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开实验班

    小时候喜欢听老人唱歌，因为总感觉那无伴奏配乐的声音才是这世界最美妙的，我很喜欢那样的感觉。可是不知不觉我长大了，再也听不到那样的歌曲，再也无法拥有那种情怀。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位老人在给孩子唱歌，我驻足了好久好久，久到不知什么时候歌声停了，孩子们散了，我的心也好像跟着那记忆走了。

    我关上旅馆房间的门，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走出旅店，我知道他们发现了我手中的邱哲，但我不想解释或者掩藏什么，这是我的兄弟，活着或者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割，村上村树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那面永存。”逝者已矣，但记忆还在。

    “你有心事？”吃完年夜饭的时候，大哥突然走到我面前和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还来不及反应。

    “啊？没有啊。”

    “学习压力大吧，我那时候也是，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哥哥安慰我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也最疼我的，父母给我的爱很多，可是更多时候他们对我少了很多理解和信任，经常把我说的一无是处，只有大哥知道我真的很努力的想成为一个好孩子好学生，我的纠结和我的无奈他都知道，对大哥我也很难有所隐瞒，尤其是现在的大哥。

    他已经是一个大人的样子，因为瘦的缘故，哥哥的脸棱角分明，很有立体感，眼睛和妈妈很像，让我感觉小眼睛也很迷人，虽不算帅，但是很有味道，魅力十足。

    “大哥，我特想问一句，学习好真的那么重要吗？这次高三分班，我怕我是够呛能留实验班了，不知到时候爸妈怎么数落我呢。”

    “这么严重？虽然现在我不在家，可是每次跟咱妈通话，她都说你在看书复习，这个期末每天熬夜通宵，我觉得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别老往坏处想，人都憋坏了。就算是被分出来了，你那么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没人会觉得咱丢人。”

    “哥，我现在真的可累了，不想上学也不想呆在家里，什么时候我要是变成小土豆（我对邱哲的称呼）就好了，我也考个好大学，也给爸妈长个脸儿。”

    “别瞎说！你就是你，为什么要做别人，而且我倒觉得跟他比，你我幸福多了。”

    “怎么会？”

    “他小时候人家都说是他是神童，一次次跳级，可是今年他才多大呀，他有童年吗？他有你那么多朋友吗？再说，我们兄弟姐妹这么多人，他呢？他妈从小就是孤儿，政府接济长大的，他爸家里也没有兄弟姊妹，咱家过年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闹，他家只有三口人加上邱奶奶，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幸福多了。”

    “恩，是。”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的傻弟弟。”

    “知道了哥，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去里屋陪陪奶奶，自从你上了大学之后，奶奶每次来咱家都念叨想你，快陪她唠唠吧。”

    “好吧，你也别装深沉了，这儿挺冷的，呆一会儿就回屋吧，我进去了。”说完大哥拍拍我的肩膀转身回屋，我依旧站在门廊外的窗口发呆，脑袋里却什么都没想。我感谢大哥跟我说过的话，每一次我出了任何状况，不管事大事小，他总能第一个发现，可能是作为大哥，他本能地比其他兄弟更成熟一些，也可能是亲兄弟心有灵犀。

    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我转身离开窗口，融入在我看来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家”的氛围。

    2000年年初发生了好多事，记得最清楚的三件事是春晚的小品《钟点工》，赵本山和宋丹丹永远是那么经典，还有那个穿马甲脱马甲的故事。第二件是“y2k”（千年虫）的出现，计算机智能系统的年份无法识别2000年和1900年的区别，进而引发各种系统功能紊乱甚至崩溃。第三件是我因成绩倒数被past，离开了实验班。

    我的高中生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在这个被称作实验班的地方，根本就找不到所谓的人情，我离开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两年的同窗友谊，竟留不下分毫，如果不是邱哲，我或许都会对人性产生质疑，还好，邱哲还在，还好，我的世界里还留有最后一分温情。

    第五章 感谢那时我还年轻

    每次走在这条即将拆改重建的小路上，我就忍不住放慢脚步。童年、少年、青年，每个跟青春有关的年纪，都有我和这条路共同的回忆。仿佛每走一次，我就能再年轻一回，回忆的电影在这里不经剪辑，每个片段都杂乱无序的跳动在我的脑海，然后自动拼凑成“青春”两个字。然而，四季如昨，人终老去，连这回忆的一隅也即将成为历史，在现代城市钢筋混凝土的改造之下，成为过去。

    我和邱哲回到东北的时间是晚上8点整，经常晚点的火车居然破天荒地准时了，7月的东北夜晚也是燥热的，我用力紧了紧身上的行囊，小心地捧着邱哲，打上一辆出租车向家的方向开去。※※※※※※※※※※※※※※※※※※※※※※※※※※※※※※※※※※※※※※※※※※※※※※※※※※※※※※※※※※※※※※※※

