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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沙子也会疼

    好多人离开了之后,我们才会感觉到失落和伤心,甚至会自责自己不懂珍惜,可现实是每个人在追求自己渴望的美好生活时,总是不经意错过身边真正需要关心和疼爱的人。

    而上帝总是公平的,能拥有这种痛苦的人一定还年轻,一定还健康,一定还有追求,等到这个人渐渐老去,他才会真正体会到被错过被遗忘的痛,那种他曾经给予他人的感受也会以同等的感觉还给自己。

    生命是一个充满美好和遗憾但周长不长的圆,有些错还未及改,有些事还来不及做,因为时间已经不多。

    邱哲的遗体在桂林火化,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想见的故人已化为一抔净土,但是我还是匆匆辗转从东北来到桂林,我怕他太孤单,我来接他回家。

    艄公熄灭了烟袋上的火星,继续划船并哼着我听不懂的民歌,曲调凄婉似离歌,我看着这个精致的雕花小木盒子,小心翼翼的将其拥在怀中,因为这里再不会醒来的是与我青春记忆一同沉沉睡去的他——邱哲。

    冬天总是带着悲伤和落寞而来,这个期末过的无比艰辛,还好这一年魔岩三杰给我带来了一些宽慰,还好这时代还有这样的叛逆者让我相信活着或许是一种乐趣。每天下自习厚重的棉服下,我带着哈气一次次吼着“是谁出的考卷这么的难,到处都是正确答案,是谁出的考卷这么的难,到处都是正确答案,是谁?是谁啊?是谁?”“笛子,窦唯,窦唯……”

    每天只有这个时候的我是轻松和自由的,我习惯在回家之前跑到我家楼前的空地看风景、唱歌、或者沉默。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邱哲居然和我一样,在午休或放学后也来这里和我抢这个世界的宁静。

    那是期末考试的第一天,我们和高二一起考试,考场同用,所以我们上午考试下午放假,高二反之。第一科语文考试,我提前交了卷子,背着书包来到我的小世界里,那天天气很好,风也不大,我正准备一展歌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就是邱哲。

    因为好奇,我没有叫他,而是远远地看着他,在这样空旷的环境下,他的身影显得渺小而卑微。我慢慢的走近,发现他正用手套把露在雪堆外面的沙土埋在雪下,一点一点的埋着,仔细到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到他的身后,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小家伙在干什么,于是酸酸地来了一句:“哟,我们的状元也这么诗情,古有黛玉葬花,今有邱少埋沙……”邱哲好像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呆呆地定了3秒钟才缓慢地回过头来:“啊,是你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还有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对邱哲的话有点疑惑,难道他早就知道我会来这里么?还是让我刚才的那句吓傻了,不知所云。这时邱哲站起身来,在我的印象中,我应该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在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这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让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忧郁和哀伤,这种感觉有些让人心疼,他也带着一副与其气质年龄都不相符的眼镜,但是与我不同的是他和他父亲很像,都是那种挺挺的高鼻梁。不参感情的说,邱哲长得还真不错,五官比例近乎完美。只见他掸掸身上的雪,然后幽幽的说:

    “我知道你每天都会来这儿,我也经常过来听你唱歌,只是你一直不知道。”

    “小子,你丫有偷窥癖吧你,小小年纪爱好点什么不好。”我有点生气,气他每天在这里偷窥,也有点小窃喜,原来他挺关注我的,还真有种咸鱼翻身的快感,不过感觉还是怪怪的,所以我这句的语气也有点怪怪的。

    “你别误会,这里我也常来,只是最近才看你总来这儿,我们虽然从小就认识,但是你好像不是特喜欢我,也很少跟我说话,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他这话倒是真的,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身边一起玩的都是发小,关系铁的不得了,我很喜欢交朋友,人也够仗义,再加上我哥哥多,大家都喜欢跟我玩,和我在一起,大家不用担心会挨欺负。可以说除了邱哲,这里上到80岁老太太,下到8岁小孩,没有和我不熟的。

    按理说我和邱哲两家父辈关系那么好,我还是他奶奶接生的,我们本来应该是不错的朋友,可是我们却很少说话,可能只是因为嫉妒或者是自己那一点点自尊心才有意疏远邱哲的,听他这么说,我还有那么一点惭愧。但是为了不被揭穿,我直接将错就错,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你还说我不理你,你搭理过我么?还有自从你三次跳级创造奇迹之后,我都让家里人埋汰成什么样了,你是神童,我是朽木。我哪里高攀的起你呀?天才……”

    “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很羡慕你,有那么多哥哥陪在身边,还有一大堆好朋友一起玩,我真想有一天变成你就好了。”

    “哦?那感情好,一会儿跟哥回家,进了门扑通往地上一跪,就说你想给我妈当儿子,我妈都得高兴死,信不信?”

