    换了个人以后进程很快，万嘉调整了几次角度，Kaline很有经验，这次的主题也很适合她，如果不是看在宁燃的面子上，这种内页拍摄她现在都不接。

    宁燃看向万嘉，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但宁燃感觉到他开始放轻松了。

    几套造型下来，万嘉没有拍几张照片，说好的五张成品，以往其他的摄影师为了保险一套造型会留下十来张成品作为备选。

    如果宁燃没有看错的话，万嘉今天确实只拍了十几张。

    他在拍摄的时候不会对模特进行指导，事实上，Kaline确实是个很专业的模特。

    尽管上午拖延了时间，今天的工作却提前结束了。Kaline很熟稔的拉住宁燃的手：“宁姐，结束后一起去望西会所。”

    “不了，我今天还有工作，你开我车去吧。”宁燃把钥匙扔给她。

    这次的拍摄是外景，团队不需要拆棚子，很快撤走了。

    整个荒原上就只剩下万嘉和宁燃两个人。

    宁燃冲着万嘉的方向喊：“万先生，搭我一程呗。”

    万嘉抬头看她，今天宁燃穿着一套休闲装，把头发扎成马尾，跟昨天很不一样，他背着自己的相机准备走，答了句：“不顺路。”

    “搭到车站就放下。”

    万嘉知道她什么心思，刚刚那么多车随便一辆都可以搭上她，怎么也会比他的破摩托舒服。

    “走吧。”万嘉走向他停在一边的摩托车。

    他把头盔扔给宁燃，声音低沉：“戴上。”

    宁燃接过来：“那你呢？”

    “我不用，上来。”万嘉跨上去。

    宁燃把头盔很随意的扣在头上。万嘉扭头看她。

    “怎么了？开啊。”宁燃很疑惑。

    “系上。”

    宁燃瘫了下手，说：“不会。”

    万嘉看着她故作无辜的样子，毫不掩饰眼里的狡邪，好像料准他会帮忙。

    “这样没意思”，万嘉心里很烦躁，他不否认宁燃确实漂亮，他喜欢漂亮的女人，但不喜欢宁燃这种太聪明的。

    聪明的女人一旦被她抓住机会，她会用很多手段把你套在手里，难应付。

    正当是夏天，万嘉的车骑得很快，一阵风带过来，从前面飘来很淡的洗衣粉味道。宁燃很久没闻过这种味儿了，廉价又纯粹。

    万嘉骑车还是习惯性勾着身子，他的背很薄，宁燃突然想趴上去看看能不能禁得住它。

    她的确这么做了，她的脸接触到万嘉背的时候，感觉到他微微挺直了身，只一秒钟，让她觉得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到车站的时候她没有叫他停下来，万嘉也没有放下她。他没有问宁燃要去哪，直接往自己家方向开，以宁燃的经验来说，接下来的事很理所应当，要向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你这辆车是不是改装过？”宁燃轻轻的问，她以为风声这么大，万嘉应该是听不见，她也不需要得到回答。

    “你懂这个？”万嘉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宁燃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肩膀上，对着万嘉耳朵说话：“我不懂，只是觉得这车很稳，不像普通的旧摩托。”

    “你知道旧摩托什么样吗？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万嘉腾出一只手把她头推回去。

    宁燃切了一声没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