    高三下学期开学那天是情人节2月14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人也凑了西方人的热闹，过起了情人节。但是我清楚的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东北的天气还未变暖，雪中的行人步履匆匆，只有卖炮仗和卖花的小贩站在街头瑟瑟发抖，我紧了紧身上的羽绒衣，快步向学校走去。

    我的家离学校有两条街10分钟的路程，每次上学都会路过曾与我相伴6年的小学。在这里我交到了一大群关系甚密，但是父母称之为狐朋狗友的兄弟，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整齐的微机室，上面贴着“学习计算机，从娃娃抓起！”的大横幅，从此让我对游戏厅、网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也是在这里我一次次的看着邱哲从低年级的班级走出来，心里无比快意。但是很久之后，一切都变了，这个天堂一般的地方把我淘汰出局，我从那时便向“地狱”一般的生活走去。

    进入教室还未来得及去看贴在黑板上的成绩单，我就被班主任杨老师叫进办公室，不出我意料，我和其他九位同学都被请出了实验班。

    杨老师的语气少有的平和，看不到他从前的严厉，反倒让我意外的忘了即将被“驱逐”的痛苦，但是还是有一位同学伤心的哭出了声，这个人就是典雅。

    她是实验班的班花，在我的印象里她的成绩一直都在我后面，老天还算公平，美貌与智慧是不可兼得的，但是美丽的人都好似一个系统复制粘贴的结果，不免俗的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柳叶眉，樱桃嘴，身材高挑，细腿修长。但是典雅唯一的不同是她给我的感觉很真实，皮肤白皙，不施粉黛，美丽但不沾风尘。而我也是那个时候起，开始注意这个女孩子。

    我们自己抬着桌子离开教室，邱哲站起来要帮我，我并没有拒绝，他给我提着书包，还整理了一些散落在我桌位下面的书本文具。所有的同学都很意外，邱哲这个尖子生会帮我这个落后份子提包，连杨老师的表情都很纠结。

    其实我也很意外，在我们十人离开的时候，平时关系好的同学也没有过来帮忙，因为那个时代的好学生，对于我们这些落后生都是敬而远之，他们觉得我们没有价值，可是人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刚刚过上新生活的这代80后，有时的思想太过自私，甚至病态，这或许不能怪他们，因为计划生育让这代人中独生子比重变大，他们从小就习惯了私有，他们的世界里更多是自己，没有分享，没有承担。

    到了十一班的门口，邱哲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我，我说了一声谢谢。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我也没给他更多的机会说话，转身进入这个陌生的新集体。

    终于熬到了放学，我没有像以前一样去“小天地”闲逛，而是径直回到家中。我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刚进门，一个沙发靠枕就飞了过来:“你还有脸回来，你考出实验班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要我的脸往哪搁？我费尽心思把你安排进实验班，现在可好，你就不能好好学习吗？你看看你，要是你能有你哥一半省心，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了……你……”

    “妈，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也不是没努力，可是全年级800多人，我真的没有能力进前50，要不你干脆杀了我，你也省心我也省事，一了百了。”我有点激动，这些年我虽然没考过太好的成绩，但我一直很用心，可以说我付出的努力也确实不少，为了能有个好成绩，我连自己最爱玩的电动游戏都戒了。母亲的情绪也缓和下来:

    “哎，我就是没有那个命，生个像邱哲一样的孩子。算了，我明天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给你送回去。”

    “妈，我不想回去，我没有那个脑子像他们一样拔尖，与其让我压力这么大，不如让我选择自己喜欢的环境，我保证我一定好好学习。”

    “你呀，我不管你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妈，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我选了十一班，是个文科班。”

    “什么，还有半个学期高考，你给我选文科班？你知道吗？学好数理化，才能走天下，明天马上把班级换了，你是要气死我呀！”

    母亲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那个时候选择学文确实看似疯狂，可是只有我知道，我真正想学的是中文，我理想的大学专业是语言学，这些我都没有办法跟母亲沟通，因为她不会理解，也根本不能理解，但是年轻给了我任性和冲动的资本，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以各种理由与父母周旋，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僵，最后大哥不得不出面调停。

    结果大哥支持了我的决定，他劝父母说，路是小默自己选的，如果错了我想他也愿意承担，如果是你们为他决定的，那成败与否他都有理由埋怨你们的决定。父母终于妥协了，并且帮我找了个补习班。所以这次我赢了，我19年来第一次在父母那里争取到胜利。

    我终于开心了起来，因为第一次拥有了选择的权利，而我也要感谢年轻时的选择，那时的冲动，才成就了以后的故事。说到青春，这次选择应该是我第一件无悔的事情。