    “我没有开玩笑,真心羡慕你,我小的时候看到你和你哥一起上学,我就想快一点上学,快点长大,然后就可以跟你们一样,一起……”

    “怎么着?你这是唱歌呢?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宋祖英1994年春晚上演唱的一首歌曲,那个时代风靡大街小巷)……小子你可省省吧,你呢就应该一点一点长大,你又不是猪,别跟吃了饲料似的噌噌长,你还让不让这些正常生长的人活了,我妈一提起你的名字脸上像开了花一样,那可是我妈,你叫我情何以堪呐。”

    “……”

    邱哲低了头不再说话,转过身又蹲下来埋他的沙子,我也自觉话说的有点重,所以跟着他蹲下来,试着缓解一下气氛:“我刚才那不闹着玩么?你个大老爷们不是生气了吧,还有你弄这些沙子干什么呀?”

    “……”

    “问你话呢,不理人怎么着?”

    “你不许笑我,我觉得这些沙子很可怜。”

    “不是吧你,沙子又没有生命,它可怜什么?”

    “这么冷的天,只有这个地方的沙子露在雪外面,它们一定也会冷,也会疼的。”

    “你真是病的不轻,要是我妈看到就好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说我什么了,我虽然学习一般,起码神经正常。”

    “你不是沙子,你怎么知道沙子不疼?”

    “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那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沙子疼是不疼?”

    “……我……”这几句绕口令真把我绕进去了,不过沙子也会疼的想法倒是真挺新鲜的,现在想想这句话,就跟仰望天空45°角一样,让人觉得特别矫情,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单纯的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了这句话,莫名改变自己的看法。甚至让平行的两个人产生交集。

    邱哲“葬沙”之后,说要回去吃午饭,便跟我道了别。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雪堆旁看着邱哲的“作品”,直到我妈来找我才离开。晚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粒沙子从不知名的江河中被淘出,带到城市,然后再到工地,其他的沙子都被和成水泥,而他单单的被留下。若干年过去,沙子还在苦苦等待和回忆曾经的家乡还有它的兄弟姐妹,并且经受着风吹日晒,酷暑严寒,终于有一天一个男孩将它拾起埋在雪中,它才感受到一点点温暖,我用力想看清那个男孩的脸,后来,惊觉那个人原来是我。

    第三章19岁的忧郁

    生命是永远没有彩排的表演。我记得有个人对我说过,她好像是一个戏子,在别人的舞台上流着自己的泪。可是她或许忘了,在自己的舞台上流泪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代替别人去承受痛苦,所谓的感同身受,深有感触,也只是同感,无法同受,这就是人生。

    旅途的颠簸让我筋疲力尽,毫无胃口的我,这几日消瘦了很多。我的假期已经临近,可近几日回城的飞机票都已售空,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坐火车回家,不过不用再坐船,由水路转陆路也让我稍有安慰。

    买完明天早上6点的火车票后,我随便找了一家临近火车站的旅馆住下,这是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屋内的灯光晦暗,陈列简陋。我轻轻的将邱哲放到我铺在床上的外衣之上,邱哲生前是爱干净的,我不忍将他直接放在腌臜的床上。

    此刻的我突然感到很寂寞,从接到邱哲死讯到现在,一切都像是梦,这几日不吃不睡不说话的我,好像与世隔绝一般,可现实还是叫醒了我,邱哲走了,时间还在继续着,它毫不留情的把生命变成过去。我好想和邱哲说说话,我相信他听得到。※※※※※※※※※※※※※※※※※※※※※※※※※※※※※※※※※※※※※※※※※※※※※※※※※※※※※※※※※※※※※※※※

    这个冬天真的好漫长,长到我觉得已有一个世纪,恰巧这一年是千禧年。一个世纪也不过一天之久。时间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不会因任何事情停息或者加速,可是却在我们的意识里变长变短,刚步入19岁的我,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过得如行尸走肉般无滋无味。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葬沙的邱哲,或许他也和我一样,为了证明存在而存在,只是用其他方式来告诉自己我还活着,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很像,一样的孤独。可孤独的方式又不一样,他是高处不胜寒,我是落魄无人知。终于理解《安娜卡列尼娜》里的那句话:“幸福的生活皆相似,不幸的生活却各有各的不幸……”

    终于熬到了过年,本来可以收压岁钱的日子应该还不赖,可是我的世界却因为我的性别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得不到一点关注。每年喜欢热闹的祖父祖母会把我们一家人齐齐的聚在一起,除非我迟到或者缺席,不然的话,我的存在如同空气。

    家中最受宠爱的是我的亲大哥李钦和小妹李朵,我大哥是家中长子,我们这儿的俗话就是“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而10岁的小妹朵儿则是老叔的女儿也是家里唯一的女孩,这种绿叶丛中的鲜花自然比较受关注,我祖父更是视其为宝,养成了小妹霸道拔尖儿的坏习惯。我们这些哥哥总是被这个小家伙陷害,所以连大哥都惧她三分。

    我总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说起家人,因为在我看来哥哥们都比我优秀,而小妹也是聪明伶俐,招人疼爱。

    24岁的大哥在我初二那年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成为我们家里第一个大学生,他学的是建筑,现在正在一家国企建筑公司实习。

    二哥李蒙和大表哥张桐也同时考上了大学,他们学的是金融专业。

    二表哥陈兴初中没毕业就和二姑夫陈国斌去了南方,这几年做服装批发赚了不少钱,二姑的家庭条件也是所有亲戚中最好的,现在的二表哥陈兴根本看不出是只有22岁的男孩,俨然一个小老板的样子。

    三表哥庄远因为一次车祸卧床一年,然后辍学。现在的他和我父亲同在粮食局上班,听我父亲说他很懂事,单位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他的。

    三哥李昊是我们兄妹8人中学习成绩最好的,去年考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我现在用的所有学习笔记都是三哥的“真传”。

    小妹是我九岁那年出生的,那是祖父祖母盼了整整九个年头而得到的惊喜。小叔本来就是我父辈里年纪最小也最吃香的,小妹也是如此,我不得不羡慕这一家子。

    最后又说到我,论智力不及三哥小妹,论能力不如陈兴庄远,论口才不敌张桐,论相貌又比不上大哥二哥。再次介绍我叫李默,默默无闻的默。

    爆竹声声除岁,这个千禧年异常的热闹,我不知道中国人的年为什么这样喜庆,难道时间又过了一个轮回真的是好事吗?我站在窗口沉思,这时小妹偷偷地走过来拍我后背:

    “四哥你在干什么?要吃年夜饭了。”小妹瞪着大眼睛看着我说,我回视朵儿,原来她都这么高了,我转身抱起她,用右手掐掐她的脸:“这么重,再过段时间我都抱不动你了是不是?”小妹用手揉揉被我掐红的小脸,生气的说:

    “你再欺负我我就告诉大娘打你,人家好心来叫你吃饭的。谁知道你在这寻思什么呢!”

    小妹真的很可爱,她拥有符合自己年纪的天真和模样,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她,成绩一直都不错,小婶也说过让她过了五年级直接跳级上初中。

    这让我再次想起邱哲,这个年纪的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时间玩耍和放纵,他从小就那么懂事,不爱说话,像小妹这么大的时候,他正每天跟着自己父亲请来的家教没日没夜的学习,因为他要面对的是人生中第一次考验——中考。如此的压力对于一个只有10岁的孩子来说是何等的残酷。

    我突然开始同情他,一个人除了学习之外,跟同班的人不同龄,跟同龄的人没交集,这种孤独无法想象。我从没看过邱哲有和朋友、同学一起玩耍,一同回家的时候,他总是低头不语,踽踽独行。

    “四哥,四哥!放我下来,你干什么呢?”小妹的叫声再次打断我的沉思,母亲也叫我带小妹过来吃饭。我放下小妹走出屋子,和大哥一起到门外放新年爆竹。

    年夜饭的丰盛并没有勾起我的食欲,我草草地吃了几口,便站起来走了出去,独自站在窗口。我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兴致,我摇着头自嘲般的笑了,我的19岁,竟这样忧郁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